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秋夜

制新衣，装饰庭院，制备菜肴，准备的时间过起来飞快，转眼就到了中秋节的晚上。

        沐府的内院外院今天都摆了宴，漂亮的花灯挂满了前院后院的游廊，而会客的大厅里则摆上了华丽的装饰摆件。无一不在彰显着这府中的富贵豪华。叶铃他们虽然只是末等的小厮，这几天的工作强度也大了很多，搬运准备的菜蔬，清洗成套的碗碟，连那院里的地面，一天都要清扫上好几回，一片落叶也不能有。

        中午是各处的朋友来拜访聚会，前院唱名的人都累得换下去几个，到了晚上，大家都要回去和家人团聚，也就是沐府的一大家子人在内院摆了团圆宴，这时候，那些近身伺候有体面的仆人当然是要跟着服侍的，不过这和叶铃这样的四等小厮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今天放了恩典，想回家又不当班的小厮们都可以回家去和家人团聚，只要在明天一早回来就成，其他人大厨房早就按吩咐给大家添了菜，让大家吃饱了也好过个节。

        大盆的炖肉，大盆的白菜，还有大盆儿的面片儿汤放在中间的桌子上冒着热气，大家伙围着桌子吃得呼哧呼哧的，心里还在盘算着刚刚一人分得的一小角月饼，一会儿可得慢慢地好好尝尝，这沐家真是阔气，人人都还能分得月饼吃。

        叶铃的胃口不大，不一会儿就吃饱了，搁下碗筷，把自己面前收拾干净了，又向厨房里吃饭的管事和伙伴们告了罪，这才一个人先退了出来，沿着路慢慢走着。

        中秋夜的晚上已经有些凉，叶铃微微拢了拢袖口，这身衣服给她来穿的确是大了不少，她本身就不会做什么针线活儿，又不好意思请针线房的婶子们帮着改，说是改改针，也只是自己把袖口裤脚挽上去一截，裤子反正是系绳，系紧点就好了，却没有再把口给收小些。这偏大的领口袖口，正往里灌着风。

        虽然身上有点儿凉了，她却不太愿意马上回到那个大家住着的大通铺宿舍去。那里，大约又是有人在谈着沐府的富贵，对于升级的渴望，或者是取在一些玩些纸牌游戏，只要不是赌钱，这府里管得倒不算太严。除了阿虎，很少人和她说话，大概是觉得她又小又是一个人，没什么价值吧。而阿虎今天则是回家和家人一起过节去了。

        叶铃在原来的世界中，并没有太多牵挂，所以来到这个异世，并没有对于过去的太多舍不得。可是，对于这个异世，她还没有足够的融和感，总觉得自己是个置身其外的看客，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世界怎么过。这样的孤独感，在这个中秋团圆的热闹背景之下，就更加明显了。

        她很清楚自己一定要努力在这个世界生存，虽然来得莫名其妙，她却直觉知道自己回不去，自己既然不想浪费这一次生命，必然要努力地求生存，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身藏着一个秘密，被发现了自己面对的很可能会是很可怕的结局。

        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提不起精神来面对。她看起来勤勉，礼貌，这是在现代社会生活多年的习惯，毕竟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早就习惯了见人总怀三分笑，未可全抛一片心。举手之劳也要真诚道谢，却不会真的主动请什么人帮忙。也许这也是这一个多月来，那些管事和妈妈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带上慈爱的原因，这个一个懂礼貌的孩子的，虽然瘦弱，但是还是讨人喜欢的。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热情，每一天，也就是习惯性地完成工作罢了，还有，就是想让阿虎别为照顾自己太受累。

        但是真的就要这样按步就班的一天天过下去，直到有一天自己身体的秘密保不住，或者更早，在什么意外之下被人撞破吗？这会儿是入了秋，大家不怎么冲凉了，更早夏天的时候自己是对着阿虎连哄带骗，自己一个人找地方悄悄地擦身。也许自己还能这样蒙过一个冬天，但是下一个夏天再来的时候呢？即使是这样平淡的小厮生活，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步步危机。

        可是叶铃却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冷静得过头了，甚至没有想要怎么去改变。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总有种不真实的疏离感。也许是因此，自己才在明知现在的表现和管事对于自己的印象决定将来去向的情况下依然固我，因为自己从来没觉得和这个世界合为一体过。

        “唉。”叶铃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圆月。这个月亮已经在天上挂了亿年了，在自己曾经的那个时代，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好好看过月亮了吧？它也是这样，疏离地，冷淡地看着这世界，如同自己。只是它有足够的能力，它是俯视着这世界的，而自己则是被这世界俯视的，却如何能这样冷淡地对待世界呢？

        看了看四周，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前段时间收拾的南园，这会儿大家要不是在玩耍，要不是在内院里伺候主子，这里安静得没有一个人。只有圆圆的月亮洒下明亮的光辉，投在树叶上，印成浅浅的影子，随着微风，树叶轻摇，影子也微微晃动，倒显得整个园子有种宁静的美感。

        走到凉亭里，叶铃盘腿坐在亭子边，一手支着下巴，半仰着头看着月亮，隔着一道院墙，里面就有热闹，这里还能听见里面唱戏的声音随风飘过来，听不真切，更有种疏离感。这样的中秋夜，每逢佳节倍思亲，自己有什么可思恋，可期盼的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叶铃还没来得及继续自己的感叹，就被一声问话打断了。叶铃略带惊讶地扭过头，看见一个圆圆脸的小男孩，正奇怪地看着自己。问自己这句话，似乎不只是有疑问，还带着淡淡的愠怒。

        为什么会对自己生气？叶铃有些奇怪，面前这男孩看起来□□岁，比自己要高好多，身上穿着一身蓝绸的对襟长衫，外面还披着一件薄披风，腰间系着压衣服的玉佩，这一身一看就是富贵的主子，但是身边却没有跟着人。压下心里的奇怪，叶铃赶紧从条凳上跳下来行了个礼：“少爷，今天管事给没当班的下人都放了假，小的在这里赏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没跟着人，但是既然是主子，叫少爷总错不了。

        “赏月？就你？还叫我少爷？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小男孩似乎没有因为叶铃谦恭的态度太平息了火气，反而一挑眉，语带嘲讽地问到。

        唉，难道真是八岁九岁惹狗嫌吗？叶铃在心里叹了口气，倒是收起了刚才觉得自己和世界疏离的感叹，眼下这个可就是自己深受这个世界束缚的明证了。“回少爷，小的只是在外院做最普通的洒扫活计的末等小厮，没见过主子们，小的眼拙，实在是不认识。”

        “哼，连主子都不认识，当的什么差？你说应当怎么罚你呢？”小男孩听着叶铃的解释，不依不饶地问到，向亭子走了几步坐了下来。

        “小的没见识，还请少爷饶了小的。”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为什么会为自己不认识他而生气，叶铃的认错态度却是更加诚恳了。这么小的孩子，你和他没道理可讲，可偏偏，在这个世界，这么一个小孩子，完全能能力解决自己这个小孩子。封建等级制度真是害人不浅啊。看这孩子教训自己教训多理直气壮。

        “哦？怎么饶你？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喜欢去向大哥，向弟弟献殷勤吗？”也不知道是在和叶铃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小男孩的声音气鼓鼓的，却还带着些落寞。

        叶铃这下听明白了，看来这个小孩是中间的那个小孩，所以被父母忽视，也许这个中秋夜的时候，看着父母对哥哥弟弟的疼爱，心里有些难过，才赌气一个人跑出来。偏跑到这里，看到有人，这个人竟然也是个不认识自己的，一下子就更觉得自己没人喜欢，没人重视了，这怒气都暴发在自己身上了。

        对于这样发起脾气来的小孩子，还真是没办法讲道理啊，只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会喜欢什么呢？估计武侠故事都是少不了的吧？叶铃答到：“小的给少爷讲个武侠故事吧，给少爷解解闷儿吧。要是少爷听着觉得还有意思，就饶了小的吧。”

        “武侠故事，什么是武侠故事？”听到叶铃的话，小男孩一下子来了兴趣，问到。

        嗯，这才像个小孩的样子，刚才那样摆着主子款儿充大人还真是让人忐忑。自己给他讲个什么故事好呢？

        “回少爷，武侠，就是会武功的大侠。他们不但功夫好，可以一个人打得过许多个人，而且都讲义气，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惩罚坏人，帮助好人。”叶铃没用什么华丽的词汇，给小孩子讲故事，越浅显越好。

        “那你讲讲看，要是讲得好，我就不罚你了，嗯，还可以赏你。”小男孩一听来了兴趣，估计是在家里虽然不被重视，却一点儿也没被少管，肯定不像自己小时候这会儿都已经会躲在被子里偷偷看书了，要讲个让他喜欢的武侠故事也不难。

        “那小的给少爷讲个叫《侠客行》的故事吧，这是小的以前听一个老爷爷讲的。”既然说是武侠故事，叶铃就想到了侠客行，正好名字也合了武侠的意思，故事也不算长。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和一个他以为是自己妈妈的一个人一起住在一个荒山上。他从小就没有名字，妈妈也对他不好，总是打骂他，只有他养的一条叫“阿黄”的狗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有一天，突然他的妈妈不见的，阿黄也不见了。小孩很着急，就想去找阿黄，可是找来找去，没有找到阿黄，反而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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