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何为偏心
穹夜门。
穹夜门在二十年前以卓绝天下的机巧之术在武林崭露头角。
除了那些打打杀杀的机巧设计之外，此门派也一直主张发扬为国为民的实用之术。
其门主向来与皇室交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出十几位出类拔萃的门派高人，命他们前往南渊皇宫协助朝廷利用机巧之术兴修水利、巩固边防，尽己所能为百姓谋福利，故而大受朝廷器重和支持，其地位可以说远远超过一方王侯。
穹夜门有朝廷撑腰，又深得民心。因而，即使从未在武林中的正邪双方争斗中表明立场，也能够在短短的二十年时间里成为江湖十大门派排行榜的第一位，还获得了众多武林同道的十分敬重，可谓前途一片光明……
“小白啊小白，你说，周叔叔为什么要去穹夜门呢？”
顾阳站在树荫底下一边给白马顺毛，一边喃喃道：“他不是扶桑医者吗？难道穹夜门有人生病了？”
白马甩了甩尾巴，敷衍地嘶鸣一声，无解。
主马还在温情脉脉，两只奄奄一息的白鸽就被凶残地丢到草堆里。
“顾少侠，生火做饭。”
抓完鸽子的周雪臣找了一块巨石坐下闭目养神，不再理人。
顾阳拎起两只肥鸽，舔舔嘴巴，便要去巨石后的小河里拔毛清洗。
话说他同周雪臣从客栈出来已有大半日，却连一个刺客都没有，颇有一些无聊。
明显有进展的却是他和周雪臣之间的默契：
——周雪臣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自己就不烦他，默默欣赏着这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看见山匪打劫良家妇女，他去除恶扬善，周雪臣也不会拦他，甚至还能够在一旁防范山匪劫持弱小。
——周雪臣显然不会下厨，倒是格外自觉地去抓了两只鸽子丢给他，顾阳甚是欣慰。
顾阳不禁感慨道，周公子虽然比常人精贵一些，却是个格外自觉的人，还很有自知之明和善心。
真不愧是扶桑医者，性情高洁，如夏蝉饮露，竹林拔节……
突然嗅到一股血腥味，顾阳拔毛的手不禁顿住，那些夸赞扶桑医者的心思也作烟消云散。
周雪臣发觉异常，从他身后冒出头来，目光深深地瞄了一眼随流水越来越近的“尸体”，又若有所思地盯住了两手蓬松白羽的顾阳。
……
顾阳脱掉鞋袜，卷起裤管，上半身只余一件里衫，跳到河里打算麻溜地把那倒霉蛋扛上岸。
然而……如果只是不小心喝了几口人血也就算了，谁知那人的求生欲极强，在他游到中途的时候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嘴里不知道嗷嗷叫着什么鬼话，还到处乱摸，摸得他满心尴尬……
要不是自己一个手刀将他劈晕，恐怕就要被他拖到水里去来个“一尸两命”了。
相貌清俊的年轻人闭着眼睛，面色苍白，雪青色外衫被乱剑摧残得一片凌乱、染满鲜血。
顾阳蹲身细看，发现其手足关节处都被几束韧性十足的冰蚕丝贯穿而过，形状骇人。
周雪臣拾起一根小木枝，居高临下地撑开了那人的嘴巴，好整以暇地瞥了一眼，从容笑道：
“被寒丹毒哑了。”
“寒丹？”在穹夜门被拿来对付叛徒的寒丹？
顾阳望向镇定自若的周雪臣，问道：“周兄可能救他？”
周雪臣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救一个背叛门派的哑巴呢？”
“好吧，那我自己来。”
周雪臣质问道：“你会医术？”
顾阳一边扒掉伤患的衣服，一边说道：“我师父常年犯病，门派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夫，我只是打小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话虽如此，其实也没说全。
如果自己不死皮赖脸缠着沈大夫，谁闲着没事干愿意教一个不能拜师的剑道小子医术？
可惜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过被誉为天下第一毒医的沈枯，更不要说越过他去治好百里约的病了。
不过嘛，治这个倒霉蛋的伤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阳在这边兴致勃勃，摆弄从包袱里搬出来的瓶瓶罐罐手忙脚乱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时间和某人在一旁越来越黑的脸色。
待到大功告成成，顾阳的汗水都濡湿了天青色的衣衫，归鸟如林，天色已然昏暗。
“顾少侠，你浪费了六个时辰。”周雪臣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顾阳已经累极，他瘫坐在草地上耸了耸肩，有气无力道：“周兄海量，饶我这一回吧？”
周雪臣面色稍晴，漫不经心道：
“饿了。”
顾阳心中有数，他贴心地把自己干净的外袍盖到那个倒霉蛋身上，便欣慰地过去继续他的拔毛大业
外焦里嫩，表皮薄脆，适当的调料十足入味。吃着色香味俱全的烤鸽，顾阳浑身舒畅。
顾阳坐在周雪臣身边，附到他耳边笑眯眯道：
“周兄，怎么样？我刷了独家调制的蜜水，是不是觉得有点甜呐？”
周雪臣也没推开他，只是垂目道：“不过如此。”
篝火的红光将周遭映成一道壁画。
周雪臣英挺秀雅的侧脸轮廓好像洒金的玉石，在无比柔和的光线中，几缕额发微微发亮，淡桃红色的嘴唇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古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顾阳怔楞半刻，周雪臣终于忍不住偏头看向他，冷森森道：“看够了？”
短短三个字吓得顾阳心头一跳，故作镇定拍拍手道：“周兄长得实在是一表人才，令人忍不住多领略一番风姿。”
周雪臣倒吸了一口冷气，平静道：“顾少侠自己长得也很不错。”
“是吗？我这就去河边照照。”
顾阳撤到河边洗手时，又隐隐约约听见身后周雪臣在原地喃喃自语。
“也许该去当厨子。”
“去当个大夫也不错。”
“去当什么剑客”
顾阳没有理睬他忽然神经质的发言，只是走到伤患身边，默默开始自己的一个计划。
一袭青黛色的纱裙打扮，一条月白色的腰带将那人本就偏细的腰部盈盈系住。
顾阳让他背靠大树坐好，为他挽起青丝，在发间梳起一个优雅清新的百合发髻，在左右两边各斜插上一支水蓝色的绒花发簪。
眉如翠羽，唇如点绛。薄粉敷面，左眼角下点一颗深棕色的艳丽泪痣，彻底掩住那人脸上憔悴的病色，顾阳又为他蒙上一层缥缈朦胧的素色面纱。
大功告成。
少侠怀抱美人，飘飘然道：“不愧是我——让我再给你用点香脂吧倒霉蛋。”
周雪臣走过来打量着他丧心病狂的“杰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顾少侠，你一个男人为何有如此丰富的女子饰物？”
顾阳道：“半月前为了引出那帮山匪买的。你想啊，我扮作弱女子行走在林间小道上，十八个寨子的小子，一勾一个准~”
周雪臣沉默了。
“所以你现在是想带他一起走？”
顾阳了然道：“周兄，我既然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了，就不会弃之不顾。我会遵守承诺护送你到穹夜门，但这个人我也要带着,还望你”
周雪臣俯视着他们一男一“女”，怅然若失打断道：
“顾少侠，你未免太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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