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君栖【4】
【11】
庆典到了最后一日，夜幕降临时，游行队伍的带头人敲响每一户家门，邀请所有人加入其中，他们组成长长的队列，向四处抛洒花瓣和祝福，舞蹈和欢笑一路。
行云发现了鎏金。
“传说游行时魔法的力量会产生奇迹，虔诚许愿会梦想成真，”他热情地与他攀谈，“我许愿你能找回记忆。”
但鎏金心思落在别处：“你见过我父亲了吗？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也许他去了那里。”他说着，拉着他跑离人群。
他们在鎏金母亲的墓前发现了新鲜花束，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也许他刚离开。”行云安慰道。
鎏金站在墓碑前，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杀死她的那把刀上，有邪恶巫术的气息，”行云叹息道，“是鬼巫干的。”
背后有脚步声，他们转头，见到了瞳澈。她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少女声音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说：“鎏金，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
“小瞳！”行云挡在她面前。
鎏金却轻轻推开了他，握住少女拿着匕首微微发颤的手，好奇地问她为什么。
“我、我又做了预知梦，你带着战士杀入这里，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瞳澈对上他的双目，泪珠在她眼里打转，“所以……”
鎏金却忽然哈哈大笑，“那只是普通的恶梦罢了。”他将她的手紧紧贴到自己胸膛上，“你看啊，瞳澈，我的身体冰冷，我的心脏没有跳动的声音，这只是法术炼就的虚假躯体，死去的人没有未来，我怎么会在以后把这里踏平？”
这一对兄妹诧异不已。
少年垂眸，神情宁静，缓缓道：“我早已死在了战场上。”
【12】
他第一次随父亲征战，三个月的时间里赫舞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却不料在他们庆祝的那个夜晚，残留的敌人在夜深时分对他们的营地发动了突袭，炮火向这里飞射来，扑面一阵令人窒息的灼热，那火光吞噬了整片天空，它们就要过来了，夺取人的性命将他们烧成灰沫。
众人惊慌四下逃窜，他却没有害怕，伸直了右臂镇定地面向它，食指指着火焰好像它们是会听从他的忠实仆人——他的脑海里瞬间涌现儿时控制火光的画面，在未到上学年龄时他就在这方面显示了惊人的天赋，“鎏金长大后会成为最优秀的火焰魔法师”，曾经有人这么夸赞过。
可他那时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火光越发鲜艳了，瞬间那火浪就吞灭了他。
他意外地没有被烧成焦炭，并幸运地留有一吸尚存，事后的营救工作，父亲带人找到了他。
澄空百感交集，鎏金苦涩一笑：“父亲，”他问，“翡霞森是什么？”没有等到回答，便寂寥地死去。
他的灵魂化作萤火升入夜空，兜兜转转一圈后飞往不知名的密林，澄空忙追上去，他迷失了方向，颓丧之际却又见着了鎏金，他像生时那般笑着叫他父亲。
“就像是受到了召唤，我的魂魄到了那里，有个自称魔法师的人，念起咒语给了我这具身躯，他眼睛的颜色和我一样。”鎏金说。
澄空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地方也见到过不少魔法师，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受难的生民，又为死者的灵魂祈祷福佑。
“不过这法术有时效，最后我还是会去往死者的国度。”孩子对着父亲依依不舍，却也只能叹气。
澄空沉默，随后坚定了决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13】
此刻的澄空去了河边，那里夏虫的鸣叫此起彼伏，星河映在碧蓝的水里。
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附近，她的亡灵在人间最后嬉戏。
她叫他的名字“澄空”，看着他的眸子又充满了灵气，他喜欢那双活力十足的眼睛，这一抹再现的鲜活翠绿，让他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
“澄空？”她侧了侧头更加疑惑，“澄空你怎么好像要哭了？”
他想说别开玩笑了，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复杂的情感堵住他的喉咙，说不上来也咽不下去。
“别难过，”她说，随即灿烂一笑，“不如我唱歌给你听吧。”
她唱了这里的民谣，一曲罢后她望着他：“天亮之后，我就要走了。你能帮我找到鎏金吗？听说他也遇到鬼巫，至今下落不明。”
“我找到了他，他现在很安全。”
“太好了，”她一脸安心，“求你把他带回赫舞吧，你是他的父亲呀，拜托啦。”
他撇开了脸，假装自己不难过。
“那个让你终生不嫁的家伙才该负责一切。”顿了顿，澄空又问，“你还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她噗哧笑出声，“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人，还有他的孩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算得上一对吧。”她眨了眨眼睛。
他不出声，只是静静地陪她沿着河岸一直走着，天快亮了，她一点一点消失在晨光里，“再见。”她说。
那个时候他忽然上前，幽灵没有实体，他一个踉跄，起身后小心翼翼对着她的前额一吻，随后跌倒在地。
她有些惊愕，随后哈哈笑起来，“傻瓜”，她笑着，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最后化作虚无。
“也许，我有些喜欢你吧。”如今河畔旁，只有他一人独立，“这样悲伤的告别，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鎏金他……法术时效就快到了。之后那躯体会变成尘屑，很快，你们就可以相见。”
【14】
在那一边，瞳澈和行云面露悲伤。
“你想起从前的事了吗？”瞳澈问。
少年摇了摇头。“就算想不起也没关系。”他说，“这是场美妙的旅行。”
“走吧，去游行队伍里，唱歌吧，跳舞吧，不要去想别的了。”行云抓住两人的手，努力笑着说。
“嗯。”鎏金点头。
“伯父也许也在那里呢，队伍那么长，可得好好找才是。”瞳澈道。
他们重新跑回欢乐的人群里，唱着，笑着，推搡着，庆典接近高潮，此起彼伏的烟花在天空燃放，那一声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地瞳澈一声尖叫，手忽然被人紧紧拽住，随着对方在混乱的人群里穿梭。
“鎏金？”她有些惊讶。
少年冲她调皮一笑，眼神如孩时般清澈明亮。
“抓到我的话，有奖励哦。”他笑着，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冲进了队伍深处。
这是他们孩时最爱玩的游戏。
瞳澈忽然掩面哭泣，热闹的游行队伍继续向前走着，人群把他们冲散了。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却被更大的声音盖住了。
“鎏金！”她拨开人群去找他，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他。
夜越来越深，离天亮也就越来越近，星星都升起来了，熙熙攘攘。
游行是要进行到天亮的，也许走着走着，鎏金就会化作尘屑消失了吧。
被施展了魔法的烟花如此绚烂，令人叹为观止，瞳澈目不转睛盯着天空，不时抽一抽鼻子。
【15】
据说人死后会化作星辰住在天上，盛大的欢愉中，她哀伤地扬起脸，什么时候，天上会多出一颗星呢？她不忍知道。
“还是和以前一样，需要我来找到你呀。”背后传来声音，他的脑袋靠在她肩上，瞳澈颤抖着，不敢回头。
少年的触感消失了，她慌张地喊他的名字，可哪里还有对方影子。
他是去了别处，还是已经消失？
可是不要紧，他刚才在她耳边说：“我回来了，并且不会再离开。”
所以，瞳澈蹲在地上，紧紧抱住双肩，不要难过。
end
by：桃子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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