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雨滴自房檐滑落，在漆黑的深夜越发吐露着凄凉。
屋内男子负手而立，面朝窗外，偶有细弱的雨滴随着风势略过他的脸颊。可，乌云遮住月光，让人瞧不清这个完全隐匿在黑暗中的男子的容貌。
“公子。”
说话的是个妩媚多姿的女人。
“红绡，宋云霆那边是什么情况？”
“声音和笔迹都与从前一样，明日便要当众验指纹。”
也就是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宋云霆是当年死里逃生活下来的宋云霆。
男子蹙眉，摇了摇头。
“公子，可有什么不妥？”
“宋云霆的毒是我亲手下的，一共三根银针，一根直入心肺，一根深入腹腔，还有一根贯穿他的大腿。”
每一根银针都被绝命毒汤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就算宋云霆有大宁朝医术最高明的御医给他医治，他最终也只能回天乏术，无奈等待死亡罢了。
明明身体各器官都已经衰竭，甚至连皮肉都已经溃烂，明明就应该必死无疑的，宋云霆怎么可能在苦苦煎熬了三个月后突然活过来，虽然失忆，身体虚弱，可精神状态不错，根本不像是被绝命毒侵蚀许久的。
当初他以能够让宋云霆失去民心诱惑宋云枫，让他到处散播宋云霆是个冒牌货，还勾结北柔皇室，没想到调查了一通，恐怕还是他自己多心了。
“公子，还有一件事。”
“说。”
“雍王府今夜被偷袭了，据说是几个苍澜派弟子。”
红绡提到苍澜派的时候，面露疑惑。她是公子的一把刀，从小就被安插到各大江湖门派中学习各种技能，她混迹江湖这十几年就没听过江湖上还有个叫苍澜派的门派，而宋云枫这个尊贵皇子还恰巧把这苍澜派得罪了。
“雍王呢？”
“被打了，眼眶青紫，肿得老高，恐怕半个月之内是不能见人了。”
宋云枫，那个成日里假装清高，自命不凡的家伙终于也尝到了跌跟头的苦头，这男子脑补了如今宋云枫的悲惨样，竟忍不住露出了笑。
她家公子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自昨日归来，她家公子的心情似乎就一直不错，尽管在宋云霆这件事上白白忙活老半天，她家公子也丝毫没有要动怒的意思。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男子的声音饱含关切，红绡听进去，心口暖暖的。
“云霆，藏好了没，母后要来抓你啦！”
“云霆，母后教你放风筝啊！”
“云霆，快骑父皇脖子上，父皇带你骑大马！”
“父皇……母后……”
宋云霆被梦境惊醒的时候，竟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宋云霆，把宋誉和楚婉称为父皇和母后，还和他们一起在御花园嬉戏玩闹。
宋云霆从床上起来，抬手触碰额头，才发现他的额间浸满了冷汗。
头好疼，四肢关节也疼，还好冷。
宋云霆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捂着脸，想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则是在懊恼，昨夜淋雨归来，应该慷慨地给自己多加一条被子，也不至于今日这么悲催地感染风寒。
“咚咚咚！”
书房外传来一连串清脆的敲门声。
“宋云霆，该起床吃早饭了，刑部已经来人了。”
萧锦玉穿戴整齐，却始终规矩地站在书房外，生怕一不小心见到衣冠不整的宋云霆，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嗯，好，我这就来。”
宋云霆起身，简单理了理头发，尽量做出欢快的表情，来消减他那一脸的病容。
“昨日你……”
萧锦玉看着饭桌上有些没精打采的宋云霆，忍不住开口，想问他昨日他在书房休息得可好，不过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
宋云霆停下碗筷，那双桃花眼瞪得老大，一丝不苟地盯着萧锦玉，等待萧锦玉的后文。
“我怎么了？”
“你在佛堂都念了什么经？”
萧锦玉一着急，随便编了一个问题。
她这人不信佛，不信道，总觉得牛鬼蛇神一类事物都是人杜撰出来的，被人供奉，被人消遣，不值得信。
可如今她竟编了个跟佛经有关的问题，萧锦玉恨恨地闭了嘴，闷头喝粥，很想朝自己的嘴巴狠狠打两拳。
“地藏经。平日里也会念三大经，三大咒，十小咒。”
萧锦玉低着头，敷衍地“哦”了一句，然后继续闷头吃东西。
“你昨夜休息得极早，睡得可好？”
人撒了谎，总不能像没事人一样一切都做得自然如初，萧锦玉被宋云霆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心头一颤，刚塞进嘴里的葱花饼险些直接噎到她的食道。
她没出息地咳了两声，然后道：“自然好得很，不劳你操心。”
今日早饭，宋云霆吃得不算多，萧锦玉猜想应该是宋云霆在因为验指纹这件事紧张。
给过户书留指纹是在五年前，若是过户书上的指纹被毁坏，或者压根儿就没有过户书这一东西，又或者宋云霆的指纹罕见地变了样，宋云霆就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就算他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了前两项测验，没有指纹的加持，别说失了民心，就连朝中官员也会对他另眼相待，再不把他和皇子划等号。
宋云霆正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拿话呛着他似乎对他太残忍，萧锦玉犹豫片刻，终于在宋云霆踏上马车的前一刻开了口。
“今日定能万事顺利，你不必紧张。”
待宋云霆进了马车，萧锦玉也紧跟其后，坐进马车。
“你若实在紧张，你就看看我，我杀敌太多，身上戾气重，只要我在，再棘手的事总能化险为夷，你多看看我，你也定能化险为夷的。”
宋云霆听了这话，笑得灿烂，倒也不多话唠叨，转头看向车外，嘴角微微扬起着，宣告着他的心情好极了。
宋云霆的侧脸对着萧锦玉，直挺的鼻梁，轮廓明显的下颚线条，还有那在阳光下仿佛闪着光辉的狭长睫毛，简直美得让人想要犯罪。
萧锦玉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偏头看向窗外，靠欣赏景色分散她该死的注意力。
刑部中人已早早备好了印台，封存了五年的过户书，就等着宋云霆过来往洁白宣纸上按上右手食指的手印儿。
“吴大人，您可真是有心了。”
说罢，宋云霆爽快地将右手食指紧贴在印泥上，然后朝洁白的宣纸按上他的手印。
刑部官员以及先前那些前辈开始一丝不苟审视手印儿是否存在差异。
“没有差异，这就是两个完全一样的手印儿嘛！”
“对对对，完全一样的两个手印儿。”
屋内，参与评判手印儿是否相同的人异口同声。
听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回答，萧锦玉当即松了一大口气。
宋云霆也是松了一大口气，瞧了瞧越发变假的右手的上半截食指。
还好，验指纹是在上午，若是在下午，只怕他费尽心思缠在他食指上面的假皮食指就要脱落了。
而后，宋云霆借口去茅房，小心翼翼解开了食指手指肚上的假指纹，撕碎之后扔进茅坑，与屎尿混合在了一起，永远失了它本来的面目。
闹剧总算是结束了，萧锦玉已经跟着宋云霆坐上回王府的马车。
永宁城繁华，尤其是在今日这般温暖明媚的日子里。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小商贩们扯着嗓子攀比着叫卖，就连街头卖艺的班子都多了起来。
萧锦玉掀开车帘望向车外，所见的每一处场景都让人心情畅快。
“想下车，逛逛？”
“你先回吧，我自己随处逛逛就好。”
便是想逛，也决计不能与宋云霆在一块儿。
宋云霆挑了挑眉，上前朝车夫道：“老王，你还是先把马车驾回去，我和王妃要下车走走。”
“屁大点的京城，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萧锦玉就不想让宋云霆跟着，自己溜达多好啊，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就算一不小心被小商贩唬住，花了冤大头的钱，也不会有人笑话她，或者数落她的不是。
萧锦玉以为宋云霆会像往常一样与她好好争辩一番，可宋云霆听了萧锦玉的话却安静下来，不说话，像块儿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萧锦玉身后。
今日的宋云霆虽然寸步不离跟在萧锦玉身后，可是却比往常安静许多。
萧锦玉见街边有不少特色小吃，也有不少她在北境幽州都没吃过的零嘴儿，每一个她都想尝尝。
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说她馋了，想吃小吃，想吃零嘴儿，实在是件丢脸面的事。
这该死的宋云霆，平日里不是很会讨人欢喜的嘛，今日是怎么了，他这时候不应该冲上前，给萧锦玉买一麻袋不重样的小吃和零嘴儿供萧锦玉挑选嘛！
真是烦死了，萧锦玉莫名暴躁起来，也没心思继续闲逛下去，冷语道：“不逛了，回家。”
刚往睿王府方向走了两步，只见一乌黑箭头，仿佛淬了毒的箭朝萧锦玉射过来。
“小心！”
宋云霆这时反应倒是快，一把搂住萧锦玉，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带着萧锦玉一起摔倒在地。
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中刺杀朝廷的镇北大将军和堂堂睿王殿下，此人简直猖狂之至。
萧锦玉在被宋云霆抱着转圈的时候隐隐见到了暗杀之人所在的位置以及他逃跑的方向。
她必须得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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