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投资人

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在现实世界中，无论你怎么选，都会既庸俗又孤独。还好庸俗能带来回报，孤独会激发奋勇。这就是金紫呈一头扎进风险投资行业的原因——它让两者完美合一，毕竟以金融出身去追风逐利，收益远高于用爱发电的绘画之路。

        行业前辈曾警告她：大部分投资人在低谷时，都认为自己运气差而非实力弱；在顶峰时认为自己实力炸而不是运气佳。所以不要沉迷于一时得失，这只会让你焦灼和愚蠢。而是要把时间拉长，做到真正的独立思考，有勇气去沉淀实力并拥抱运气。那时候你会得到自己的第一个火花，直到燎原。

        从业三年，金紫呈深刻体会到了路途艰险，期间与项目方无穷的博弈、市场疯狂泡沫化估值、基金间相互制衡、同行彼此倾轧等等应接不暇，任何一个盲点甚至让老手都无法喘息，更何况于她。好在她从不敢忘记警言，直到捕捉到了自己的一个小火花，那就是她投出了资本tmt（数字新媒体产业）方向中，迄今回报最好的项目——星际传媒。

        北京东三环车水马龙，满城紫水晶的树和钻石般的灯，银泰中心顶层的光闪烁如变幻的礼盒。充满圣诞气氛的东长安街，就是童话故事里下雪不停的小镇，被罩在水晶球里，每处声音都是金币的响动。

        写字楼的转门外，等满深夜打车的人。

        有人拍了下金紫呈，一双有趣鲜亮的大眼睛笑着打招呼：“等什么等，上我车——走着！”瞿欣拉着金紫呈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谢啦紫呈，咱们现在是真正的自己人了，我们终于不再只是项目方和资方，而是朋友和战友啦。想给你回报，非常直接的回报！”瞿欣刚坐定，转过头问。

        金紫呈笑她够直接，往后一靠疲惫不堪：“特别感谢你给投资人挣到钱，所以老板会给我这份回报的。但我对你更感恩，你肯定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是新人，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正经投资人，你居然真的信任我。”

        瞿欣非常确认地点头：“彼此彼此，首次创业能获得你的信任，更不容易，我都想着这女孩也太好骗了，以致于签完协议良心不安，下决心一定要把公司做大做强，让你有一天发现自己慧眼投中天才欣喜若狂。你看，实现了吧？”

        刚刚签署了收购协议的瞿欣心情大好，以不错的市场价格卖掉了自己传媒公司旗下的美妆品牌，一次性变现造福投资人和公司股东，同时还反向获得了买方的品牌独家代理权。一夜之间“又娶”“又嫁”，甚是风光！

        瞿欣的星际传媒是金紫呈在资本投资的第一个项目，编导出身的她创业五年，拿到融资三轮，让星际传媒成为了一家非常知名的互联网传媒公司，建立了自己坚实的内容品牌矩阵，公司每年都是行业颁奖典礼的常驻嘉宾，她个人的出镜率和知名度更是不在话下。

        金紫呈投出星际传媒后，瞿欣执意要拓展品牌业务线，当时董事会上的意见各半。金紫呈力挺瞿欣，认为公司品牌和流量已经构成护城河，星际的流量成本优势本来就明显，视频内容又多和女性生活相关，何不做个美妆或个护项目。

        反对的声音也很多，不少人建议是拓展经纪业务，把签约艺人和红人方向加大，和其他公司抓紧时间“抢人”。最重要的原因是瞿欣没有消费品经验，为什么不把经验用在更容易做的事情上呢。

        瞿欣反问董事会的在场投资人，如果各位看项目，是选择“容易的事”，还是“正确的事”？刚发表建议的人一时语塞。瞿欣说，我们都一样，都是在正确的事情和容易的事情当中做选择，选择前者的是少数但他们会成功，选择后者的是多数但注定失败，甚至这些人为了避免做正确的事情愿意付出很多努力，可笑吗？那么在“品牌”和“经纪”当中，我肯定选择品牌。因为品牌的供应链是成熟的，我可以再找一个市场负责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成功的品牌就会和星际一样，是我最好的资产。而大家认为的所谓“经纪”业务，没那么乐观，人红了都会单飞，红人艺人都一样。到时候我甲方变乙方，是分公司股权还是设立个人工作室？那星际就不再是我的星际，即使今天我公司有的红人，也必须是因为星际这个品牌相伴而生。这些叫做真正的资产。

        在等待的静默中，金紫呈率先发言，她认同瞿欣的看法，并表示当初投资瞿欣是因为“人对”，她就是我们要寻找的新一代企业家，而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事对”，各位投资人能做的就是相信她，并且把自己投资组合里有的供应链、市场、品牌的资源导给她，让她去天花板更高的消费赛道拓进，况且瞿欣最擅长资源整合和异业竞争。在座都是利益共同体，品牌未来是可售资产，被并购的可能性要比星际本身大得多。作为投资人我们都有可能提前退出，为什么不呢？

        此时坐在车里的瞿欣，就这样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一个寒冬的年底，她说自己在董事会上义正严词，其实心里特别没底，但她知道只能相信自己。还好有金紫呈在会上力挺，因为她们都相信没有经验有时候是单行道，单行道反而不会绕路。

        金紫呈说当时比瞿欣更心虚，自己是在坐资历最浅的机构代表，是个完全没有话语权的菜鸟，是代表资本拿着最小的份额、连董事席位都没有的“观察员”。第一次“出手开枪”在不在射程都说不准，外加新人困难症，手抖加腿抖，说完特上头。

        两个人哈哈笑着回忆当时的急迫。

        金紫呈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示意瞿欣把她放在前面下车。瞿欣顺道约了她第二天的午饭，想聊聊回购老股的事情，她想清退一些小股东。

        金紫呈约好时间，回身向瞿欣摆手道别。

        瞿欣有点不舍地摇下车窗：“明天早上从我公司一起去。紫呈，我特希望我女儿长大后像你一样。”

        “像我？像我什么？”

        “无所畏惧。”瞿欣挥了挥手，便随着车远去。

        忽然，天上就下起了雪，片片大如小蘑菇的伞片，在灯下翻着银色的光。

        金紫呈在雪中站住，忍不住打开手机歌单，找到“夏目君”的翻唱列表，那首她最爱的中文版《雪之花》——一瞬间，世界凝结在了雪片的顶端，滑向她翻腾不已的内心。

        “夏目君”是她世界中的另一个火花。

        三年前她在微博上搜索这首歌，一个叫“夏目君”的账号当日挂出了《雪之花》自己的翻唱版本。就在听到歌声的那一刻，金紫呈毫不犹豫地爱上了这个声音，就像黑暗中被灌进了宇宙的第一道光，照亮了她的另一个世界。

        如果说现实世界中，金紫呈尝试适应一切有利于她的生活——找猎物、找同伴、找刺激，热闹如烟火一场，充满权衡利弊，那是假装不孤独的“名”与“物”。那么在虚拟世界中彻底自我封闭，她拥有另一个无法被击破的世界——没有妥协、不计较名利、那里可以安静到空无一人，可以永远都充满夏目君的歌声，自由无状地流动着“爱”与“欲”。

        金紫呈就这样成为了夏目君的第一个关注粉丝。夏目君说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最爱的动画就是《夏目友人帐》，他希望自己如同主人公夏目贵志一样，在一路遇到各种妖怪听人间故事的路上如他成长，那样温柔、那样帅气、那样不世出。更重要的是，能够遇到他的“喵老师”，那个神级妖精“斑”化作的猫咪，始终陪伴着他，成为他的灵魂伴侣。

        在夏目君漫长的歌声里，金紫呈听到了他无与伦比的内心世界，有时深情，有时嬉闹，有时惊为天人，有时候又愤世颓废。也听到了他的成长，那种渐渐成熟但依旧明亮的少年音，夏目君的世界如此纷繁。金紫呈特别相信，他就是夏目贵志那样的人，会在起风处树枝轻扬时出现，简单、美好。

        金紫呈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觉得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夏目君。她知道他终将会站到突破次元壁，站到现实世界中最好的舞台上。如果现实世界不给他一个这样的舞台，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不配拥有他。

        只是这一天，久久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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