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薄发17
虽然番茄炒蛋在自己的预期范围内, 但洛音还是有点不适应。
可能是因为刚看完他在视频里的样子，有点太违和了。
顾衍的目光都没从她脸上移开过，那灼热的视线让洛音现在有点不敢直视了。
她稍低着头, 想接过顾衍的保温桶回寝室吃，顾衍却没松手。
洛音错愕地抬头, 与他视线相撞, 见他嘴角噙着笑：“我陪你去食堂吃吧。”
洛音：！
她连忙拒绝：“我不想去食堂, 我们走到哪里都会被围观。”
顾衍理解地点点头, 顺从道：“那你选个地方。”
洛音不理解了：“我自己回寝室吃不行吗？”
顾衍微笑着摇头：“万一你给倒掉，或者给别人吃了呢？”
洛音对他的不信任很不满意：“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顾衍：“那昨天的红烧肉, 你都吃掉了？”
洛音心虚地语塞。
她昨天强撑着吃了几块，实在受不了, 给了路边的流浪狗。
由于心虚，洛音只好带他去了学校北门对面的咖啡店。
咖啡店里陈设很美式复古风。
红棕色的实木充斥着整个店内，实木的桌子, 铁艺的椅子，深色的咖啡杯，昏黄的光线, 都有种文艺又怀旧的氛围感。
可谁能想象，洛音会在这样雅致的环境里吃番茄炒鸡蛋。
她看了看对面优雅喝着咖啡的顾衍，又看了看自己舀起的一匙炒鸡蛋, 张口吃了下去。
余光瞟到时不时望过来的店员，庆幸着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不然准被店员赶出去。
不过意外地, 鸡蛋味道还不错。
酸甜咸度正好, 只是鸡蛋不是很嫩, 但比昨天的红烧肉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顾衍放下咖啡, 双眼含笑看着她：“好吃吗？”
洛音颔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塞了口米饭进嘴里。
她确实也饿了。
她自顾自地吃着饭，顾衍则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店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午后的阳光正好，洒了半张桌子，不刺眼，没有攻击性。
本来洛音是想快点吃，因为被他盯着吃饭的感觉不是太自在。
但吃着吃着，发现落在自己的那道目光消散了。
她微微抬眼，顾衍稍稍敛下了目光，没有焦距，似乎陷入了某个回忆里，嘴角还噙着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杯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下沉，笑容一点点消失，眸中有她没见过的忧郁。
散漫的日光悄然移动着，落在他的发丝上，深色瞳仁在光下通透变浅，带了些破碎感。
不过也就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便恢复了正常。
洛音在他望过来之前，先移开了目光，继续吃着饭。
虽然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什么也没问。
洛音发现自己今天特别能吃，菜和饭都已经见底了。
顾衍的一杯咖啡也喝完了，他看了看时间，问道：“你下节课是几点上？”
洛音收拾好了饭盒，回答道：“3点。”
顾衍看了看时间，问道：“6点可不可以陪我去滑雪场？”
滑雪场？
洛音心里略沉，不过马上恢复了正常。
虽然对他跟叶絮烟的事已经没了芥蒂，可对滑雪场这种深入脑中的关键词，还是喜欢不起来。
她摇了摇头：“我晚上还有事。”
顾衍眸带期盼，语气带了点祈求：“就一个小时。”
洛音轻轻叹气，问道：“你最近很闲吗？公司不忙吗？”
顾衍似是看出了她拒绝的坚定，眸光黯淡下来，稍稍垂了眼，阳光已经下移到了他的睫毛上，破碎感再次袭来。
他轻声说：“不忙，公司没什么事，我会在滑雪场等你，你不来也没关系。”
说完他才恍然感觉出自己这话有点道德绑架，解释道：“我的意思，你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不用考虑我，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晚上会在滑雪场。”
洛音已经有点习惯他的小心翼翼了，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想了想，还是没问他今天看起来为什么情绪不太对。
直到她回了寝室，看到了桌子上的台历才猛然想起。
今天是顾衍爸爸的忌日。
——
下午的这节课，被洛音上得支离破碎。
她为什么脑子里会不自觉地想起咖啡厅里，顾衍那破碎又忧郁的眼神呢？
虽然她能及时发觉自己的走神及时拉回自己的思绪，警告自己认真听课。
可顾衍还是时不时会闯入她的脑中。
她这是要干嘛？
都已经放下了，为什么他对她顺从几天，卖个惨她就被扰乱了心思。
他真的有毒，就是个毒瘤！
洛音闭了闭眼，愤恨把笔重重放在桌子上，结果惹来了全教师的注目。
洛音歉意地对教授和同学们致歉，将书立了起来，把自己埋在里面，兀自懊悔。
其实也不能怪她总是想起他，谁叫她想起来今天是他爸爸的忌日呢。
顾衍在每年的今天，心情都特别不好，而且会消失一整天。
她第一年时不知道是他爸爸的忌日，因为他情绪不好，又找不见他，急到哭。
足足在门口守到凌晨，困到靠坐在门口半睡半醒。
直到顾衍回来，抱起被冻得瑟缩的她，她才安心地靠在他怀里彻底睡着。
那也顾衍是第一次抱她，她一度觉得幸福。
第二年洛音就有了准备，她提前一天就问过他要去哪。
顾衍说了不要等他，但那天，他却提前回来了，没有让她等到凌晨。
就连顾星月都很纳闷，为什么爸爸忌日当天，哥哥会在家？
事实上，除了第一年，之后每年的这天她都会陪着他，一直到他睡着。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顾衍，洛音长长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反复深呼吸三次，洛音终于放平了心态。
这种特殊日子关心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她只是放下对他的感情和执念了，又不是放下了人类的所有情感。
就是一个不太熟的朋友，这种情况她都会关心一下的。
终于说服了自己，洛音掏出手机，准备给顾衍发条信息慰问一下。
结果刚开机，就进来一条信息。
是环亚地产的吴荣昌的发来的。
【吴荣昌：洛音小姐，真不好意思叨扰您，请问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吴荣昌怎么突然给她发信息了？
上次她找他，不是很冷淡的样子，还果断拒绝了她。
不过她还是回复了。
【洛音：您说。】
【吴荣昌：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我们方总想请您吃顿饭。】
洛音秒懂。
这哪是请她啊，这分明是要请顾衍。
这吴总也是典型的现用现交啊。
【洛音：我倒是方便，但顾衍我约不出来，你们方总还要请我吗？】
电话那头的吴荣昌尴尬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把屋里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
他叹了口气，觉得老板这是要整死他。
老板跟顾总的预约见面时间总是被一拖再拖，老板让他通过洛音约到顾总。
可他又不敢跟老板说，上次她来求自己，已经被自己无情拒绝了。
他在她面前，还哪有情面了？
屋里温度降了下来，吴荣昌静了静，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吴荣昌：主要是我们有几套特价房，想问您敢不敢兴趣，房价可以按照员工内部认筹的尾盘价给您，95折。】
【洛音：暂时不需要了吴总，谢谢您好意。】
【吴荣昌：那我们别墅区现房，这个优惠力度大，可以做到9折，您要不要考虑？】
【洛音：吴总，贵公司房子是不好卖吗？您都亲自打折推销了？】
【洛音：但是我最近没有在环亚的楼盘买房子的打算，爱莫能助了。】
吴荣昌：……
见洛音如此，他也没办法再用套路了，真诚地道了歉。
【吴荣昌：洛音小姐，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武断的拒绝您，请您原谅。】
【洛音：不用道歉吴总，您有拒绝的权利啊，您没错。】
【洛音：就像我现在也有拒绝的权利一样（微笑emoji）】
这下吴荣昌彻底没办法了，语气谦卑地说。
【吴荣昌：您拒绝是应该的，是我当初势利眼，我罪有应得。】
【吴荣昌：跟您说实话吧，我们方总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本来跟顾总预约好的时间，结果被一推再推。】
【吴荣昌：能不能问一下，顾总最近是不是都特别忙？他大概能忙到什么时候呢？】
洛音看着吴荣昌一连串的信息，抿起唇。
他最近大概是在忙她。
至于忙到什么时候…
他既然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把时间花在她身上这么久。
而且执念会随着时间消失的。
她执念深需要两年，他执念浅，可能两个月就没了。
【洛音：应该快了，下个月再问问吧。】
【吴荣昌：好的，谢谢您。】
退出了跟吴荣昌的对话框，她点开了跟顾衍的对话框。
犹豫地输入了“在哪呢”，然后又马上删掉。
她不是早就想好了，不给他回应，让他执念消失就不会来找自己了。
现在又在干嘛？
洛音关闭了微信，清除了一切杂念，专心听课。
——
下了课，洛音看着阴下来的天，打开手机搜了下天气预报。
还真有雪。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就要来了吗？
洛音又看了眼微信，没有顾衍的信息。
他之前都会掐着时间给她发信息的。
洛音收起了手机，决定不再想他。
正巧系办的学长带着资料来找她，导员让他帮她构思发言稿。
洛音欣然同意，虽然她自己也可以，但是有人指导当然更好了。
他们一起去了图书馆。
进图书馆前，洛音将电话调成了静音。
金层景苑北侧的洋房区，大型家具成对成对地往里运。
床，沙发，柜子，冰箱，电视，洗衣机等等，一应俱全。
顾衍楼上楼下地跑，看着工人拆卸家具。
等家具全部组装完毕，顾衍终于忍不住问道：“叔叔阿姨，您二位这家具是洛音自己定的？”
洛全意和蒋情对视一眼，面色有些尴尬：“是我们自己选的。”
顾衍眨眨眼：“您二位的品味，一模一样啊？”
洛全意笑笑：“审美相似吧。”
蒋情：“我们没离婚的时候，买东西就总撞款，我俩性格什么都不一样，就是选东西的眼光特别一致”
洛全意反驳道：“诶，可不是啊，你记不记得那个花瓶……”
蒋情无奈撇嘴：“怎么不记得，就是黄色好看。”
洛全意：“你看看，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蓝色更搭。”
顾衍看两人拌嘴竟然看出了神，缓过神来，眨了眨眼，眼里竟然有雾气。
他从没见过爸妈争吵过。
是不是只有爱过的人才会这样拌嘴？
想起洛音的那句“两个人曾经相爱过，如果还有感情，绝对不会和睦相处的”。
他虽然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叔叔阿姨，您二位，有没有可能复婚？”
洛全意和蒋情立刻停止了辩论。
蒋情：“小顾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洛全意：“这么大岁数，我们已经不考虑这些了。”
顾衍盯着二人微红的脸颊，虽然被掩饰得很好，但他能看出两人之间特有的羞涩。
他今天趋于冰冷的心情稍稍回暖，就像在一片冰原中看到一丝火种。
或许，事实并没有洛音说得那么绝对。
两个曾经相爱过的人能够和平相处，也许正是放下了从前的芥蒂，能够重新开始的前提。
快六点了，他站在二楼的窗前，窗外似乎飘落了雪花。
一片雪花洋洋洒洒落在绿化带的星星灯上，瞬间融化。
他拨通了给洛音的第十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他已经忍耐一整天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努力不表现出来心情的低落。
就是不想无故消失，不让洛音找不到他。
他永远记得那年深秋，他凌晨孤身回来时，那个蜷缩在门边墙角的柔软一团。
他不会想到，每年最难过的这天，会有人如此等他。
他竖起的刺突然收起锋利，浑身的寒意就这么被驱散了
他抱起她时就在心底承诺过，以后每年的今天，不会再让她找不见自己。
可他为什么还是把她弄丢了。
洛全意和蒋情并排站在一起，看着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落寞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
蒋情出声安慰道：“洛音可能是有事在忙，她看见肯定能给你回电话的，你别急。”
顾衍回头，牵了牵唇角，想微笑，却实在没有力气：“我知道，我不急，我之前也总是让她等。”
他这副无助的模样，像是随时能哭出来。
最后是洛全意看不下去了，拨通了自家女儿的电话。
他想着如果洛音不接电话，也说明了她在忙，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也好安慰一下顾衍。
可，他一打，电话接通了。
洛全意：……
洛音刚刚跟学长讨论完初稿的方向，刚伸了个懒腰，想看看时间，就见被静了音的手机进来了电话。
是爸爸的，她接通了电话，放低了声音，但语气轻快地说：“爸，想我啦？”
洛全意：“你这孩子，顾衍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怎么不接呢？”
洛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顾衍的声音。
“我没跟叔叔阿姨告状，你别生气。”
洛音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了。
她转头，望向图书馆明亮的落地窗，外面天已经黑了，路灯下飘着雪。
洛音边收拾东西往外走，边轻声道：“抱歉，电话静音了，我才忙完。”
顾衍：“不用道歉，我心甘情愿等的。”
洛音已经踏出了图书馆，吸了一口雪的味道，清冽中氤氲着微甜。
顾衍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之前你等我的时候也没催过我，你忙完再回我就好。”
洛音踏入了雪中，低低“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去滑雪场吗？”
顾衍：“嗯，我去滑雪场可能会关机，怕你找不着我，跟你说一声就要去了。”
洛音轻笑：“你可以给我发信息啊。”
顾衍：“可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洛音顿了顿没接话。
顾衍手持洛叔叔的电话，独自站在略显空旷的客厅中。
夫妻俩早就找借口躲到楼下的房子了。
顾衍：“其实，我一直很希望能跟你一起去滑雪场。”
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融化掉。
她想起他送给她的那个滑雪镜。
那难道不是为了给叶絮烟过生日，而用来掩人耳目的道具吗？
顾衍的声音越发低沉，带了浓浓的无力感：“所以，你会来滑雪场找我吗？”
洛音迟疑道：“你可以用你剩余的两件事来要求我。”
却没想到，顾衍拒绝了：“我不用……”
站在路灯下，洛音清澈的黑仁中映出雪花。
僵持了几秒，顾衍撞似轻松地说：“没关系，等你想跟我去的时候，我们再去。”
她仰头看着路灯下飘扬的雪，缓缓收起了手机，向前走了两步，脚下却变了方向，朝校外走去。
——
占地十万多平方米的室内滑雪场中，一共有五条跑道。
周围一圈是中式风格的建筑，能看出来设计师想要极大程度打造一个古风的滑雪场，很有情怀。
今天不是周末，所以滑雪场只有零星几个人，都是高手，滑的长雪道，互相都碰不上面。
但有一个身影跟大家格格不入，身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没拉拉链，坐在娱雪区的雪地摩托里。
他双臂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臂弯中，用力抱紧了自己。
“阿衍，不用怕，抓紧爸爸的手就好。”
“哎呀我的大宝贝，怎么摔的这么惨，哈哈哈。”
“想哭就哭出来，不用听你妈妈的，男孩哭怎么了？”
“你以后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记得保护妈妈和妹妹。”
“阿衍，如果明天看不见爸爸，你不要害怕，爸爸一定是化作了这里的白雪，你摔到雪上就不会痛了。”
……
“顾衍？”
紧紧抱着自己的顾衍，生生被这声轻柔的疑问斩断了深陷的回忆。
他手臂稍松，缓缓抬起头，朦胧的双眼只能看清一道纤细清瘦的轮廓。
他用力眨掉眼里的泪，看清了最想看见的那个人。
洛音盯着他泪水模糊的双眸，怔了怔，向前走了一步，稍稍附身轻声道：“你每年的这天，都躲在这里哭？”
顾衍愣怔了片刻，似是回了神。
他抹了把泪，立即起身，转身朝后走：“认错人了。”
洛音站直了身子，看着他踉跄着走向雪坡。
不知是鞋滑，还是他刚刚坐太久冻的，走了几步差点摔到。
洛音没忍住，轻笑出声，快步走过去扶住了他。
刚想调侃他一句，却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带到温热的怀抱中。
他双臂紧紧将她搂住，右手将她的头扣在自己胸膛，稍稍含胸将下颚埋在在她的颈间。
本想推开他的洛音，突然感受他身体的颤抖，已经举起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犹豫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第一次看见顾衍哭。
也是第一次知道顾衍还会哭。
原来，他也是个正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
洛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感觉身子有点麻了，顾衍才慢慢停止了颤抖。
她默默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到了他的手中。
顾衍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鼻子，毫无气势地警告道：“马上忘了我刚刚的样子，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哭，我就……”
洛音挑挑眉：“你就怎么样？”
顾衍：“我就天天哭给你看。”
洛音打了个寒颤。
有被威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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