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食人篇-流言
祝清抬头看着头顶浩瀚星辰，星辰大海似远极近，美极。
脚底漆黑的深渊中啸声不断，好似随时会将她吞噬。
忽然，祝清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不远处，一个八九岁的陌生孩子正随意坐在深渊边缘，一双光溜溜的脚正在在深渊中晃动。
祝清愣住，犹豫片刻小心开口：“你最好离那里远点。”
男孩猛然一惊，忽地转头看来，双手伏地浑身戒备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倏地跳入深渊中。
“喂！”祝清猛然醒来，一身冷汗，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出现在自己的心境世界里。
老王和大小姐出了门先去接贝乐。
一路上两人见到人便忍不住朝对方脚底看去，第一次开了阴阳眼，没能用一用总觉得太亏。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两人出了城朝长流村开去，老王回过头看向大小姐。
大小姐白了他一眼，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双手环胸道：“从第一天开始就很奇怪，你说的是哪点？”
“刚开始他们排外警惕我们都说得过去，但是今天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恶意太露骨了。”老王摇头，他们这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多是一脸……难以描述的深情，那眼睛让他毛骨悚然。
大小姐从小习惯了各种关注，早就习惯了无视，今天也照样无视了彻底。
她轻笑一声：“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多亏了我们，才让他们免于被恶鬼吃掉。”
“是多亏了我师父。”
“我现在是你师父的老板。”大小姐摘下耳饰，卸下一个米粒大小的珍珠，又矮身在驾驶台下卸下一个手掌大小的方形处理器，将珍珠连接上。
老王瞪大了眼：“这是星际电影上出现过的高科技？”
大小姐颇有些遗憾道：“在星际上算不上高科技，你看的是联盟三十年前出的电影《星际佣兵》？”
“那部系列电影很火。”老王点头。
她调试一番，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三个红色小点尾随在他们后方。
“看来戚舜说的没错。”
“什么？”
“戚舜说你的直觉很准。”大小姐说完切换回手动操控，随着一声，“抓好。”飞行器猛然加速。
老王的脑袋嘭地一声砸在后背上，两手猛地抓住把手，口中连连道：“慢点慢点慢点……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大小姐轻笑一声，开启聊胜于无的加速保护，而后再次加速。
显示屏上的红点转眼拉远，消失不见。
大小姐手上打转，飞行器漂移出去，又宛如一个回旋镖嗖地飞了回来。
跟在后面的飞行器刚意识到跟丢了之后，大小姐已经明晃晃地冲了回来，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老王紧抿着鼓鼓囊囊的嘴，不敢开口。
大小姐也没有下车，就这么悬停着。
对峙了约莫一分钟，对面的人率先改变了方向离去。
老王终于掀开车门呕了一声。
“哈哈哈哈……老王你可以，可以，很有前途。”大小姐畅笑，将处理器上发黑的珍珠拿掉，换上新的。
老王漱了口，又缓了片刻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无力道：“你真不要命，你就不怕他们有武器？”
“跑呗。”大小姐道，“戚舜说对付奥德里星的人，一旦怂了，不会有好下场。”
到达长流村的时候老王脚下还有点飘。
奇怪的是，两人却没见到本应等在村口的贝乐。
老王立即联系了贝乐，那边很快接通，贝乐的声音带着天大的委屈：“你们终于来了！快来救救我！”
问清楚位置，两人直奔安卡老先生家中。
贝乐正可怜兮兮地缩在安卡老先生的书房角落里。
两人松了口气，老王敲敲衣柜不解地问：“怎么了你这是？”
贝乐道：“他们用眼神杀我，太可怕了，你们再不来他们就要拆我了。”
大小姐叹口气：“行了，走吧。”
老王抿着唇，见贝乐真的没什么事才跟着大小姐出了门。
谁知两人刚出门，老王眼角便是一痛。
便见院子里一群小孩子里，为首的小孩子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你们怎么回事？你家长呢？”大小姐直接走过去抓那个扔石头的孩子。
小孩子们一见哇哇大叫着四散跑开，嘴里还在喊：“蛇派吃人了！”
大小姐追了两步脸色难看，老王赶紧跟出来，便见四周零零散散围了不少人。
老王赶紧拦住大小姐，摇了摇头。
其中一人道：“我看到了，安卡姥爷死后他们用纸摆了个台子，好像在祭祀。”
大小姐四处看他一眼，冷笑一声。
直到下午晚饭前老王和大小姐才回来，两人情绪都不太好。
戚舜给两人上了热茶，两人猛灌了口茶就开始大吐苦水。
“戚舜你听我们说。”老王举起茶杯又放下。
“我们刚才出去，竟然听到有人说，是因为我们才给他们招来祸害。”大小姐抢道，“差点把我们堵着不让我们回来，连内南警察也让我们早点走，说息事宁人。”
老王气愤道：“他是知道我们解决了吃人事件，所以现在要卸磨杀驴。”
“你才是驴！”
“是我比喻不当，他们是驴，他们驴。”老王摸着自己眉骨道，“长流村的人更过分了，他们把我们当成杀害安卡老先生的凶手。师父招魂被他们说成什么施法，传染信徒，还有小孩朝我们扔石头，差点砸我眼睛上。你看看，不用说肯定是大人教唆的。”
戚舜眉头微皱问道：“你们看到黑气了吗？”
“你怀疑是那东西还没除净？”大小姐顿了顿摇头蹙眉，“但是，我们没有看到黑气。”
老王也点头道：“不过总觉得，四周气氛很沉重，国民整体都是那种气氛。”
“被一群人用那种眼神盯着能不沉重吗？”大小姐翻了个白眼。
“说不定是被影响了。”
戚舜听他们说完只道：“也许我们真的必须离开了。”
老王隐隐觉得戚舜好像在隐瞒什么，不过如今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那东西又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完全消灭了没有。
离开的确最安全。
当然他不是怀疑师父的业务能力，只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的确该趁早离开，老王心里补充了一句。
戚舜的确了解的比他们全面，那东西能随时分裂转换大小，如果他一开始就留有一部分在外面呢？
几人商量好连夜收拾东西。
半夜老王还在睡梦中，突然被砰地一声惊醒。
他再次抓起床头的棍子跳了起来，这次许久没再听到动静。
打开灯才发现窗户玻璃碎了一地，碎玻璃里躺着一块石头。
恶作剧？老王有点不敢相信，突然想起早上众人看他们的眼神，立即气得不行，朝外喊道：“是谁！大半夜砸人家窗户，有没有公德……”
嘭地又一块石头，外面还有人在喊：“杀人凶手！蛇派！滚出奥德里星！”
“我这个暴脾气！”老王撸起袖子就开始跟外面的人对线。
“什么杀人凶手，什么蛇派，你们看到我们吃人了吗！”
大小姐和戚舜也被吵闹声吵醒，连忙过来察看，却听嘭地一声枪响。
两人立即躲好，关灯去老王的房间查看。
枪声过后，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老王趴在地上连忙去关了灯，在墙角团成一坨，怂了。
“你怎么样？”大小姐皱眉，“中枪了？”
老王捂着手臂摇头：“一点擦伤，玻璃划的。”
“这群人不讲武德，对线就对线，还真刀真枪的玩。”老王委屈，直播的时候跟网友对线，怼不过就禁言，凭着这项特权他对线还没输过，哪成想他们动用热武器。
戚舜脸色也不好看，道：“飞船明早才能到达，今天晚上我来守夜。”
“要不要报警？”大小姐问，“是不是有人煽动人心？为什么突然说我们是杀人凶手。”
“我已经报警了。”老王道，“内南警察应该快要到了。”
老王说完外面便传来警用飞行器的声音，内南到了。
几人来到楼下客厅，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坐定。
“昨天没有出现死者。”内南警察脸色好了许多，“但是还没有找到凶手，你们送来的人已经审过了，他只说什么都不记得。”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凶手已经消灭了。”老王急道，“今天你也看到了，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说我们杀了人？”
内南警察安抚道：“我也不瞒你们，你们过来调查这件事本身就令民众很反感，其他直播主播也遇到了被围攻的情况，有两个已经进了医院。”
大小姐惊道：“这一点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一开始就做足了慈善工作。不要求民众对我们感谢，但是现在他们的敌意也太过激了，怎么还爆发冲突了？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内南似乎这才想起这位大小姐是带着慈善工作来的，但还是蹙眉道：“的确不应该攻击你们，但是民众的猜测也没错。正是因为主播们来查这件事，所以才会出现死者。”
“你这是在说什么？”老王高声道，“我们来帮你们查这件事，时隔九十年，今年你们就会爆发人吃人事件，没有我们你们整个卡罗尔城的人都要……”
“你们是为了我们吗？”内南打断他，“你们不是为了直播？不是为了博眼球流量？不是因为利益？”
老王一噎，那的确是他的初衷，于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而且就凭以往的资料，你们怎么就能断定我们今年一定会有灾难将临？”内南脸色不善，“总之你们尽快离开，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们。”
内南说完离开。
戚舜见老王和大小姐两人又开始生闷气，这才缓缓开口：“奥德里星因为民众舆论引起政变次数高达数十次。”
“政变？”两人不确定齐声问。
两人都是聪明人，但怎么想也想不通其中关联。他们只知道有些地方会用舆论控制民众政治立场，但还从来没听说过舆论引起政变的，又不是消息闭塞的年代。
大小姐蹙眉问，“和现在这件事有关？”
老王也笑道：“难道这个星球让民众舆论决定政治？”
“很可惜，曾经这就是事实。”戚舜道，“一旦引起舆论，不能平息的话……”
两人看着他，戚舜不紧不慢给两人添了茶：“不管什么舆论，最后都会导致民众盲目攻击政府。”
大小姐吃惊，“不管什么舆论？脑子坏掉了？”
“那……那记录中的几次吃人瘟疫事件是不是……都有人在背后操纵？”老王惊觉历史的难解和复杂。
戚舜道：“他随意制造吃人事件，居高临下操纵民众舆论，颠覆政权应该算一件有趣的事。”
“可以确定吃人事件是他造成的，但舆论引起的政权更迭，以及数次大屠杀，应该都是民众过激导致的结果。”戚舜道，“他可以随时附身在任何人身上，说任何话，做任何事，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大小姐问。
戚舜笑道：“也许因为天生拥有这种能力，他一开始只是想体验不同的人生，后来他妻子儿子因为流言而死，所以他开始报复那些人，让他们也体验真正的被人吃的滋味，顺便操控人类历史。”
“这种近乎无解的能力，很容易让人迷失。”他说完想起祝清，祝清的能力，应该也是无解的。
“那三个欺负他儿子的人死于同一场车祸，是他刻意安排的。”大小姐想了想，“进入同一个救助站也是他安排的，这是他故意制造的‘乐趣’？”
老王点点头道：“这种报复手法对普通人来说时间太长了，隔了整整一代人，但是对他来说时间只是数字。”
戚舜笑道：“如果我非要这么报复的话。一定会让欺负自己儿子的三个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吃掉他们的母亲，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子被人当成蛇派，最后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活活咬死。”
老王和大小姐背后一寒，抬头看他，大小姐道：“那三个人都出车祸死了，他又不是祝清，怎么让他们亲眼看到自己妻儿的遭遇？”
“谁知道呢。”戚舜笑了笑，“他活得太久了一定会失去身为人的东西。”
说完又转回话题，“后来或许是无聊了，他就会没有任何目地制造一些事端，然后冷眼看着这些事怎么发展，一旦事端停了，他再伸手推一下。之后有多少人在背后操控，再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他完全不在乎。正如他说的，在他看来这都只是一场游戏。”
老王和大小姐听得入神，忍不住捧着茶杯喝热茶。
戚舜继续道：“在奥德里星，有一条法律规定，流言传至某种程度，届时无论真假、无论什么流言，当事人都会被判处死刑。”
“可以合理推断一下，他活着的时候文化愚昧，因为他附身到不同人身上跟自己妻子来往，所以他的妻子被认定是娼妇。而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被认定是蛇派，之后他的孩子们被送到救助站，老二老三被欺辱致死，老大疯了。”
“老大死后激发了身上的潜能，因此再次被他注意到，所以他或许是想报复，更或者是对‘流言会影响人到什么程度’这件事充满了兴趣。”
“所以他安排了之后的事。”他顿了顿，“也许……他也想看看能不能再出现一个能吃人附身的人？”
“卧槽，变态。”老王心里一冷，因为他也发现，戚舜最开始说的，“让遭到报复的孩子吃了自己母亲”是很有可能的。
大小姐道：“那次流言长流村救助站旧址被人一把火烧光，无论是蛇派还是其他人都烧死了，这就解决了源头，也让奥德里星留下了杀死源头解决流言的传统？”
老王轻叹一声，看看现在的结果，整个奥德里星都成了他的游乐场，不正合了他的意吗。
“我们跟他交手时，并没有发现他有催眠和致幻的能力。”戚舜道，“还记得狙击祝清的人吗？”
大小姐眉头紧蹙：“所以袭击我们的人，是凭自身的意志而行动的？”这个答案比吃人的真相更令人难以接受。
三人沉默良久，戚舜才总结道：“流言杀人，才是奥德里星最大的特产。”
随着戚舜最后一句话说完，大小姐和老王再次同时出了一身冷汗，鸡皮疙瘩不断冒出来。
两人再次同时喝了口热茶。
一个退伍军人因为几句流言，就直接埋伏杀人？
因为太不科学，所以他们认为对方大概率是被催眠了。
但是如果是恰恰相反呢？
那个退伍军人的确是因为几句毫无根据的荒唐流言，而果断埋伏要杀了他们呢？
大小姐叹了口气：“都联盟纪元了，吃人事件都有四五百年历史了，到现在还有流言杀人的说法？”
“对呀，都进入星际了，联盟还会允许他们出现这种混乱吗？”老王突然明白过来，“所以你说我们该走了是这个原因，你一直在跟内南强调‘不要引起恐慌’的事情，就是要他控制流言传播？”
戚舜坦然笑道：“塔略文化大爆炸也不过发生在一百多年前。当整个星球都认为某件事是正确的时候，联盟不强势动用武力插手的话，很难解决。”
大小姐和老王同时沉默了。
接下来下半夜时不时便有人骚扰，枪声也时不时响起，像是在威吓，有几枪打进了屋里。
天刚蒙蒙亮几人便乘着飞行器前往中转站，中间又有几次黑枪，还好天气不好准头不行。
祝清昏昏沉沉醒了一次，吃了点东西又吐了出来，比之前吐的那次更严重，黄胆水几乎都吐了出来，只能继续给她打营养针。
到了中转站一行人又被扣留，奥德里星人强行搜查了他们的行李，戚舜出示了联盟通行证，却还是被要求滞留两天。
几人乖乖地等着，接着又是轮番检查，连老王抱着的花盆也被倒出来，卡米厄花种子已经发芽差点被他们捏开，祝清的轮椅也被他们神经质地要求拆解检查。
最后甚至要求搜身、拆解贝乐。大小姐从没受到过如此屈辱，连戚舜也不再劝他们隐忍，双方险些动手，最后幸好被赶来的内南阻止。
大小姐忍无可忍不得不联系了父亲，找了联盟军中的关系，这才得以安然离开奥德里星。
大小姐还不解气，直接取消了慈善捐助，骂道：“让这个星球的人民就这么腐臭下去吧！”
戚舜笑了笑，向脸色难看的内南微微躬身表示感谢，这两天多亏了有他在其中斡旋，否则中转站的人只会变本加厉地骚扰他们。
老王背着包跟上推着轮椅的贝乐，透过舷窗最后看了眼奥德里星，在他眼中整个星球似乎都笼罩着一股阴沉的灰色。
不经意地，竟看到内南警察正咧嘴笑看着他。
老王浑身一凉，定睛再看，内南好像现在才看到他，朝他挥手作别。
他拍了拍胸口，舒口气也朝他挥手告别。
虽然最后有一点不愉快，至少内南警察也尽可能一直保护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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