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第二天一早，神女便来带米珈去洗礼。
而兰诺则是在送上了早餐后直接消失不见了，米珈甚至没有机会从那人口中问出什么。在换上了一身碧色的衣裙，米珈才打着哈欠出现在了神女面前。
“早唔……”
未语皱着眉看着只是把卷发马马虎虎盘起的女孩，对方像是一晚上没睡似的，眼角都因为哈欠流出了几点水光。
“你知道你现在要和我去进行洗礼吗？”
一身正式神女服整整齐齐，墨色长发柔顺规整盘起的神女声音都沉了几分。
“我知道呀。”米珈委委屈屈，“所以我换衣服也扎头发了，你们分给我的侍者又不会搞这些，我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的那个侍者，今天早上都不见人影，我能怎么办。”
米珈开始控诉，并且理直气壮。
“……算了。”
神女未语沉默片刻，但终于还是无法忍受身为眷者出现在伟大神殿中竟然是这样的模样，便抬起双手，在米珈吓了一跳的眼神里，双手化作藤条枝蔓朝着米珈身上蔓延，“我们的神灵喜爱规律，他是圣洁而且智慧的。”
“我看到教义里面写着他还是仁慈的。”
米珈稀奇地看着一根根枝条好像灵活的小手一样，把她系得歪歪扭扭的绳扣拉正，又解开她的头发为她梳理发丝然后挽成盘发，几根枝条甚至还会编辫子！
不过一分钟时间，缠绕在米珈身上的藤蔓散去，原来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女孩在收拾调整了服饰发型之后，整个人仿佛瞬间变得精致了不少，露出了优越的五官，看着还真的有几分神女的气质，但在冷静高贵中又透着一丝野性。
“哇塞！未语姐姐你好厉害，这样的能力控制是我见过的植系异变人里面最强的，我都没想过植系可以做这么细致的活。”
然而一开口，米珈便是眼冒星星地看向神女，把那份不笑不语时的冷艳感破坏得一干二净，仿佛就差扑过去给神女一个开心的抱抱了。
“恭维的话就不必说了。”
藤蔓收拢化作了两手，未语不为所动地收回了手，转身走去，“神灵自然是仁慈的，但他也是严厉的，你应该恪守神庙的规矩。”
“现在和我去见主教大人，你最好谨言慎行，主教是神灵的地上行走，你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样态度轻慢。”
“好的啦，未语姐姐。”
米珈乖乖答应，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敲了起来，开口问道，“可是我不知道要注意什么，在大主教面前有什么是不能说和不能做的吗？”
“主教待人宽厚，她可不会与你计较，但你也要尊敬她。”
神女看了眼米珈，“大主教从来不会对人发脾气，但神庙有神庙的规矩。”
两人谈话间，走在长廊上已经接近了走到大主教所在的神殿祈祷室，神庙深处，一路上的侍者大多低眉躬身，极少见到其他神眷者，脸上肃穆到麻木的表情让米珈感到压抑，而且有些不安的预感。
靠近祈祷室，石砌的大门看着厚重且冷漠，门前空无一人。
米珈忽然间抓住了神女的衣袖，扭头和人平视，“你们的大主教真的从来没有生气过吗，就算是在她面前诋毁神灵也不生气吗。”
“无信者众多，他们不过是迷途的羔羊，一切都有命运的指示。”
“既然如此……遇到谋杀也不生气吗？你们神庙的圣物被偷了，也是命运的指示，应有的磨难吗？”
琥珀色的眼中带着一丝疑惑，石门前的气息一瞬间冷了下来。神女的脸色似乎有瞬间的难看，而米珈则是转眼笑了起来，伸手挽住了神女，好像自己只是问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
“对不起嘛，我只是有点害怕，因为我曾经的聚集地的老人家说过。”
“在现在这个世道，看似从来不发火的好人如果还活得很好，那这个人一定很可怕。”米珈笑眯眯的，“要远离这种人，因为你无法了解。”
“未语姐姐难道不觉得吗？”
被那双清澈透彻的眼睛仿佛探究与审视地看着，神女的脑海中隐隐闪过了杂念，心口停滞得跳空了一瞬，但立刻便冷下脸，抽开了米珈挽住自己的手，“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分享一下我的想法嘛，毕竟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米珈耸了耸肩，一点都不介意神女的反应，又一次死皮赖脸地回去牵住了神女的衣袖。
而且她刚才感觉，这个神女也似乎确实有些慌张和恐惧。
正当米珈若有所思的时候，面前的石门忽然便开了，从石室的深处传来了熟悉的平静温和的苍老声音，“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这么久还不进来呢，未语？”
米珈感觉到身边的神女有一瞬间整个人都紧绷住了。
“主教大人，我将米珈眷者带来了，不过她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洗礼有些惶恐。”未语稳了稳自己的语调，上前一步但还未踏入石室之中。
漆黑一片的石室仿佛能够吞噬光明，静默了片刻后，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带着些微令人脚底生寒的笑意。
“这样么，可是洗礼是每一位神眷者都必须要做的事情呢，请她进来。”
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未语转头看向米珈，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米珈眷者，您该进入祈祷室了。”
“未语姐姐，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神女垂下眼，“洗礼并不需要我的陪同，神庙还有很多事务需要我处理。”
“啊，这样吗？洗礼一定要在这里做吗，每一位神眷者？”卷发的少女看起来有些疑惑和抗拒，未语很清晰地看见了这个女孩的敏锐直觉，还有那个即使穿上了规整禁欲的神眷者服饰，灵魂依然鲜活而自由。
但既然拥有这样的直觉，她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未语敛住眼神，口气冷硬，清悦的女音不带一丝情感，“眷者，你若是不肯接受洗礼，那么你便不能够离开房间在神庙中行走，更不能参与祭礼，你决定好了吗？”
“……好吧，那未语姐姐你去忙吧。”
米珈叹了口气，望了望眼前半开的石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地面铺着花纹奇异的地毯，以及里面摆放着的一尊尊雕塑，转头朝神女笑了笑，随后抬脚。
一步一步，仿若走向一条通往异境的不归之路，轰地一声，身后的石门也蓦地关闭，但并没有人推动，大概是类似于机关一样的设计。
走在黑暗中，一切声音都安静极了，米珈的神色此时却异常地冷静。
石室的深处才浮现一缕天光，那是从琉璃窗后透来的微亮，洒落在跪坐在草垫上的紫袍女人，在光晕之下显出几分神圣的意味。
“神眷者，你知道神灵吗？”
背对着米珈的紫衣女人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有声音传出。
“神灵么，我知道很多‘神灵’，我走过的大地上也不缺少各种信徒的聚集地。”
米珈摸了摸下巴，随意地笑了笑，“所以其实我不太知道您所信仰的神灵是哪一种，您的神灵似乎都没有一个名字呢。”
紫衣女人似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得到了神灵的恩眷，但你却不知道神灵，若是没有神灵，我们如今的世界也不复存在了。”
“具体指的什么恩赐？”米珈虚心求问。
然而紫衣女人却没有回答，只是睁开了她一直紧闭的眼睛，随后从草垫上起身，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一双仿佛永远盛着悲悯的眼睛和坦然剔透的琥珀色双眼对视，缓缓开口。
“吾神至高至伟，遵循智慧、秩序和力量，亲爱自然。祂用七日时间创造了新世界，如果不是神灵，如今的人类和世界就不再存在。”
“您是说，七日灾变是您信奉的神灵所造成的？”
米珈歪头问道，“若是没有灾变，这世界难道不会更好吗。”
面前的紫衣女人却是笑了，走下高台，以一种怜悯的神色看向面前的少女，语调轻缓，带着一股莫名的韵味，“不是‘灾变’，而是‘拯救’，因为在末日的时代，人类不敬神灵、不畏自然，妄想将一切化作焦土。为了不让世界被那些旧人和旧科技所毁灭，吾的神灵才出现在此。”
“只是改天换日，生出新土已经耗尽了吾神的力量，祂还仁慈地将最后的力量分给了人们。”
“而总有些特殊的生灵受到了特殊的恩赐，分到了最特殊的那份力量。”
琼踏下了最后一步台阶，一双眸间带着一丝狂热的迷恋，“祂是至高仁慈的，也是慷慨无比的。而我们受到了祂的恩赐，如今也自然应该为了祂奉献一切，你说对吗？神眷者。”
空气都凝固住了几分。
一瞬间米珈有些被震慑到，但很快地稳下心神，笑眯眯地讲道，“可既然他是神灵，那我想我也帮不到他什么……主教大人，我不是来进行洗礼的吗？请问要怎么开始呀。”
“这里，似乎没有别人呐，神庙的洗礼只需要你我两人就好的吗？”
眼前女人眼中的狂热渐渐退下，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莫名悲悯的叹息，米珈忽然间眼皮一跳。
“神眷者，我给过你机会了，我本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
紫衣女人轻声笑了起来，“比起小未语，你还是更加地新鲜一点。至于洗礼，在你踏入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只不过——”
“背信者，你的洗礼已经失败了。”
最后一句话，犹如审判的雷霆一般，带着万钧之势不可阻挡地炸响在米珈的耳边，一刹那，听觉、视觉、嗅觉甚至触觉都在顷刻间离她远去。
仿佛将她的存在都抹去了，一瞬间，米珈只感到一切都寂寥虚无。
卷发的少女静静地站在紫衣女人的面前，一双本该鲜亮的眸色此刻空洞无比，表情也变得呆板而麻木，就像一尊漂亮的雕像一样。
“已经结束了。”
琼眼中的眸色冷淡下去，抬眼对着某处角落讲道，一声机关响动，在黑暗中悠悠地走出了一个灰发灰眸的少年。
“你还真是可怕，才讲了几句话呢。”
兰诺感觉十分有趣地绕着已经被封闭了自我意识的少女身体绕了一圈，笑了起来，“现在的姐姐，看起来倒是很乖，不过似乎更需要人照顾了呢……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后招呢，明明昨天晚上我都特地给出机会了呢……”
“兰诺阁下，我的能力自然不会失手。”
琼温和地笑了一下，打断了兰诺的发言，“但我希望你不要这般，玩忽职守，我们的神眷者非常的重要，如果后日的祭礼不成功，那么你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得到——那么阁下，你所说的复生石呢？”
“我的人已经去取了。”
兰诺笑了一声，话题一转，“不过我很好奇，要是她的回答符合你的心意那会怎样呢？”
“我拥有的祭品，不是还有一个吗？”
琼的声音十分平和，听得兰诺眼睛微眯，歪了歪头感叹道，“那你可真是个无情的女人啊。”
石门之后，一身墨绿衣裙的神女，正静默地守在门前，等待着神眷者的洗礼结束。
在神庙的舍居地，脸孔可爱软萌的小女娃面无表情地抓起了一只胖乎乎的小鼠，另一只手变化成了泛着金属光泽的牢笼，将吱吱狂叫的栗子球送了进去。
“那便是最好的。”
紫衣女人又挂上了微笑，看着兰诺将被自己封闭了自我意识的少女带走，紫衣女人又缓步走到了高台之上，在那草垫前，泛着一张古旧的手写稿。
上面记录着与神庙的宣扬略有差别的“七日创世神灵说”：
“焦土的世界上，已经残破的神复苏了，用七日创造世界。
第一日，神说，人不可谋夺光亮。于是地上所有的燃料、能源消失殆尽，黑夜失去了光亮。
第二日，神说，凡物不可触碰天宇，那一日，天宇游行的人类造物坠落人间，高楼大厦轰然倒下。
第三日，神说，天上要有四位太阳，两轮月亮，掌管天宇，四季从此混乱。
第四日，神说，走兽要变得凶猛，地上的植物昆虫将获得智慧。
第五日，神说，海水要变得沸腾，大地要变得庞大，分裂诸邦，相互争斗。
第六日，神说，还活着的人类获得在新世界生存的力量，这是最后的义。
第七天，神说，世界已成，吾从此安息。
然后神死了，它的躯体葬在了最荒芜的地方，沉寂着最本源、最奥秘的力量。
而我们迎来了再没有主宰的新世界。
——传火者，灾变21年，沙漠见闻”
琼对着手稿跪下，一行行扫过上方的字眼，目光带着异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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