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和解

今天的精神时间屋天气寒冷，远离居住区后，这种严寒更甚。不知从何而来的劲风刀割般掠过小玲的皮肤，从她身上卷走热度。每挥出一拳，她都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关节在嘎吱作响。特兰克斯速度很快，他不断地拉开距离，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她接下来的招式。屡次进攻后，小玲猛地刹在空中，举起右臂，食指与中指并拢，射出一道笔直的紫色光线。

        由于之前小玲一直在使用拳脚，特兰克斯看上去吓了一跳，他闪身避开，纤细的光束与他擦肩而过，灼断了他一缕头发。他做着防御的姿势好像朝小玲喊了些什么，但他们相距太远，又被寒风阻挡，激战中的小玲也根本不想去在意他的意见，汹涌的气在掌心聚集，形成锋锐的盘状，她将两片气圆斩同时挥向特兰克斯，淡紫色圆盘在不断后退的他脚下炸开，腾起蒸汽形成的雾。小玲捕捉着特兰克斯气的位置，又挥出两片气圆斩封锁他的移动方向，随即将双手拢至腰侧。

        “——神龟冲击波！”

        蓝色的光波直击特兰克斯正面，他停在原地抬手迎击，金色气弹从他掌心大片倾泻而出，与神龟冲击波相碰撞。小玲趁他反击，蹿至他侧面，向着他相对薄弱的侧腹再度射出光线。特兰克斯临时撤力，以一个近似于跳马的姿势拨开面前的能量弹，跳向高空躲开这一发攻击。小玲预判到他的动向，提前闪至他上空，两手握在一起，狠狠擂中他的额头。

        特兰克斯借小玲的力在空中翻了个身，抬脚砸在她的左肩，这一下震得她半边身子都发麻。小玲顺势速降到地面躲过他接下来可能的追击，倒退着飞向远处。现在她变成了那个主动拉开距离的人，能够更清晰地掌握特兰克斯的动向。

        “——别小看了我！你根本没发挥出半点实力！”

        小玲高声挑衅着，在手臂上凝聚刃状气团，向着特兰克斯的方位劈砍过去。纵使精神时间屋的地面坚不可摧，也被留下了一道横亘于二人之间的焦痕。这时，弗利萨的声音突兀地搅入了战局。

        “——是啊，他连超级赛亚人都不愿展示出来，还说什么尽请使用你对他的愤怒。这存心就是在看不起你吧？”

        “这里不关你的事，给我闭嘴！”小玲没好气地怒吼。精神时间屋里没有别人，就算她自言自语，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特兰克斯在小玲分神间追了上来，小玲且战且退，勉强同时应付手头的战斗和弗利萨的私语。

        “——不关我的事吗？那孩子可是杀掉我的人，我与你共享着同样的憎恨啊，弗瑞玲。你也不必粉饰太平，你以为这份愤怒全部是我的影响吗？你不想为自己的痛苦而复仇吗？”

        小玲旋身踢中特兰克斯的肚子，但她自己的脸也挨了一发气弹，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轰鸣声与弗利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特兰克斯近在咫尺的面貌也在寒风、烟雾和晕眩感的共同作用下变得模糊扭曲。

        “——你的‘家人’们，个个都离你远去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各自的小世界，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看看你愚笨的头脑、粗野的举止、丑陋的肌肉。除了同样野蛮的赛亚人以外，地球上没有人会愿意与你这样的女人组建家庭的。”

        “——那个孩子为你带来的，只有绝望。唯一一个会把你放进择偶对象范围的贝吉塔从你身边被夺走了，他的存在只意味着这一点。”

        “——让他消失吧。你那些‘家人’们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接下来的十一个月接受我的教导吧，‘妹妹’。清理掉这些没用的东西，成为我们一族的战士。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想办法帮你把地球从沙鲁手中夺回来。”

        随着弗利萨不间断的指引，小玲的攻势愈加凌厉，特兰克斯隐约意识到了不对，他在格挡间试图喝止这场对战：“小玲小姐！请停下来！我们消耗过大，必须保留回到居住区的体力！”

        小玲不顾特兰克斯在说什么，不如说，她已经没心思对他的话语进行思考了，她用左手捏住特兰克斯挥向她侧脸的右拳，右手指向他的额头，紫色的光芒几乎是紧贴着他的皮肤迅速集聚。

        特兰克斯想躲，但小玲握住他的手禁锢了他的行动范围，在他勉强歪向右侧的同时，射线毫不留情地击穿了他尚未完全撤出攻击方向的左臂，烧穿了一个通透的血窟窿。特兰克斯吃痛地缩起身子，用受伤的手臂一掌劈在小玲的左臂弯，迫使她松开了他。他的措辞依然礼貌，但语气前所未有地激烈。

        “小玲小姐，请冷静！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有危险！您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吗！”

        小玲只是瞪向特兰克斯，两束光线从她眼中射出，特兰克斯打飞了其中一束，另一束击中了他的胸口。小玲从未学过也没见过这样的招数，但她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用出这一招的事实，并趁着特兰克斯因胸部冲击而窒息的瞬间，俯冲向他，一手攥住他的脖颈，就像当年弗利萨杀掉她时做的那样，另一只手聚起一个翻涌着危险气息的紫色气弹。

        “——杀了他吧。”

        弗利萨的指示如轰雷般在她耳边回响。

        “——他多可恨啊。”

        特兰克斯仍在反抗，他用膝盖击打着小玲的手臂，右手堪堪掰开她的一根手指，小玲感觉到他的喉结在自己掌心下涌动，他艰难地吸气，挤出一句沙哑的呻/吟。

        “难道是因为我杀死了您的父兄吗？”

        特兰克斯的声音劈开弗利萨的絮语，刺进小玲一片混沌的头脑，她眼前的虚影摇晃扭曲，失去了迷雾笼罩，特兰克斯的面孔重归清晰。他遵循着刚进精神时间屋时的誓言，没有变成超级赛亚人，那双因缺氧而颤栗的眼眸仍保持着和布尔玛相同的蓝色。

        “嘭”的一声，二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同时，小玲将右手里的那颗气弹按灭在了地面与手掌中间。

        “他们才不是我的父兄。”她捏紧刺痛的右拳，用指节抵着地面，低吼道。

        “——称得上我爸爸和哥哥的，只有乐平一个人！如果把库尔德和弗利萨看作我的爸爸和哥哥，难道沙鲁也可以被称作悟空和贝吉塔的亲人吗？”

        特兰克斯咳嗽着缓过劲来，他平躺在原地喘息，半晌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哑着嗓子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说到底，我也没有坦诚相待。我没能信任你，才这么容易失控。”小玲低落地从特兰克斯身上挪开，泄气地坐在他旁边的地上。经过刚刚的混沌与清醒，她已经确信无疑，自己从未生特兰克斯的气。

        ——她一直以来为之愤怒的，是那个迟钝、笨拙、胆怯、又逃避般将罪责推到特兰克斯身上的她自己。

        特兰克斯低着头思索半晌，把手伸向战斗服的盔甲下面，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虽然我不知道小玲小姐究竟为何不信任我，但这个……足够让您相信我是布尔玛所信任、所寄托的孩子吗？”

        特兰克斯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露出他贴身保管的那样事物。那是一条有点氧化了的银项链，光芒黯淡的项链中间挂着一颗闪亮的坠子，赫然是一枚钻石雕琢的弯月。

        “这是妈妈让我带上的。她说，这是她的朋友小玲送给她的重要礼物，是她的护身符。她把这个托付给我保管，希望我能够平安回到她身边。”

        小玲接过项链，用拇指摩挲过那枚项坠。她记得，那姆先生告诉她，这个形状可以叫做娥眉月。为了不让布尔玛摸上去觉得扎手，她还特意拜托工匠把月亮的两个尖做得钝一点。

        ——是啊，我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小玲用指甲碰着那个圆润的尖角，眼泪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又被冻得在眼角结成霜。

        ——特兰克斯是贝吉塔的孩子，证明着我永远失去贝吉塔了。但与此同时，他也是布尔玛的孩子，是我本该像保护悟饭一样去努力保护的孩子啊。

        似乎是因为小玲长久的失神，特兰克斯主动开口了：“三年前，我从这个时代回到未来，向妈妈询问有关小玲小姐的事时，妈妈说，‘小玲是个开朗、直率、又正直的好孩子’。但我所看到的小玲小姐，不仅沉默寡言，而且咄咄逼人。在我们的时代，您早在我出生的几个月前就离开了地球，我无法参考或对比，只能从这两个世界产生过的区别来猜测，您对我如此敌视是因为弗利萨和库尔德被我所杀。我没有向您确认过，就一直把这个当做前提来与您交流，真是对不起。”

        “也不是……和弗利萨完全无关。”

        小玲无意识地吐出这句话，忽然感觉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紧了。恐惧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蹿上她的脊梁，她按住胸口，哽住半晌，才重新组织起语言。

        “那个……我是库尔德用自己的血液和一个叫奥尼安的赛亚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实验，催化变异后诞生的。从动机和方式来看……我和沙鲁也没多大区别。奥尼安曾经对我说，她让我活下来是为了毁灭弗利萨一族，但现在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所以……是我夺走了小玲小姐杀死弗利萨的机会？”特兰克斯试探着问。

        “我才不在意谁杀死弗利萨。我只是……我只是跟不上大家的脚步了，这让我觉得……自己作为地球人的意义也在消失。布尔玛完全不会战斗，但她可以作为科技和信息的支援方帮忙。我从小就知道，我和布尔玛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最近我才开始讨厌我们之间存在的鸿沟……”

        特兰克斯专注地听着，等她再度沉寂下去，才微微颔首：“原来小玲小姐是因为这些事而在焦虑……能解开误会真是太好了。”

        “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小玲喃喃说着，将项链递还给特兰克斯。“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家都还活着，我才有资格在这里因为人际关系而闹别扭吧。”

        特兰克斯接过项链，手指却迟缓地弯曲不了，差点把项链掉在地上，他往盔甲下塞了两次，才准确地找到口袋的位置。小玲疑惑地抬起头确认他的情况，看到特兰克斯正无意识地按着平时止血时需要按压的血管，但他左臂上的洞已经被冻结了，他的发丝上也凝着霜，吐息时形成的白雾浓重到足以遮住他的表情。小玲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环境的严峻，比起令她没辙的酷热，阴冷的天气反而不会让她产生太多不适，但如果什么都不干地在这种环境下待着，她也能感受到低温带来的不便。

        “……得快点回去，拿备用仙豆来治我打出来的那个伤口比较好。”

        小玲猛地飞到空中，环顾四周辨别方向，几秒的沉默后，她认清了现状——她迷路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十分远离大门的地方，四周早就是白茫茫一片了，更别提现在天色昏暗，他们都被战斗消耗了近全部体力，要找回去就更困难了。

        “小玲小姐，请别担心，我之前和爸爸一起在这里生活过一年的，我去侦查一下，肯定能找到回去的路。”特兰克斯拖着已不太听使唤的身子站起来，仰望着她招呼道。

        “这太危险了，你知道基本的方向吗？这里可是和地球一样宽广，房子却只有那么小。万一出了差错……”

        ——我们可能就要饥寒交迫地死在外面了。

        小玲咽下听起来不太吉利的后半句，左右寻找战斗中留在地上的爆炸痕迹。奈何他们交战时须臾间就飞出了跨越一座城市的距离，这里也没有其他参照物，方向比未来世界小玲的去向还难以预测。

        “对了，小玲小姐会瞬间移动吧？”特兰克斯忽然一拍脑门，期待地提议。“餐桌上有一盆花，不是吗？虽然悟空先生说只能瞬移到有人在的地方，但植物也有微弱的气，只要能捕捉到它的位置，我们就能回去了！”

        ——我的瞬间移动，好像只能在你爸爸有危险的时候瞬移到他身前呢。

        “瞬间移动我还不是很熟练。成功率可能不到一半。”

        真正的原因可不好说明，小玲哀怨地换了个笼统的解释，把左手搭在特兰克斯肩上，右手的手指放在眉心，专注定位不知在哪里的屋子。

        “没关系，小玲小姐。”特兰克斯坚定地说着，握起她的左手。“我相信你能做到。”

        他的体表温度简直如十六号一样冰冷，小玲沉沉地吐息，闭上眼睛，在这广阔的世界里探寻那一丝除他们之外的气。

        她想起在那美克星上分头行动时，她抓起布尔玛的手，在临别之际急促地许诺——我知道你很惶恐，我也一样。但请把我的项链当做护身符吧，我一定会让你安全回家。

        在静立与搜寻中，疲倦与冰冻影响下，时间的流逝变得难以察觉。小玲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定位居住区，她反复催动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调整瞬间移动要求的气息运转，不停地描摹那株盆栽的气在她的感知中勾勒出的轮廓。

        当她在此时此地的存在终于被撬动时，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特兰克斯从未对我食言，我也不能对布尔玛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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