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家决断

程素回到花家，想着该怎么说服花父搬走，她空口无凭，很难会说动花家做出那么重大的决定。

        再者雨花村依山傍水，村庄附近绵亘着一条条耕地，田地里庄稼长势喜人，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鸡鸭鹅禽叫声清亮，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误区。

        她看了大量的邸报和信件，才知道局势如此危急，哪怕是前几天她在方府里，也不过是时刻保持危机感罢了。

        方府的事情一定程度上警示了荥中县，但普通百姓在信息掌握上天然就出现了断层，所以叶家撤离得如此迅速和果断，花家只是撤出了县城。

        方县令为荥中县争取苟延残喘的机会，这种选择一定程度上蒙蔽了普通百姓对战事危急程度的判断。

        自其身死，荥中县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前路渺茫。

        程素判断的没错，荥中县并其他几县的惨案震惊了允州官场，但这都抵不过王忠合的背叛让敬王震怒。

        王忠合在允州筹划多年，不止做了一点准备，此次允州尚未出兵，已自乱阵脚。

        荥中县作为允州粮仓，轻忽不得，新任县令星夜启程，已经在前往的路上。

        花盛正在清扫院落，许久未归家，老宅子里多处破败。

        虎头拿出珍藏的草编小物与方源分享，方源稀奇地瞧着。

        “他爹，快帮我把这个搬进屋。”花婆子喊道，花父自用过早饭，便在院中踱步，眉头紧锁。

        程素刚走进院子，方源眼睛一亮，小跑过来，“姑姑。”

        程素揉揉他的脑袋，然后迎上花父，“伯父，我有一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

        花父点点头，引她到正屋。

        “伯父可知前日知府大人的亲信来到方府？”程素开门见山道。

        这件事并不严密，官府差役大开城门清理了一批流民，一队人马自城外来，直奔方府而去。花父虽不关心，但也略知一二，他心思百转，不知程素提这个是何意。

        “伯父又是否知晓使者来此有何要事？”

        花父不知，却高看了程素一眼，“素娘，这等机密之事”

        程素笑道，“伯父，素娘虽在后厨，可总有风声传出来。”接着道，“使者所来，是为了筹备军资。诸位大人相谈甚欢，想必已经商定下来。这原本对荥中县来说是一件好事，如今却成了催命的斩刀。”

        花父听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示意程素继续说下去。

        “方大人煞费苦心为荥中百姓筹谋，以军资抵消兵、役。但如今方府被灭，知府大人的亲信尽数折损，姑且不谈军资之事有何变动，单单是这数十名亲信的性命，又该怎么算？”

        程素语气严肃而沉重，又巧妙地遮掩了使者的身份，花父没有消息渠道，根本无从求证。

        军资一事，花父略一想就知道程素所言不假，并且他想得更深，方县令为荥中氏族所信服，筹备军资对他来说，虽有些棘手却并不难。但若换个新县令来，事情就未必那么顺利了。

        很有可能的是，取消以资抵役！

        甚至荥中氏族会乐见其成，他们自有一番法子躲掉兵、役，但普通百姓却无处可逃。

        花父想到自家儿子，又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在被征的范围内，差点揪断一根胡子。

        先皇在世时，河清海晏，国富兵强，但现在被征调、的兵、役，仅仅是为了诸王的一己私欲，大是大非面前，花父如何也不想将利刃指向和自己同样身份的大齐子民。

        更何况战场九死一生，家里只剩下孤儿弱母，岂不是任人欺凌！

        若程素所说的情况不会出现？

        不，他不想赌这样的可能。

        强如方府亦在滔天火焰中湮灭，化作一片废墟焦土，普通百姓哪里有抗拒命运的力量，唯有如蝼蚁般苟图于世。

        花父匆匆谢过程素，嘱咐花盛把从城中运回的行李再次整理好，便抬脚出门去。

        程素看到花父的脸色急转变化，知晓自己的目的已达成，只要他想明白，就知道雨花村并非久居之地。

        花父先去找了自家的三弟，花全听了大哥所说，顿时六神无主。

        “大哥，咱荥中县多少年没打过仗了，这”花全和妻子焦急的望着。

        “三弟，三弟妹，我也怕是万一，这种事我们赌不起，你家大河、石头，还有东子，要是有个万一，我该怎么跟二弟二弟妹交代啊。”

        “大哥，你说咋办，咱就咋办！”花全点点头。

        “三弟妹，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去找东子。这事儿还得跟村里说一声。”

        花父去了侄子家，发现侄子和侄女并不在，而这时，叶家的队伍却要启程了。

        护卫在前面开道，面色肃然，仆妇与小厮紧跟在马车后面，马车上的帘子和帷幔严丝合缝。花父知晓叶家的夫人生产，却没想到刚刚半日过去，就要再次启程。

        以叶家在荥中县的影响力，兵、役并不会征到叶家头上，如今却急匆匆离去，莫非这其中还有更重要的事？

        又思及自己的东家慌忙出城，花父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起来，甚至于从回到雨花村后，内心似有若无的焦躁也找到了原因。

        祠堂里，一片嘈杂。

        花父知晓说服村人有多难，更何况荥中县如今一片风平浪静，他只好拿出东家和叶家的例子尽力说服村内德高望重的老人。

        “力娃子，他要是真征到咱们村，就从我这把老骨头上碾过去！”拄着拐杖的老人嚯着嘴忿然。

        “七叔，咱们村离县城太近了，村里那么多后生，我这实在担心。”花父苦笑着。

        “七叔，我觉得大力兄弟说得有道理，你是不知道那方府是有多惨！”

        村里的张屠户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家齐刷刷五个年轻后生，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老话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明日就带着家里的小子们躲出去。

        村长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大力啊，七叔考虑的是对的，咱们雨花村的根儿在这里，祖宗基业在这里，上好的水田可不能白白扔在这儿啊！”

        他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村里那么多后生，真要来征兵，那可全完了。”

        继而，又说道，“后山有的是林子，你说等衙里的人一来，咱寻个洞一躲，谁能奈何咱？大力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七叔公拿着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哼了一声，“老祖宗都在看着呐！”

        众人七嘴八舌，认同的人只是少数，其实大家还担心一个问题，离了荥中县，还能去哪儿？

        花父回到家中，见侄子侄女在自己家，一家人在屋里望着。

        “他爹，刚才弟妹来了一趟，送了些东西过来，说了啥要搬走，这怎么回事儿啊？”花婆子迎上去，看着花父一脸疲惫的神情。

        花父拉过老妻，“东子，双燕儿，你俩坐。”接着又把事情说一遍。

        “爹，我这就去把剩下的东西收好。”花盛亲眼见到方府的火势，这事始终压在他的心里。

        “大伯，若是搬家，咱们去哪儿？”花东一向相信大伯的决断，自从爹娘没后，全凭大伯和三叔帮衬，他和妹妹才不至于落得个凄风惨雨的日子。

        花父就着碗里的粗茶，在桌面上画了个简陋的图，“早些年我跟着老东家闯过邓州，邓州的新安县离咱们这儿最近，咱们就去那儿！”

        花父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水渍。

        众人点了点头，只要有方向，一家人哪里去不得？

        花婆子拉着程素的手，担心地望着，“素娘？”

        程素对新安县有印象，因为这里正靠近邓州、允州、奉州三州交界的地方，只不过它的面积却不如其他两州，既然方向一致，程素也没有什么异议。

        如此，这事就敲定下来了。

        花父和程素商量后，决定再亲自去各家游说一番。

        他之前对程素的说辞还有些疑虑，但是见到叶家的作为，却是再难沉得住气，他更是明白自己之前在祠堂为什么甚少人支持。

        花家在村里势单力薄，他花家三兄弟少了一个，另外只有堂兄弟一家，自己那么多年在城里筹划，疏于经营村里的关系，唉，也难怪！

        现在只能再尽力试试了。

        晚些的时候，花父回来了，堂兄弟一家极好说话，应道过了这个年就寻上兄弟的脚步，这几日家里还有些物什需要收拾一下。

        其他村里人，有混不吝的，梗着脖子道，谁敢来征爷，爷就去混个军饷吃吃。

        还有些满不在乎的，道是寻个林子一钻，谁也找不到。

        还有些面上答应得好，但笑着送人出门的动作是蛮利索。

        不过，终是有几家细细问了花父的打算，到哪里落脚，该准备些什么

        晚饭后，东子带着俩兄弟敲开花家的门，道是有两个一起打猎的兄弟想跟着花家一起走。

        俩兄弟，哥哥叫赵万山，弟弟叫赵满仓，都是丧了爹娘的可怜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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