第二十八章 诊病 下

李舒玄吓了一跳，没想到金奕将火发在自己身上，“奕弟你这是怎么了？为兄哪里得罪你了！”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给唐妈妈诊了个脉，竟然会引来金奕如此大的反应？

        “哼，你文章写的精，笑话讲的好，现在又会诊脉给人治病，我金奕真是高攀不上你这样无所不通的朋友，从此咱们各走各的路吧！”金奕气冲冲的说完这几句话，便扭身往前院走去，只留下李舒玄一个人呆呆的站在了那里。

        碧枝正巧从前院走过来，金奕的这番话一字不落的被她听个正着。她先是一愣，慢慢想了一想，看着站在院中身材挺拔高大的李舒玄，心里不由一动，脸上也带了甜甜的笑容向前行礼说道：“今天多亏了李公子，要不然唐妈妈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李舒玄还在发怔，不知道金奕为什么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正在思忖间，听到有人向自己说话，转身一看是一个眼熟的丫鬟，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也往前院去找金奕了。

        碧枝咬咬嘴唇，嘴角微抿露出一丝笑意，便脚步轻盈的走进房里，低声向玉锦禀报道：“红翡在前院煎药呢，是喝完药将唐妈妈抬过去还是先挪过去等会再吃药的好？”

        玉锦在这屋子呆了这一会子，自己虽然身上穿了厚厚的披风，已经冻得脚都要麻木了。“先抬唐妈妈到我房里去，再点个火盆子去去寒气，那屋子好久没住人了！”玉锦吩咐道，心中已经隐隐下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唐妈妈一个人丢在这个田庄里了。

        庞氏和崔鸾、玉锦的房间都安排在第二进的正房里，玉锦命仆妇将唐妈妈放在床上，又在床边点了火盆子，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碧枝又端了煎好的药进来喂唐妈妈喝了下去，此时天已经到了戊末时分了。

        这时有一个中年仆妇拎了食盒进来，掀开盒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只见里面是两碗热腾腾的白米粥，几样小菜是香椿头炒鸡蛋，凉拌枸杞苗，春笋炒荠菜，一小碟腌制的芽菜头，还有一大碗热腾腾的海米白菜豆腐汤，看上去清爽怡人，不由让人胃口大开。

        玉锦这时才觉得有些饿了，她看着食盒点点头，看了看眼前站着的妇人，看年龄不过三十来岁，穿了一身旧蓝布的袄裙，布料虽然旧了些但是洗的很干净，眉眼间十分平和忠厚，便冲她点点头，“难为你了，这么晚还要动火做饭，二婶娘那边可是也送饭过去了？不过她们只吃这稀饭恐怕不太够吧？”

        那厨娘忙躬身行礼说道：“二夫人和三小姐那边多送了两碗白米饭，也是新做出来的。也是那位李少爷专门去厨房安排的，说这边的唐大娘身体虚弱，不能吃油腻的，最好喝些白粥的，还有二小姐…..”她犹豫了一下停住了口。

        玉锦没想到李舒玄竟然如此细心，不觉心里一暖，可是那厨娘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不由看了她一眼，柔声说道：“还有什么？”

        厨娘小声说：“李公子还说现在已经夜深了，身体好的人吃米饭也怕要压食，所以吩咐奴婢不要送米饭过来，说是只喝些稀饭就好了，唐大娘也不要吃的太多！”

        桑青正在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听了厨娘的话嗤了一声，“他说的倒是轻巧，这一下午都没吃饭，二小姐饿着了可怎么办？”便吩咐厨娘再拿几碗米饭来，“我们几个人都还没吃呢，将就着在小姐这里吃一些吧！”

        玉锦没有吭声，看着碧枝喂唐妈妈喝了小半碗稀饭，心里稍微安定下来。桑青碧枝红翡就站在桌旁，几个人分着吃了两碗米饭，红翡眼看着二小姐只喝了一碗稀饭便推说饱了，便笑着说道：“看来我们几个就是天生的丫鬟命，做活多吃的也多，二小姐只喝了一小碗白粥就饱了！”她们几人素日在玉锦面前随便惯了，说话也不像别的院里的下人们那么拘谨。

        玉锦装做没听见红翡的话，但是觉得两腮微微有些发热，桑青只顾着吃饭，没有接红翡的话，只有碧枝那双灵活的杏子眼看了玉锦一眼，又转向红翡，笑着抱怨：“咱们几个人就你是个饿死鬼托生的，吃了这么多身上也没见长肉….”就这么着将话头打乱了过去。

        东边的内室里，庞氏和崔鸾娘儿俩躺在一张大拔步床上，崔鸾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唐妈妈病成那样，咱们的衣服可怎么裁呢，看来只好明天跟着去吴江县了。不过县城里那几家裁缝娘子的手艺也不怎么样，要不咱们跟船去苏州城吧！”崔鸾说到这里兴奋起来，“我还是去年去了一次苏州城，母亲都去过好几次了，女儿才去过一次……”说着便抱着庞氏的胳膊撒起娇来。

        庞氏笑着戳了崔鸾额头一下，“你这个傻丫头，总以为母亲就知道吃喝玩乐，你今年都十三岁了，你那个姨娘是个闷嘴葫芦，打一下也吭不出声的闷脾气，那个铁公鸡的亲爹则是只想着铺子里的生意，你的婚姻大事我再不操心的话，难道要等着你老在家里嫁不出去吗？”

        崔鸾害羞的将脸往鸳鸯戏水的玫红彩锻被子里一藏，假装听不到母亲刚刚说的话。她自从生下来后便被庞氏要了过来亲自养着，生母刘姨娘只顾着哥哥崔衍和那个痴呆的姐姐崔莺，庞氏因为无女便当崔鸾做亲生的一样，所以崔鸾对庞氏的感情倒是比生母刘姨娘还要深一些。

        “金家二少爷在你大伯父家里住着，听你大伯母的意思，倒是有意将你大姐姐许给他!”庞氏不管庶女还在害羞，毫不避讳的娓娓道来，“就你芸姐姐那脾气，嫁到谁家谁家倒霉，还不得把人家折腾的家破人亡？金家二少爷我见过几次，倒是看着人是不错的，家境也好，最要紧的是金家二舅奶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性格也直爽，不像你大伯母，嘴甜心苦一肚子算计…..”

        崔鸾虽然将头蒙在被子里，可是将母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眼前浮现出金奕那张飘逸俊朗的笑容，不觉心跳又快了几分，可是母亲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心凉了半截。

        “可笑你大伯母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我冷眼看金家二少爷中意的倒是锦丫头，而不是芸丫头呢；锦丫头性格脾气都不错，只可惜年龄小，亲生母亲死的又早，你大伯母恨锦丫头的亲娘恨得要死，就怕不会安心给锦丫头寻一门好亲事的……”

        崔鸾听到这里忍不住将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我大伯母为啥恨二姐姐的亲生母亲？她一个当家主母…..”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母也是个姨娘，忙乖巧的闭上嘴巴不再发问。

        庞氏倒是没有注意到崔鸾的避讳，她轻轻哼了一声，“其实当年族里人都传说你大伯父在京里是明媒正娶的锦丫头的母亲，人家可是北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呢，只是好像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就瞒着不敢对外面说，后来你爷爷给你大伯定了你大伯母，锦丫头的亲娘就委屈身份做了侧室。这些事情你大伯母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她自己论起来才是个姨娘，能不恨死锦丫头的亲生母亲吗？”

        崔鸾不知道原来内情竟然是这样，一时脸上怔住了。庞氏叹了口气，“你大伯父家里没有儿子，等你两个姐姐和四妹妹出嫁了，这个家产还不知道落在谁手里呢？那个崔志虽然也姓崔，可是毕竟是远门旁支的，怎么比得上你两个哥哥更亲近些？”

        下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金氏打的主意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就是想把娘家侄儿和亲生女儿撮合在一起，以后崔家的产业也就是她娘家的了。她这个主意是打的不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首先说崔家的族人未必能同意她将崔家的家产交给外姓人，其次，照自己看来，浣芸那丫头也未必能顺当的嫁给金奕，锦丫头性格脾气哪一点都比浣芸强上百倍，就是自己这个鸾丫头，长相虽然比不上那姊妹俩，可是那性格脾气，行事说话带着一股子爽快劲，倒是和二舅奶奶颇有些相似呢！

        庞氏之所以痛恨金氏，一方面是金氏的性格脾气和她一向不投，更主要的是当年崔昊和她吵翻之后，搬出去不管她和儿子崔潜的死活，庞氏没有办法，哭着去求金氏帮忙，没想到金氏只是甜言蜜语的劝了她一通，最后只派管家给她送了十两银子两担糙米来，说是让她先维持家用，下次自己再去求她，竟然推说回了娘家再也不见自己。

        要不是自己求人给京里的崔显写了信，大伯派人将崔昊训斥了一顿，自己和儿子只怕早就饿死了。这事过后，庞氏对崔浩和刘姨娘虽也埋怨，但那毕竟是一家人，骂了几次出出气也就算了；唯独对这个妯娌金氏，庞氏的怨恨如同扎在心尖上的荆棘小刺，只怕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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