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职

　　一大早，陶九九就被内部APP弹出来的消息吵醒了。
　　
　　上面最显眼的地方，是一则通知[针对故意向普通人类泄露身份的行为，总务处年内将出台更加严厉的约束政策，或考虑与治管局联动进行全面治理]
　　
　　下面飘红一则喜讯。
　　
　　[长期胁迫残疾民众进行不法活动的非法组织，被治管局下属单位于本月12日一举击破，主犯被当场击毙]
　　
　　照片配的是一位没有双腿的卧底女干员拔出雷击枪，击杀罪犯的照片。
　　
　　脸部马赛克非常之重。
　　
　　内部论坛上吵翻了天。
　　
　　“啊呀，你们看，这个照片上，卧底干员没腿！”
　　
　　“可能是障眼法。毕竟要混进去嘛。总不可能是真的砍了吧。”
　　
　　“不一定。治管局都是疯子。”
　　
　　陶九九身为四肢健全的卧底本人：？？？
　　
　　但说到‘残疾’这两个字，大家感慨万千。立刻转换了话题。
　　
　　“残疾真的太惨了。我有个九尾狐表兄，生下来就没有尾巴。你说，这多惨啊。”
　　
　　“没法子呀，三界崩成这样，环境不好灵气又混乱。”
　　
　　“我们阿飘才惨吧。鬼域都没了。呆都没地方呆。像老鼠似的四处躲藏。死都死了，还要打工赚钱买香火吃。”
　　
　　“我们上界仙族好多年没有飞升新人了，仙君还归墟了不少。恐怕再过两年，都要绝种了，现在纷纷与普通人谈婚论嫁。你们说惨不惨！我们可是仙啊，格调一下没了。”
　　
　　楼一下就刷了一百多层。
　　
　　大家纷纷表示水深火热。叫苦连天。
　　
　　三千年前，魔君与上界太渊君一战。魔君虽死，太渊君也不知下落。
　　
　　天帝、妖君、鬼王在这场持续了几百年的大战中，纷纷归墟泯灭，无数仙、妖、鬼三族之民归化于天地。
　　
　　大战虽然终于完结，可也使得天界崩落，鬼域沉没。三界没了两界，疮痍满目。群龙无首，乌烟瘴气。
　　
　　剩下仅存世的一界，就是凡世的三千世界了。
　　
　　没法子了，最后不论是仙也好、妖也好、鬼也罢，大家挤挤攘攘，在凡世某一世界中齐聚一堂。
　　
　　也就是现在这个现代世界。
　　
　　三方来了之后，相互不服，打了无数群架，又各自陨落不知道多少人，眼看人口一降再降，再打下去要没人了，终于坐下来和谈。
　　
　　最终决定成立‘十一席委员会’为最高管理，在委员会的辖制下，和平共处。
　　
　　委员会下辖三个主要部门。
　　
　　主管治安的治管局、主管天象、节气、万物生死转世的司天监，以及三族民众职工、人事福利其它杂事的总务部。
　　
　　大家就这样挤在一起凑活凑活过得了吧，不然还能咋地。
　　
　　虽然三界没了两界，灵气紊乱，生活窘迫，但生活渐渐稳定下来。大家也想开了。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
　　
　　以前各族过各族的，现在同事可能是见不得光的阿飘、三首三尾的狐妖伞妖、满身光晕的仙君。出身杂了点，其他倒没什么。
　　
　　反正不论出身来历，大家恪尽职守各司其职。
　　
　　仍然是雷公击雷、雨君布雨，落霞仙子仍管着那一方云彩，星河星君也仍掌着满天星光。
　　
　　只是现在，拿雷公锤的是只鬼，捧布雨葫芦的是条狗，落霞仙子这个职位，在任的是位身高二米一满身腱子肉全身灵光的浓须大汉。
　　
　　除此之外，基本上来说，也算和和美美。
　　
　　2018年，‘十一席委员会’换了新委员长后，雷厉风行地进行了体制改革。
　　
　　点卯换成了打卡。
　　
　　大家纷纷提着电脑包，揣着大手机，穿着职业装，远远一看，和一般的打工人没什么差别，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因为人丁稀少，人手严重不足，三界又崩坏如此严重，为了维持仅存的三千凡世正常运转，不论仙、妖、鬼只要有劳动能力，都被号召上岗就业。
　　
　　陶九九在成年后，也响应号召步入了公务员的行列，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治安管理所干员。
　　
　　治安管理所隶属于治管局，是最基层的治安管理单位。
　　
　　主要负责三族内部治安管理，打击仙、妖、鬼内部的违法行为。
　　
　　又俗称内部安保，陶九九在职五年，年年优秀先进。
　　
　　2019年12月12日转为重案干员，也算是升职吧，面对的都是违法犯罪的穷凶极恶之徒。
　　
　　陶九九同志，在外手拿菜刀砍电线，一路血光带闪电。在家是个唯唯诺诺的怂宅。
　　
　　动不动被她妈拿鸡毛掸子打得嗷嗷躲，你追我赶在小区里跑上三五圈。邻居们习以为常，总是慈祥地打招呼：“陶阿姨，又在打孩子呢？”
　　
　　2020年末，陶九九绩效考核连续五年第一  。
　　
　　在完成卧底任务，又经过了十个月的审查后，组织上将她调任到特别行动小组第十科，5日内报到。即将成为最年轻的高级干员。
　　
　　从文件的措辞看，当然是晋升。
　　
　　特别行动小组属于‘十一席委员会’直管部门。
　　
　　一腔事业心的陶九九，在事业上又迈上了新的台阶。神清气爽。
　　
　　但她从来没听说过第十科。
　　
　　别说她没听说过，她的闺蜜兼上司——原14区治安管理所所长贾宝贝也没听说过。
　　
　　入职这天，陶九九一大早就打着哈欠起来，洗头洗脸烫西装。
　　
　　毕竟是新工作第一天，得精神点。
　　
　　贾宝贝发来消息：“第十科好像是新设立的。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你自己保重吧。”
　　
　　过了一会儿又发消息过来：“马的，我被情缘给绿了。”
　　
　　陶九九大惊：“竟然发生这种喜事？”
　　
　　“你晚上早点回来，我跟狗男女约了七点擂台见。五打五。”
　　
　　陶九九：“但本仙女现在不玩血腥的游戏了，我妈说我们仙女不能玩这种游戏，身心不健康。打打杀杀的在现实里干干就可以了。游戏里要陶冶情操。”
　　
　　“妈耶，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听你妈的话？（惊）”
　　
　　“昨天。她过来突击检查，发现我游戏氪金账单，追着我在小区打了三圈，把我零花钱卡拿走了，工资卡也收了。”
　　
　　“那你现在玩什么？”
　　
　　“动物之森（微笑），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平静与升华。”
　　
　　“滚！爸爸我给你发钱。晚上七点。你要不来，从此就失去了我这个爹。”
　　
　　随后吱付宝提示：五毛已到账。
　　
　　陶九九：“？”
　　
　　软件提示：你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
　　
　　她愤愤放下手机，就闻到糊味，低头看，放在西装上的熨斗，已经在冒烟了。
　　
　　马德。贾宝贝这只狗！
　　
　　两分钟后，陶九九穿着运动服套了个羽绒袄出了门，口袋里揣着放了红枣的保温杯。
　　
　　还在意什么形象，不要了，累了。
　　
　　反正她的目标是女强人。
　　
　　打车十分钟，陶九九就到了步行街特别行动组总部。
　　
　　为了避免被普通人类注意到，特别行动组总部挂着‘好再来健身会所’的牌子。
　　
　　前台美女脚伸在柜台上，边认认真真地涂指甲油，边应付一对企图办会员的普通人类情侣：“季卡五万，月卡三万，年卡五十万。”价格可以说非常合理。
　　
　　普通人类男生略有些嫌弃地看看前台，嘀咕：“神经病。我们走。”带上身边的女生。
　　
　　两人回头要走，就遇到进门来的陶九九，男生十分露骨地上下打量陶九九。
　　
　　让陶九九很不爽。
　　
　　真的好苦恼，这该死的美貌，连棉大衣都无法掩盖吗。
　　
　　简直是她职业生涯的绊脚石。
　　
　　毕竟女人在容貌上特别出众，别人就很难注意到她别的能力了。
　　
　　只有丑得特别，却身居高位，其他人才会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东西。
　　
　　前台认出陶九九的非普通人气息：“编号。”
　　
　　陶九九报了编号。
　　
　　前台在电脑上查了一下，嘀咕：“第十科？”发了个临时通行证：“明天到我这儿领正式工牌。以后遗失的话自费补办，也在我这儿办。”
　　
　　说着叫她跟上自己：“今天你的信息还没完全转过来，算访客，得我带你进电梯。”
　　
　　在电梯内按楼层的时候，前台小妹好奇地问：“负四层我还从来没去过。你们第十科是干嘛的？”
　　
　　陶九九比她还懵，但露出慈祥的微笑：“干什么不都是守护世界和平为人民服务吗。”
　　
　　前台‘哧’地笑，对她翻了个白眼：“姐妹，你好油。”用手挡开要关的电梯门风情万种地走了。
　　
　　“哪里哪里。”陶九九保持微笑，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电梯门关闭带着她一个人开始下行。
　　
　　负四楼到了，电梯门一开，迎门的墙上写着‘第十科’三个大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走出电梯一转身，迎接她的是连隔断都没有的大通层。
　　
　　密码玻璃门后，整层全是书卷。书架密密麻麻的。灯光昏暗得很。灭火器随处可见。
　　
　　陶九九走到最里面，就看到简单分隔出来的办公区域。
　　
　　办公区域有七个工位，四个上面推着杂物，另外三个一个空着，一个坐着脸色苍白的小青年，另一个没有人，有只猫趴键盘上睡觉。
　　
　　小青年正在做文卷录入，手里的书简保存得还算可以。
　　
　　看得出这些书卷原来是灵气加持的，但现在大概是护颂残破了，有些竹简已经有了驻虫，上面的墨迹也不那么清晰。
　　
　　听到她的脚步声对方似乎吓了一跳，抬头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生怕看到鬼一样。
　　
　　她笑着点点头：“你好你好，我叫陶九九，仙族。以前是治管局的。今天新入职。”
　　
　　小青年黑眼圈大得吓人，脸白得像鬼，讲话细细声：“我叫小白。我是昨天入职的。以前是资委会的。是只鬼。”小声致歉：“不好意思啊，刚才突然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陶九九：？？你不就是鬼吗？
　　
　　小白小声解释：“有些人，死得特别可怕。”
　　
　　说到资委会，陶九九很懂。
　　
　　资委会嘛。全称‘资源管理委员会’是总务部下属的部门。
　　
　　资委会以前主要管理灵气磅礴的福地资源分配利用，免得三族群殴。
　　
　　后来福地都没了，灵气乱窜不好垄断管理，只好放弃，转做商业贸易，什么生意都做，科技公司、游戏公司、时尚成衣，赚的钱主要用来解决在现代社会中生存的三族公民医疗报销、生活保障等各种各样的福利问题。
　　
　　资委会因为是三族的钱袋子，也是福利待遇最好的部门。
　　
　　也很难进就是了。
　　
　　大家都说，在那里上班要么是有后台的，要么就是大妖、大仙或大鬼头子，总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幸会幸会。”陶九九对他真诚地点点头。不太殷勤，免得跌份，但也不能太高冷，得表现出恰如其分的亲切。她买的《办公室生存之道》可不是白买的！
　　
　　心中也不由感叹，资委会的人都过来了。第十科可真是盘龙卧虎啊！看来自己的前途更加光明了。
　　
　　与龙（鬼）寒暄完转身看向键盘上的虎（猫）：“你好你好。”十分热情。
　　
　　一鬼一仙一妖，每个部门基本都保持  着这种比例平衡。这是前几年就开始执行的。主要为了避免权力不平均造成三族分裂。
　　
　　猫半眯着眼睛，下巴放在腿上，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竖瞳在灯光下，像幽暗的玉石。
　　
　　陶九九：？？还挺傲娇！
　　
　　“这边”这时候一个和善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卫生间出来，满脸笑容，很好相处的样子：“你就是小陶啊。”
　　
　　走过来抱起猫，在办公椅上坐下：“你叫我老程就好了。这是科室养来抓老鼠的猫。这边文件啊资料啊很多，怕老鼠。”
　　
　　“程科长好。”陶九九很识相。
　　
　　经过短暂地相互吹捧，老程开始开第一次工作会议。
　　
　　“我们第十科呢，是最近这个月才由‘十一席委员会’直接批准成立的，主要的任务是做好安全工作。小白是组织上特调过来，负责资料录入，是后勤文员。至于外出干员呢，在我的建议下，组织上考虑了实际工作能力的情况，从一百五十多名治管局任职的优秀干员中，挑选了陶九九同志。这是对小陶你的特别信任。”
　　
　　陶九九立刻表示：“谢谢科长的信任与举荐。我何德何能，真是受宠若惊。”
　　
　　“慧眼识英雄而已。”科长抬抬手，示意她不要客气，响亮地嘬了一口热茶，继续铿锵有力地说道：“安全有保障，是各族文明与知识的延续下去的关键。我所说的安全保障，指的不再是‘治管所’处理的三族民众斗殴、犯罪行为的浅层次东西。而是真正的、广义上的安全有保障，我们是要保障几十万年来的文化传承、保障几十万年以来的技术与成果、保障三界的延续与未来。甚至可以说，我们的工作，就是在为世界为宇宙文明的安全保驾护航。”
　　
　　嚯！陶九九感觉自已的前途又又明亮了几分。
　　
　　程科长说着看向陶九九和小拍，轻轻地拍着桌子强调：“特别是在，形势严峻的当代。”
　　
　　……
　　
　　“……每分每秒都有很多珍贵的卷轴与知识都在消失。而且后继升仙、成妖者的稀少导致我们三界人口严重老龄化。突破境界时的渡劫失败案例年年攀升，是造成三界人口锐减的重要原因之一。这是令人痛心疾首的大灾难。”
　　
　　…………
　　
　　“‘十一席委员会’的周委员长在‘十一席委员会’第一百二十次工作会议上，针对第十科的工作，提出了设想。”
　　
　　………………
　　
　　“在这次会议上，现任周委员长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现有的一切就是我们三界几十万年以来，所有文明的延续与传承。挽救文化、技能、艺术、人才，解决人口问题，是当下，最严峻最迫切最重要的工作！’……”
　　
　　老程讲话抑扬顿挫，很有节奏。
　　
　　虽然只是三个人的会议，可开出了三百个人在听他讲话的氛围，声情并茂。
　　
　　一讲就是四个半小时。
　　
　　讲完前半段，食堂都快没饭了。
　　
　　于是很遗憾地宣布下午再开会，布置详细的工作任务。
　　
　　散会陶九九和小白去负一层食堂吃饭，但因为没有正式员工证，只能借用小白的。
　　
　　两人听了一上午讲话，就仿佛被五万只苍蝇围绕，人都快不行了。
　　
　　下午还要写完五千字心得体会。
　　
　　想到这个，面对面坐着吃饭时，表情都如丧考妣。
　　
　　小白细声细气嘀咕：“九九，我们这么重的担子，就三个人啊？”
　　
　　陶九九纠正他：“两个人。”
　　
　　程科长被排除，他是领导，一般来说领导可以算人，但因为不干活，所以没必要。
　　
　　小白恍然大悟。
　　
　　两人吃完饭回来，写完心得。
　　
　　程科长抱着猫剔着牙也回来。
　　
　　两人齐齐将心得，交到程科长桌上。
　　
　　程科长随便看了一下，就放下。亲切地对两人说：“明天就要开始正式工作了，现在我就详细地讲一下工作任务吧。咱们尽快上手。让工作走上正轨。”
　　
　　说着拿出一只木盒，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只灰色的腕表。推到陶九九面前：“小陶啊，你做外勤。这是组织上给你的辅助工具，可以用它来看任务目标和完成度实况信息。”
　　
　　说着伸头神秘地说：“这可是个极品灵器。由‘十一席委员会’的委员们亲手合力炼制的。你可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陶九九拿到手里掂了掂，有点扎实。
　　
　　全身黑漆漆，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十一席委员会’‘亲手’‘合力’‘极品’？
　　
　　可是十分有份量的描述。
　　
　　她有些好奇，自己的工作任务到底是什么了。
　　
　　把表戴到手上后，陶九九满脸真诚：“程科长，我不爱权不爱利，一生没有别的追求，就是想做一个高尚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为建设新三界当好一把微不足道的螺丝刀，组织指哪里，我就捅哪里！誓死坚持996，全心全意为三界服务。请科长放心，请组织放心!  ”眸中有晶莹的光，一腔热忱。
　　
　　程科长立刻跳起来纠正她：“是螺丝钉！当一颗平凡的螺丝钉就可以了。”但很感动：“好同志啊。”
　　
　　叫她坐下：“那我来讲一讲，我们的第一个工作任务。”亲切地问她：“你知道人民的英雄太渊君同志吧？”
　　
　　简单来说，委员会搜索到了太渊君的气息，正在三千凡世中的某一世。并且那还是个修仙世界，于是决定，派出干员，前去寻找其下落。
　　
　　“太渊君，是三族瑰宝。人民的英雄。在与魔君的大战中，义无反顾舍己救世，每每想到他，我就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啊！”程科长抽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轻轻沾了沾眼角，对陶九九说：“重要的是，一定要保证太渊君的安全。然后辅助太渊君重新入道，并得道升仙。任务完成后，腕表会带你们一起回来。不过为了避免你以仙力干扰命数被天谴，你去了之后寄居人身，不再是仙，只会是个普通人。”
　　
　　以上，就是陶九九接受整个任务的过程。
　　
　　接任务的时候，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是不就是快穿吗？！顿时因为自己博览群书而信心满满。
　　
　　她身为卧底之王与网文学霸，不可能年底不拿下自己的第十个优秀员工称号。
　　
　　但此时她看着企图轻薄她，却被她几石头砸烂脑袋，现已经扑街的太渊君同志，悲伤地回顾了自己二十来年短暂的人生。想到初时胸有成竹的自己，顿时感慨万千。
　　
　　她是万万没想到，太渊君竟然走‘带恶人回头是岸’的剧本。
　　
　　现在人死了，岸自然是不用回了。
　　
　　她也仿佛看到，自已探照灯一样明亮的未来，变成了深渊般的黑暗。
　　
　　但她不服。
　　
　　男主死亡就能阻止她完成任务吗？
　　
　　不！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是她陶九九不能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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