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月光纸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月光纸

        东杨先生的瞳孔猛地一缩，“不要告诉我这些，求你了。”

        他这么多年来的执念都被她的一句话毁得一干二净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还活着，那时候本不是因为蛊虫让她继续活下去，蛊虫只是在给她提供养分，即使最后没有这养分，她烂成了一具枯骨，她也还是活着。

        只是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他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东杨先生脸上痛苦万分，“她一定能复活，一定能。”

        梅华妆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东杨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吗？”

        他不说话，她就主动开口，“你爷爷还有第二个孙子，你爷爷便是为此付出了生命，而他现在需要你。”

        东杨先生激动地拒绝道，“我不愿意帮他，即使你用我的命来威胁我。”

        梅华妆好言相劝道，“或许他可以帮助你救治绾娘，我和他的情况不一样，他才是你真正要找的实验对象。”东杨先生有些忌惮地问她，“你要我帮他做什么？”

        梅华妆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还有三年寿命了，我想你能为他种下生死蛊，延续他的生命。”

        东杨先生无奈的说道，“如今生死蛊只有一对，时间仓促，药材有限，我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为他培育生死蛊，你也看到了，真要是这么简单，我怎么会连我自己都顾及不了。”

        梅华妆沉吟片刻，才慢慢地开了口，“如果我把自己体内的给你呢！”

        东杨先生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梅华妆不急不缓地说，“明日晚上，你来长生殿取这一对生死蛊。”

        东杨先生顿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你纵然能取得自己体内的死蛊，可是陛下他怎么会……”

        梅华妆捂着自己剧痛不已的心脏，缓缓地说，“我早已经不是梅华夫人了，如今的我叫做尘寰，梅华夫人因为明桓而生，尘寰因为玺夜而死。”

        东杨先生忍了一忍，但是终究没有忍住，把最后的秘密告诉了她，“夫人，其实有一件事陛下一直都瞒着你，也正是这件事让陛下加快了要除去我的决心。”

        梅华妆心下一凛，“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你知道吗，其实明郁到死都在被陛下控制着。”

        “当年是陛下让我把情蛊送给了焱妃，而焱妃自然而然地把情蛊种到了他的身上，之后他就性情大变了，你觉得他曾经那么内敛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得那么疯癫？”

        “焱妃以为是自己控制了他，可其实控制他的人一直是陛下，他的意思被陛下影响，以至于导致了他性情大变，你之后所看到的明郁，其实都是陛下的第二个化身。”

        “你可以不用愧疚了，不是你害死了他而是陛下。”

        这一段话之后，她长久都没有开口，眼见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晚了，她才招手让他退下，“好我明白了，你离开吧！”

        东杨先生怀着满腔的复杂离开了。

        梅华妆走跌跌撞撞的走出宫外，她在雪地里睡了一晚，“明天我就来陪你，我绝对不会让你那么寂寞。”

        四周很近，近到她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究竟什么时候她有了心跳声，她也不知道。

        深雪里，那个女人眼角流着殷红的血，“红梅白雪知，今生今世，共结连理，不离不弃。”

        “可是玺夜，你的不离不弃呢！”

        “为什么偏要留我一人，独自背负所有苦痛……”

        那个夜晚传来了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明桓忍无可忍地来到了她身边。

        他毁去了她眷恋的红梅，将埋头于深雪里的她一把拉了出来。

        宫人们很奇怪的问卫隽，“夫人到底在雪地里找什么？”

        卫隽哀伤，“找她永远失去了的东西。”

        陛下从玺夜身边夺走了她，以为可以占为己有，可她宁愿毁去自己，也不愿为他所有。

        所以陛下永远的失去了她。

        她的脸冻得铁青，可是她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根本察觉不到一点痛意。

        明桓强逼着她望着自己，“梅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把所有的眷恋，温柔都给了他，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明明那么深爱着你，可你都给了我什么，你把背叛留给了我。

        梅华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爱我，你爱你自己。”

        明桓忽然怔住了。

        梅华妆痴痴地笑了起来，“陛下，你把能剥夺的东西都剥夺走了，除了我的命，这次也索性把命还给你吧！”

        明桓紧攥着她的手掌，“你休想，我要你活着，痛苦地活着。”

        “梅华，你的心明明死了，为什么还会为他跳动？”

        梅华妆贴近窗口，自言自语地说，“你听到了吗？风雪里有人在唱歌。”

        明桓痛苦不堪的看着她，“你已经疯魔了。”

        他看着，看着，竟然吓得后退一步。

        因为风雪里，真的传来了似是而非的歌声。

        梅华妆对他露出一道怪异的笑，“他说，唱着这首歌的人会把自己的思念传得很远，他在唱，你有在听吗？”

        明桓冒着风雪，慌乱无措地跑了出来。

        他在四下扫过，眼尾一阵阵的颤栗，“谁在唱歌？”

        卫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没有……没有人……”

        “可是我明明听见了。”

        紧接着他就让宫人，四下搜罗了一遍，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找到所谓的唱歌的人，鬼魅的歌声，仍就是一遍遍的传了过来。

        明桓的脸一下惨白彻底。

        他莫名看见，有一个妖异的男人坐在雪地里，形似雪妖，

        那个男子张了张口对他说，“风雪未归人，易改江山。”

        他眼底滴下鲜血来，抬头的瞬息，摄走了人们的魂魄。

        天变成了血色，惊恐之余，明桓也陷入了昏迷不醒中。

        而明桓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唤来了东杨先生，他当机立断下了一个决定，“东杨，让她失去所有的记忆。”

        东杨先生不可置否的说，“陛下，她已经疯了，再强行给她下药，她会傻的。”

        明桓咬牙切齿地说道，“哪怕是个傻子，也好过她如今为别人牵肠挂肚。”

        东杨先生再次着重地问了一遍，“陛下真的确定要给她下药吗？你不会后悔吗？”

        明桓摆了摆手，“有什么可后悔的？这把刀既然已经钝了，那我总不能让她彻底断了吧！做出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的命，我绝对不会后悔。”

        东杨先生遂听从吩咐给她喂了药。

        隔着一扇门，时不时的就能听见那个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最终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她的叫声也越来越微弱下去。

        她靠在月下，倚窗站立，身体形销骨立。

        明桓将她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他好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她便化成了虚无缥缈的泡沫，消失无踪了。

        他常常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不是缱绻缠绵，而是惊恐和慌张。

        她陷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眼底的血色越来越多，“到底要怎样才能留得住你？”

        他轻吻着她的眉心，她给不了他半点回应，她冰冷得像是一具尸体，不，确切地说，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清醒的时候，会呆呆地看着月光下，那被夷为平地的梅林，她看着，看着，困惑地问，“好像那边曾开了极美的花，那是什么花？”

        明桓不敢回答她的话。

        她独自一人呆怔地站着，费力地想着，终于他也忍无可忍了，他对她说，“梅华，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他想是不是有了孩子束缚她，她就能安心地待在自己身边了

        明桓手探进了她的衣服里面，却遭到了她的强烈反抗，“别碰我，别碰我。”

        那是她第一次会因别人的碰触，而感到惊吓

        明桓忍住不去看她的惊恐，他的态度十分的强硬，“我从来都不曾碰过你，这是第一次，我会很小心的，来，把自己交给我。”

        梅华妆抵死挣扎，“不，不。”

        他抓住了她的纤细的手臂，她却如受惊的小鸟不断闪躲，她挣扎，几乎是牟足了力气，他强硬地褪下她的衣服，她忽然奋力往墙头撞去，她的脸上流满了鲜血，他最终无力地松了手，“你是鬼，我也愿意陪你一起变得不人不鬼，可为什么你折磨了我，却不要我了，一直以来，我们生死相依，我们两个人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

        他双眼赤血，愤然地指责她道，“是你先诱惑了我，也是你说要做我一辈子的奴，为什么一辈子没有到头，你反倒离我而去了。”

        他心中越是无助，越是无奈，“你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梅华啊！我明明把什么都给你了，你却为什么很无所谓地丢弃了一切，我不值得你爱吗？”

        那女子走过来，抱着了那个绝望的男子，他的眼中忽然多出了一点光。

        她吃力地说，“别哭。”

        她抹了抹他眼角的泪水，明桓反手将她搂得更紧，“在这个世上我只剩下你了，一定不要离开我。”

        梅华妆还是抗拒他，“我身上很痛，不要碰我。”

        “不要着急，我去给你找御医来，让他好好看你的病。”

        定睛一看，她腐烂的速度加快，身上全都是血水，他赶紧去找东杨先生问清楚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她会腐烂得那么快？”

        东杨先生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拿走了那只生死蛊才导致了她如今这般模样，他只能尽一切可能糊弄他，“因为给她下了消除记忆的药，刺激了蛊虫，所以最近蛊虫的不安分才让她腐烂加快了，不过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恢复原样。”

        得到了他的回答，他心中不由得一松。

        梅华妆开始一整日滴水不沾，她瘦脱了人形，或许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具干尸。

        明桓每次都要强行给她灌入食物。

        他坐在灯盏前，那浑浑噩噩的身影，看起来比她还更像个鬼。

        此时，正是他心中防备最松懈的时候，而也正是梅华妆最好的动手时机。

        他摸着她的额头，虚弱的对她说道，“你来到我身边的第二年，我中了毒，险些死去，那时候，你就坐在我身前，日夜不眠，大夫说，你把所有的鲜血都给了我，你对大夫说，只要能救下他，让我死都可以。”

        “你没有死，因为我不容许你死。”

        “梅华，我很小心地不让你离开，结果你还是离开了，可是没有关系，你能逃，我能追，总要让你属于我，可是……”

        他絮絮叨叨地说诉说着他想说的所有的话，毫不防备，一把匕首已经刺入他的胸口，“可是陛下，现在我要杀你。”

        许多私兵冒出来拦住了狂涌而入的暗卫，皇宫外不会乱，内部先乱。

        他恍然明白了这些天以来的一切，他有点可悲的说，“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握着。”

        梅华妆恢复了神智，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在乎吗？”

        明桓胸腔气血不住的往上翻涌，“为了玺夜，你最终还是背叛了我？”

        梅华妆毫不犹地的说出掩藏了许久的真相，“明桓，从最开始我就在利用你。”

        “我们的相遇是我精心策划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骗局，你灭了我全族，你在我心中，和沉苏没有什么不同，你也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明桓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多岁，“梅华，我很累了，爱你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让我歇歇吧。”

        梅华妆一刀从他的心脏里将生死蛊挖了出来，明桓痛得浑身一阵抽搐，可是眼前那个女人一点都不怜惜他，她甚至连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陛下，我其实很厌恶红梅，因为它伴随的是我一生的不幸。”

        “陛下从来都不知我的喜好，哪怕我与陛下相守十年，我们也从来没有亲近过，陛下说爱我，可陛下爱的是一个怎样的我呢？你爱的只是你心目中的我，而这却是我根据你的喜好伪装出来的。”

        明桓顿时呕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梅华，为了玺夜，你宁愿陪我同归于尽吗？”

        梅华妆深恨不已地说，“我的心死了，所以我不愿意独活。”

        “而且你有多阴毒你自己知道，你就活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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