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惟解漫天作雪飞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上起来的时候，满眼的世界都已经变得雪白了，天空中还在不停地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御花园那边过来人说，昨夜的那场大雪一下子压垮了好些树枝，让我们院子赶紧遣人过去将那些树枝给收了。纳嬷嬷瞧了眼正在场院里扫雪的众人，点了四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其中就有我。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雪，初中高中都赶上过南方的雪灾，欧洲留学的时候跟同学去冰岛还遇上过暴风雪。只是，这紫禁城里的雪景，我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真的是美，唯美，到了极点。怪不得网上都说，下了雪后，故宫就成了紫禁城。
我和若云打头并排跟着御花园过来的小公公，梁子他们则推了辆小木车跟在我们后面。
虽然宫里主道上的积雪一大早得就已经被宫人们清扫干净了，但是毕竟雪还在下着，青砖路也并不是很好走，我们一行人深深浅浅得也不敢走太快。
眼瞧着前面像是快到神武门了，前面的小公公一拐，拐进了一个没有高门槛的红门，我打量了一下这门，正要拐进去，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叫声。
“卿玉。”
我闻声向神武门方向看去，十米开外走过来一黑一白一青三个人。定睛一看，着黑色蟒袍的是面无表情的四爷，而白衣蟒袍的十三正紧着步伐先向我走来，再一瞥那一身青衣正臭着脸看向我的十四，蓦地，心一乱跳。
“奴婢/奴才给四爷，十三爷，十四爷请安。”
十三是个大忙人，据说他近日跟着四爷处理了很多大事情，怪不得这么久也没见着他人。
“起吧，”十三不愧是个阳光大男孩，他的笑一直都是这样的温暖，就像是冬日雪天里的一抹阳光，我看着他的披风一角在寒风里飘起的样子，真真的以为自己进了画境一般，十三见我又是这般痴痴的模样，不禁嘴角一勾，“许久不见，怎还是这副模样。”
我尴尬得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得低下了头。
“好久不见，十三爷定要这样取笑奴婢吗？”
“好好好，那我可得给卿玉姑娘道声抱歉了呀。”
十三听我一股娇羞掺杂着俏皮的语气，便知道我并没有恼，便也朗声笑了起来，作势要给我作揖道歉，惊得那个刚刚已经进了红门然后又出来给众位主子请安的御花园的小公公一愣一愣的。
“十三爷可是折煞奴婢了诶。”
我看见那个小公公一脸见着鬼似的表情，忍俊不禁，便咧开了嘴，抬起头来看向十三，他的脸以为寒风而些许有些红扑扑的，睫毛上粘着几片雪花，一眨一眨的样子，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这本就生得出众的模样。
这几个月来，他好像一直都没变，还是那个在五月的溪边，笑话我跌入溪水中的男孩。
“嗯哼。”
十四见十三已经快步向我走去，便装模作样得踱着步子也跟了上来，到了跟前，却看见我和十三就这样直直得望着彼此，笑着，心底莫名得有点懊恼。他又不想别人看出来，只是煞风景得在一旁佯装咳嗽了一声，便扭头看向一边的城墙。
我瞥了一眼十四，意识到自己的大胆与直接，连忙低下了头。
“这么冷的天，怎没戴上围脖和手套？”
我心里面知道，十三指的是他送给我的那个红狐毛的围脖和手套，难道我能直接说是自己觉得自己受不起而不想戴吗？
“干活的时候，戴着那些也不太方便。”
我真的很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啊。
“手还是这副模样，戴了也是糟践。”
没等十三开口，十四便瞥了眼我叠在腰腹间的手，语气阴阳怪气的。
我晕，这个十四他是手控吗，就抓着我的这双劳苦大众的爪子不肯放了吗？
我局促得收了收自己的手，咬着嘴唇，三番五次羞辱我的爪子，哦不，我的手，简直不能忍。
“十四爷说的是，奴婢本就是做重活粗活的手，哪里能与十四爷府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夫人般的手似玉葱、柔弱无骨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提起他的那些女人。
“你！”
十四闻言，气急，指着我的鼻子，说不出话来，然后一个甩手，就直接越过我，走了。
我撇了撇嘴，小气鬼样，不过是提一提你的那些娇滴滴的女人们，又不是要你拿出来跟我分享，至于吗。
“你和十四弟……”
“十三弟，时辰不早了，额娘还在等着。”
十三的话还没说完，四爷就开口打断了，十三扭头看了看正站在一边，眼神里似乎有些什么含义的四爷，只得咽下了其他的话。
“那好吧，卿玉，赶明儿得空了再去寻你。”
“好，”我笑着抬头看向十三，他的眼神不再澄清，而是有些闪烁，有点捉摸不透，但我也不想深究，只是屈了屈身子，“奴婢恭送四爷，十三爷。”
我用眼角看着他们走过，一扭脸，看见那个御花园的小公公一脸了不得得看着我，我轻轻一笑，对着他点了点头，他便回了神，清了清嗓子，就又拐进了那扇红门。
“姐姐，你刚刚怎么能对十四爷那样说话呢。”
噢，忘记了，若云这姑娘的心上人正是刚刚被我怼了的十四，我一脸“姑娘，你该去治治脑子”了的表情看着正义愤填膺得为心上人愤愤不平的若云，扯过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是一个劳苦大众的手啊，虽然纤细，但还是因为天冷而有些的肿胀，再加上那些粗活她的掌心也有些茧，多少显得有些粗糙。鉴定完毕，我使劲一拍她的手掌，摇了摇头，无奈得看着她。
“姑娘，你就死了这颗心吧，你家十四爷的怪癖是女人的手，咱的手啊，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呢！”
“姐姐，说什么呢！”
本以为小姑娘会难过，没想到人家十分娇羞得轻拍了一下我，倒是把我唬得一愣愣的。
这雪丝毫没有小下来的意思，压得御花园里的很多草木都弯下了腰，我们六个人忙着去草丛里树底下捡那些折断了的有碍观瞻的断枝，走在园子里还没来得及清扫的雪地上，脚底发出吱吖吱吖的声音，雪粘在布鞋上，没一会儿便化成了水，弄湿了鞋子，脚上的感觉，那真真的透心凉心飞扬啊。
“好想打雪仗哦。”
“啊？姐姐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继续捡着树枝。
我在想什么啊，在这儿打雪仗，那都是那些命好的穿越女的专利，像我这样苦命的穿越女，小命能保住就很不容易了，还想着玩，找死呢啊？
好一会儿，御花园里被折断的树枝才被捡的差不多，那个小公公跟我们说，看这雪下得架势，明天还得再来一趟。
推着小木车，我们六个人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道更加不好走了，刚刚下下来的雪已经在地上躺了有一会儿了，又被来来往往的宫人都踩踏实了。
推着小车的梁子他们还好，有小木车作为支撑，不至于滑到，但是我跟若云就不一样了，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就怕摔跤。
“这样滑的地，就不怕主子们摔倒？”
“这种天，主子们才不用出来呢。”
“也是，要是我也肯定要待在温暖的室内，再搞点沙冰刨冰什么的，不要太爽了。”
“什么？姐姐，什么是沙冰刨冰啊？”
“呃，是……我家乡的一种消暑用的零嘴儿啦。”
“大冬天的，消什么暑啊？”
来这儿这么久了，当百科解释字词的事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只是，该怎么样解释一个南方孩子对于东北同学在零下十几二十几度的冬天里窝在有暖气的室内，穿着短袖吃着冰淇淋还给我晒照片的那种令人发指的行为的无限怨恨呢？
走神了，没注意到脚下，不出意外得脚底一滑，屁股瞬间就亲吻了大地。
我疼得坐在地上龇牙咧嘴，若云他们一愣，然后都咯咯咯得自顾自得在一边笑着，也不知道过来扶我一下。
我愤愤得低着头，皱着眉，揉着自己刚刚被“强吻”了的屁股蛋，没注意到身边的笑声已经戛然而止了。
因为疼而微眯着的眼睛前出现了一只摊开的手，一只白皙修长并且指节分明、掌纹整洁的手。
“算你们还有点良心！哎哟喂，疼死我了！”
我以为是梁子他们伸手来拉我，便很自然得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那只手的手心里，那只手很大，或者说，我的手很小。
原先竟没注意到他们谁的手竟然如此好看，堪称完美。
那双手的主人一个用力，我便被拉了起来，我疼得眯着眼睛，摸着自己的屁股，忍不住得直哼唧。
“奴才/奴婢给四爷请安。”
耳边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我一愣，眼睛瞬间瞪大，看向将我拉起来的那个人。
还能是谁，就是依旧面若冰霜的冷面冰山王，四爷。
我瞬间呆若木鸡，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是真的怕跟这个四爷有瓜葛甚至是见面啊，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看起来不友善不和蔼不亲近，还因为历史上对他的诸多评价都是负面的。我知道他是个前面的皇帝，我也知道他为了大清的康雍乾盛世贡献了非常重要的力量，但是，我就是怕他啊。
我呆呆得张着嘴巴，机械得低头看向自己刚刚伸出的那只手，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四爷的手心，他的手没有用力得轻轻地包裹着我的手。
讲真，我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这只手剁掉，然后宣称刚刚是被寄生兽占据了身体，一切举动都并非发自我内心。
我连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大气也不敢喘的，低着头，看着地，不言语。
空气好像凝结了，周围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得撞击着胸腔。
左右思量了几秒，我还是蹲下了身，打破了安静。
“奴婢，谢四爷。”
“嗯。”
我起了身，还是大气也不敢喘的，低着头，看着地，不言语。
四爷见我这副模样，不禁嘴角轻轻地就要上扬了，他随即反应过来，右手握拳挡在了嘴边，轻轻地佯咳了一声，然后神色又恢复了。他抬手，轻轻地挥了挥，他身边给他撑着伞挡雪的小太监就开了口，让其他人都先回去。
我以为我也是这“其他人”中的一个呢，抬脚就要离开，却不想太着急而忘记注意脚下了，眼看着脚底又打滑了，好在，一只手及时地握住了我的胳膊，控制住了我又要跌下的身体。
我受惊，抬眼看向四爷的眼睛，里面风平浪静的，没有丝毫起伏。
真怕这种人打交道，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谢四爷。”
我有点悲戚得看着其他人慢慢地走远，只能轻轻地挣脱开四爷握着我胳膊的手，然后低着头，看着地。
“你很怕我？”
我一愣，我没想到四爷会这样问我，这特么的不是废话嘛！
但是，我又不能，也不敢直接说实话，好像之前有听说过，只有暴戾的人才希望别人都怕自己，想当明君的人都不会希望别人怕自己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赶紧摇了摇头，还十分诚恳地摆了摆手。
“没，没有，四爷，不怒自威，我，我是钦佩。”
四爷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完了，好像马屁拍到了驴腿上了，怎么办，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四，四爷总是脸色沉静，不怒也不笑，所以我，呃，奴婢，就害怕自己……”我悄悄地抬头，想要打量一下四爷的表情，好确定自己补的这个马屁能不能准准的拍好，却不想，我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略有所思的眼睛，慌得我赶紧又低下了脑袋，有些后悔自己补充这个马屁，但是前面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也收不回去了啊，只能用越来越低的声音，硬着头皮说完了，“做错什么，惹怒了爷。”
一秒，两秒，三秒……
好几秒过去了，四爷都没有言语，他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一脸恨铁不成钢得悲怜得看着我。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是完了。
“听闻，十四弟为了你受伤了。”
就在我心底已经掀起了狂风大浪时，四爷悠悠的开口了。
纳尼？
我一阵诧异，有抬眼看向四爷，他眼底的那抹若有所思已经消失了，平静的看不出什么波澜。他莫名其妙得说起这种差不多整个宫里都已经知道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我发现，你比我想的更有手段。”
黑人问号？？？
我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也搞不懂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傻傻的张着嘴像个白痴似的看着他。
“觉得十三爷这条路被我堵了，又去寻十四爷那条路？”
眼前的这张脸和这双眼睛，还是这般冰冰凉的，没有温度，只是紧紧得抓着我的眼睛，想要从我的眼神里捕获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他这是又以为我跟十四又有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我晕。
我知道，十四因为我而受伤这件事情，确实听起来挺具有迷惑性的，然而，他的段位难道真的就跟宫里的那些八卦男女们一样吗？他可是未来的帝王啊，不应该，真的不应该！
我有点无奈得挑了挑眉，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怕，越描越黑。
“你不是个愚蠢的女人，”四爷将我的表情一收眼底，那双眸子紧紧得锁着我，仿佛要将我看清了，“但是在这里，聪明的人往往短命。”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威慑力。
我一惊，慌得后退了一步。
站定，我深呼一口气，是时候要发大功了啊。
“谢四爷抬举了，但是奴婢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从来不曾想过跟十三爷，或是十四爷，有什么关系，也不曾想过，要依赖哪位爷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真想很想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啊，“怕是四爷多心了。”
四爷没有接话，许久，他撇开眼睛看向别处，脸色似乎稍微有些不那么阴冷了。
这寒风凛凛、雪花飘飘的季节，跟这样一位爷来上这样一段对话，周围的空气好像都一下子降温好几度，我顿时觉得自己的段位提升了不少，这要是夏天该多好，简直是防暑降温利器啊。
四爷又低头瞧了瞧眼前这个面色微微泛红，满脸无奈而又坦然，眼神倔强得与自己对视，第一次，有了一种捉摸不透一个人的感觉。
“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四爷没多说什么，从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了伞，直接塞到我怀里，然后就从我身边越了过去，又扔了一句话给我，“扶着墙回去。”
我愣愣得看着怀里的伞柄，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油伞，有点没缓过劲儿来，这，好像应该是傲娇的霸道总裁款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吧。
我又扭身看了看身后正慢慢远离的那个背着手走在雪里的身影，心底莫名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升起。
这个类型的男人，已经吸引了我十几年了，虽然我所有的前男友里，没有一个是这款的。
什么，让我扶着墙回去？
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怕我再摔个屁股墩儿或者狗吃屎吗？
其实，说起来，还算，挺贴心的呢。
将油伞移开了点，抬头看着从天上掉落的雪花，伸手去接，几片雪花就掉落在手掌心，然后又化掉了，一时间，久违的少女心又在心底泛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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