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从拥有这项感知起，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薄月半天不说话，黑长睫毛遮住眸光，手指头揪着毯子的一撮流苏，用力到泛白。
江霖无心催促，但也觉得沉默长得过头。
他本就一直在前进与后退中反复，哪怕之后某日会后悔，今天也已经是破釜沉舟了。但此时却迟迟等不到薄月下判书。
他想去掰开她紧攥的拳头，刚触到，被女孩受惊一甩。
江霖无奈：“你好歹也吱一声。”
薄月脸上露出纠结与不甘的神色。方才撇开他的动作下，她肩上的毯子滑落到臂弯，她退开一步去，在拉开的空间里将毯子忽地一张，重新裹住自己上半身，才舒展眉头。
“这么晚，这么冷，我要回去了。”
他们认识十几年，拌过嘴，吵过架，冷过战，也无数次冰释前嫌，但薄月的语气头一回这么不自然。
江霖知道这都是拜自己所赐，当然没有异议。
薄月却咬了下牙，目光冷飕飕，看他一眼。
“你跟我上来。”
江霖愣着，脚下没动。
他虽然只大她半岁，但该懂不该懂的，总归是都懂了。此时周岚不在家，他们若共处一室……他当真不会动什么不该的念头，但的确很难不多想，觉得不太适当。
他犹豫时，薄月已走过路的一半，回头一记眼刀将他看穿。
“你在磨蹭什么？是要我继续站风口，还是要我去你家说？”
确实是她家比较妥当。江霖稍点个头，跟她上楼。
进了屋，只有玄关处自动感应，亮起一盏暖黄的小灯。薄月将钥匙往收纳盘里一丢，拍开墙上的开关，客厅昼亮，又吩咐他：“把门带上。”
江霖阖上门，转过身，薄月已经从鞋柜里挑了一双拖鞋丢在他脚边。他低头一看，同系列的亚麻材质，柜子下面还摆了另外一双，应该是她家周女士的。
而薄月在入门地垫上愣着站了几秒，才踢下拖鞋，赤脚走到地板上，再回身蹲下，提着自己那双拖鞋往卫生间去了。
江霖往客厅略扫一眼，靠近玄关的地上还歪着一只小板凳。
他不禁低头轻笑——她出来见他的时候可真是跑得急，碰倒板凳不说，还把室内拖鞋穿下了楼。
薄月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还赤着脚，刚简单刷了鞋，手指滴水。她正看见江霖扶起自己磕到的那只板凳，面色微讪。
江霖让她穿上周岚的拖鞋，别踩冰凉的地，她“嗯”一声，看他还在客厅口站着，歪头挑眉：“坐啊，没来过我家？”
江霖依言到沙发坐下，薄月穿上妈妈的拖鞋，又转身进厨房，倒了两杯温水出来。
一杯往他面前的茶几上一放，一杯自己拿在手里，走回靠在餐桌旁。按亮手机看一眼，过了零点，已经是11月22号。
江霖隔着三四米的距离看她。
“你不坐？”
至此，薄月从上楼到回来进进出出这一路，做完这些事，也已经打好腹稿。
“首先，我带你上来，不代表我给了你任何答复，你不要误会。”
她上来先总结陈词，说完，看江霖的反应。
他其实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略生硬地点点头。
“我知道。”
薄月满意他的表现，继续说下去：“那你肯定也知道，你楼下那几句话，说口红本就是要给我的，包括你……”
她不禁停顿一下，因为那两个字，他喜欢她什么的，尚还说不出口。
江霖接上：“包括我喜欢你。”
薄月睨他一眼。他倒是说得顺嘴，说得享受。
“——是多么的缺乏说服力。”她把杯子递到嘴边，吞下一口温水润嗓，“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在我这里未知，只有你自己有数。有没有必要告诉我，你自己有考量，但是我有太多疑云，也有太多好奇，我想，即使以我们从小长大十几年的交情，我也应该可以知情。更何况，你说，你喜欢我。”
“当然。”江霖仓皇一笑，“有一天我组织好语言，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那么，在那天之后，再来说这件事。”
江霖肘部撑在膝前，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大腿，手捂住眼睛，片刻又落到唇边，托着面颊，难掩笑意。
“我感觉……答案，我已经听到了一半。”
薄月腿后抵着餐桌边，此时立即放下水杯，向后借力，撑起身子，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你直接滚吧。”
江霖无所顾忌地笑出一声，有种吃定了便心安的旗开得胜。
坐下不过才三四分钟，就被下了逐客令，他决心不再无赖，心甘情愿地站起来。在门口换上鞋，却是猛地一转身，少女乱了方寸的呼吸近在咫尺。
薄月目光戒备地盯住他。
江霖两臂一展，圈着她的双肩，俯身撑在她后方的鞋柜上，没有肢体接触，是虚空的一个环抱。
“谢谢你。”他低声说，“晚安。”
说罢，从薄月躲闪的目光中抬头，走出去，在门关上的间隙里，十分乖觉地摆了摆手。
薄月原地站了足足半分钟，才提起步子，将餐桌上的半杯水全部喝完，回到床上，整张脸埋进枕头。
这一夜，自然是很难入眠。
大概过了三四点，薄月才脱离半梦半醒的状态，勉强睡着。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太阳高挂，她摸到手机一看，才十点多，也没有很晚。算了下才睡六七个小时，一时又觉得睡眠不足，困意席卷。
她闭上眼，举着的手落下去，跟手机一起压在胸前的被子上。没一会，酝酿出的睡意被手机震跑。
看见是江霖打来的语音通话，先是瞬间清醒了，接着心头荡起一股奇异。
拒绝显得小家子气，且不是自己作风，薄月迟疑片刻，还是接起。
她尽量与平时无差地“喂”了一声，听筒里江霖的音色极清。
“本来猜你应该醒了，但是听声音，我吵醒你了？”
薄月伸手挡住眼睛，闷“嗯”一声。
“吵醒就吵醒了。”他笑说：“起床吧，我们去露营。”
“露营？”薄月从床上弹起。
“嗯，青芜山附近开发出一块露营地，最近营业许可什么的都批下来了，还没正式对外营业。我有个朋友，跟他们老板关系很好，拿到了内部体验的名额。你想去吗？……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你的朋友好神通广大……什么渠道都有，什么忙都帮。”
江霖笑意通过手机传出来。
“确实。所以想去吗？”
薄月犹豫，“过夜的吗？”
江霖的笑就要停不下来。
“想过夜也不能。开车的人晚上有事，我们晚上九点就回来。”
薄月想打自己，竟然忽略了有没有其他人这个问题。
像是要叫她安心，江霖又说：“你可以再喊两个朋友陪你，比如，问问温朝禾想不想去。”
挂了电话，薄月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边刷牙边给温朝禾发信息，谁知温朝禾的日程已被陈野预定，十分惋惜地叫她多拍点照片，饱一饱眼福也是好的。
她忽视温朝禾最后发来的，对她跟江霖和好的调侃，一时没了主意。
露营是件新奇事，就算不是跟江霖，她也是感兴趣的。
想了想，脑中又跳出一个人选。还好，季枫不负她所望，爽快地发来“ok”和一排感叹号。
薄月吐掉牙膏沫，漱完口，给江霖发语音。
“朝禾没空，我带另一个朋友，她问需要准备什么。”
江霖很快回复说：“装备我们都齐，食材他们也会买好，收拾好自己的必需物品就行，尽量只背一个包。还有，那边很冷，要穿暖和点。你也是。”
那句“你也是”跟前面别的话中间顿了一顿，独独为她的叮嘱，使薄月心一跳。她克制住再听一遍的念头，急忙退出他的信息，将话转述给季枫。
她去厨房烧了壶水，感觉有点饿，又去剥了根香蕉。
几口吃完，她回房间收拾要带的东西。她把运动背包掏空，先塞了充电宝和数据线，再找出钱包，检查了下身份证在里面，然后就觉得，除了衣服，再没有必需物品了。
刚思索起要穿什么，来了个电话，又是江霖打的。
“你在干什么？”
“收包。”
“收好了吗？”
“差不多了。”
“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
“那收完给我打电话，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吃完饭他们就开车来接我们。”
“……嗯。”
“你记得跟你朋友说一下，约她一个小时之后就碰头。”
“嗯。”
“那我挂啦？”
薄月再也绷不住，闭眼无声地笑：“挂吧。”
十分钟后，薄月背着包下楼。
江霖没再站在对面路边，而是等在楼道大门口，看到她露面，眼睛就已弯起。
露营目的使然，他们不约而同地穿了冲锋衣。
江霖是一件米灰和黑色拼接，拉链拉到领口最上端，遮住一点下巴。薄月从衣柜翻出的唯一一件冲锋衣，是纯杏色，里面的羽绒内胆穿着臃肿不便，被她卸下来，换成一件雾蓝色的羊绒高领毛衣作内搭。
两人出了小区，她没问要去哪，江霖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个三公里外的商圈名，坐下后又叮嘱她，叫她朋友吃完午饭去那里汇合。
薄月虽不知季枫家在哪儿，却也清楚江霖选的那商圈基本上是个四通八达的中心点，不管去哪儿，接送都方便。
她给季枫发完消息，女孩雀跃回复：离我家很近，我过去只要五分钟！
薄月收起手机，往身旁的人脸上瞄一眼，江霖正看着窗外，视线凝滞不动。她回正脑袋，强压不下在心头共存的浮躁和尴尬，索性闭眼装睡。
江霖紧靠椅座，看着车窗上女孩的倒影，唇边溢出无声的一笑。
在商场前的路口下了车，他们赶时间，没去上面上菜时间久的餐厅，而是乘扶梯去负一楼的美食街。这里主打各类快餐和小吃，虽也人多，但翻桌快。
江霖还是没问薄月意见，领她在一家粤式小店坐下。
点了一份云吞面，一份干炒牛河，一道脆皮红米鲜虾肠粉，看他又要点一份豆豉排骨，薄月伸手拦下。江霖遂作罢，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她爱吃馄饨、抄手这类的热汤食，他以前就一直记得。但此刻薄月在旁瞧着，心境已大不相同。
现在他替她做决定的每一次熟稔，都昭示着两人之间超于友情的变化。
餐上齐，薄月埋头吃云吞面，看他一眼都非常不适应。
江霖悠悠提筷，一份干炒牛河被他吃得慢条斯理。
不多久，午饭吃完，江霖结了账，先陪她去跟季枫汇合。季枫裹着一件长至膝盖的纯白羽绒服，依旧束着马尾，向薄月扑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凛冽而清新的寒气。
表达过相约的欢喜，季枫的目光才越到薄月身后，看一眼，露出“可以啊姐妹”的赞叹表情。
薄月在她腰间轻拍一下，让她不要胡乱说话，回头看时，瞥见江霖脸上一抹笑。
倒是季枫先问：“他笑什么？”
江霖向薄月走近一步，拨过她的身子背朝自己，把她压皱的帽子抚平，笑说：“没什么，就是看你们都一点不怕脏，到那注定是去享福的。”
他的声音那样近，呼吸都落进薄月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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