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在赵家吃了晚饭陈谣才回去，临走前赵母还拉着她悄悄问有没有交男朋友。

        “没有。”陈谣说。这不算说谎，她和但季本来就是抱着戏弄对方的心态在一起，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太多不确定，随时会分道扬镳。

        这样飘忽不定的关系，没有必要宣扬。

        “前几天老赵的学生过来看我们，我觉得里面有几个小伙子挺不错的，阿姨给你介绍介绍？”

        “不用，”两个老人都是热心肠，陈谣就怕哪天突然接到赵母的电话让她去相亲，于是补了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赵母愣了一下，遂喜笑颜开：“有就好，有就好。还没在一起？”

        陈谣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

        “好好好，小谣看上的一定不会差。”赵母看着陈谣上车，朝她做了个手势：“加油哦！”

        陈谣眼里染上笑意，“嗯。快回去吧，晚上天凉。”

        回到家，陈谣看着悄无声息的客厅，忽然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其实跟但季的差不多，即便摆满家具，一个人住在毫无温度的空间里，内心缺的一处总也填不满。

        特别刚从赵家温馨和谐的院子里走出，她脑海里的画面仍是彩色的，于是在开灯的那一瞬间，陈谣觉得这里根本不能算作家，只是一个住处，供她睡觉吃饭的地方，一丝半点的感情都不能提供给她，这给她造成了一种空间的撕裂感，她不知道哪一处是真实的世界。

        她突然意识到但季为什么总是在客厅插上几束花了。

        像在凛冬划亮的火柴，没有实际用处，只不过是慰藉自身，以借此不那么孤独地活下去。

        鬼使神差地，陈谣给但季打了个电话。

        “喂？”那头很快就接了，“怎么了？”但季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可或许是陈谣此刻心态有了变化，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夹藏着无尽的寂寥。

        “怎么还没睡？”

        “刚洗漱完，准备了，你呢？”

        “我刚到家。”不知道夜风是从哪儿吹来的，贴着裸露的脖颈吹散发丝，给人一阵沁入心脾的凉。“但季。”陈谣叫了他一声。

        “嗯？”

        陈谣走到阳台，靠着栏杆吹风，“没什么。”她垂下眼，“晚安。”

        “好，”但季的声音也像受了风的影响，听得不真切，“晚安。”

        -

        拍摄这天，陈谣罕见地跟着工作室的车来到现场，今天的取景地在一所游乐场。

        rg的人来得比他们早些，已经搭好了临时棚，但季就在里面。

        谢庚跟着其他几个助理扛着设备到拍摄场地，陈谣拿着一台相机下车后寻了处长椅坐下，她所在处离临时棚不远，但她没过去。

        她坐着调试相机，比以往花的时间要长，这是两人在一起后她第一次给但季拍片。

        虽说“在一起”三个字安在他们两个身上如同儿戏一般，可毕竟她对但季的态度不是假的，她挺喜欢他，这人哪哪都对她胃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陈谣放下相机，但季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在哪？”

        “门口。”她回，她将手机放在一边，重新摆弄相机。

        她不进去见他，因为知道但季会出来，或许不会因为她而特地出来，但他要拍摄，总得出来。

        陈谣想得没错，但季总会出来的，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他从棚里走出来，抬眼往前方眺，看到陈谣后，踱步朝她的方向而来。

        巧的是，她在此前一直无聊地看着相机，恰巧但季出来这一幕，被她抬头时撞了正着。

        他今天一身西装革履，头发向后拢，只一缕至额前垂下，右耳挂着一枚纯黑耳钉，他笑一笑，懒懒地掀起眼帘时，由内向外散发出一种引人堕落的纨绔感。

        陈谣眯着眼，举起相机对准但季，他今天真带劲。

        但季在她旁边坐下，自然地拉起她一边手，低下眼眸，自顾自地揉按着她的指腹。

        “为什么不进去？”他问。

        “知道你会出来。”一边手被但季牵着，她单手拿不稳相机，只好把它放在椅子上。

        “怎么知道的？”他似乎很感兴趣，视线落在陈谣侧脸上。

        她的手心因为但季的触碰有些痒，于是虚握住拳，圈住他修长的手指，“你得工作。”

        “一个小时后才开始工作，”但季勾勾唇，朝陈谣那边靠，左肩碰上她的，倾身往她身上压了压，歪着头凑近她耳畔:“你明明知道。”

        他身上的体温沾着香味一股脑朝陈谣身上撞，陈谣偏过头和他对视，嘴角微不可察一扬:“我不知道。”

        她说这话时眼里氤氲着轻微的笑意，但季的目光从她的眼滑下定在她翕动的嘴唇上，他忽地很想咬一口，于是真这么做了。

        他贴上她的唇，吮着她下唇瓣，用牙尖刺了一下。

        但季的妆还没化完，过来亲了陈谣一口后又走了，他也没让陈谣进去，反正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他走后，陈谣睨着眼盯着身边的相机，可她的余光全在但季的背影上。

        他走路时脊背挺得很直，迈步时动作优雅高贵，整个人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姿态朝人施加压迫感。

        下唇还残存着刺痛感，陈谣不由喟叹，他今天太带劲了。

        离拍摄还有半小时，现场布置得差不多，游戏设施的售票员坐在位置上，饶有兴致地盯着这边看。

        陈谣看了眼时间，脚步不自觉地朝射击游戏走去。

        “二十块三十发。”坐在位置上的老板笑眯眯地对她说。

        陈谣扫视了一番架子上的奖品，她伸出手，指向特等奖的巨型玩偶熊:“这个要多少？”

        “一百五十发。”老板笑得更灿烂。

        陈谣拿出手机，扫码付了二十，这类射击项目，枪的准星都会被调整，她想先试一把。

        她拿起一杆枪，瞄点指向气球圈中心，第一枪她没特意对准，她想知道这把枪的准星在哪。

        食指轻叩，她瞄的是中心，而实际飞出的子弹却射中左上方的气球。

        老板眯着双眼，乐呵呵地挥着扇子对她笑。

        陈谣侧过脸，也对他笑笑。

        她开始瞄向中间的气球堆，每一枪都对准气球的右下方。剩下的二十九发中，她中了二十五个气球。

        老板的笑淡了。

        陈谣悠闲地放下枪，问老板：“等会我再来，先前中的还算数吗？”

        “离店即无效！”老板扇子也不晃了，这熊是三百块进回来的镇店之宝，按陈谣这么打下去，一百多就让她给拿走了，这不行。

        陈谣嗯了声，对此也不在意，等会结束后重新打也没关系，她指着二十发就能换的三等奖:“给我那个吧，企鹅。”

        她拿着这只小企鹅玩偶回到拍摄现场，还有十分钟，没人注意她刚才去了哪。

        “小谣姐，”谢庚抱着相机跑到她跟前，“要开始了，走……咦，你这公仔哪儿要来的？”

        “送的。”陈谣接过相机，顺手把企鹅给了谢庚。

        “在哪能领？手感真好，我也想要一个。”谢庚捏了捏企鹅屁股。

        陈谣看了眼，“那你拿着吧，送你了。”

        谢庚嘿嘿地笑:“谢谢小谣姐！”

        陈谣走进拍摄场地，余光注意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转头看去，但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一直在看她。

        他的嘴角噙着笑，看过来的目光很淡，让人看不出真是情绪，他扫了一眼谢庚手里的玩偶，然后移开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陈谣也没多想，马上要拍摄了。

        镜头下，但季的五官端正立体，目光深邃冷峻，嘴唇抿成一条线，直勾勾地注视着陈谣。

        道具组给他抱来了一只宝蓝色眼眸的布偶猫，他伸手接过，给镜头留下一张线条锋利流畅的侧颜。

        他慵闲地给怀里的猫顺毛，上眼睑下垂，嘴角是扬着的，但看不清神情。

        脚下躺着一个残破的人偶，身后不远处是被虚化的旋转木马，镜头聚焦在但季和猫身上。

        黑、白和幻想。

        他稍稍转过头，黑水般的眼眸波澜不惊地睨向这边，下颌一仰，线条拉扯，脸上浮现出一个空白的笑容。

        陈谣摆了个手势，示意拍摄结束，“辛苦。”她对但季点点头。

        但季看了陈谣好一会儿，跟着工作人员回棚里卸妆，走前，问陈谣:“要过来吗？”

        不知道是他仍停留在角色中还是怎么，眼神冷漠，笑容也显得空洞，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陈谣:“我有点事，等会再过去找你。”

        但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走了。

        陈谣于是又回到射击气球处，先付了一百，一百五十枪中了一百二十六，她意味深长地瞟了老板一眼，又付了二十。

        老板站起身，最后这三十发，他都不用看，在陈谣开始时他就板着个脸起身，扛着椅子去给她取特等奖，反正今天这熊是保不住了。

        在她打枪期间，谢庚来过一次告诉她该走了，当时陈谣打得正兴，就说让他和工作室的人先走。

        陈谣拿到这只熊的时候，场里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后勤在收拾东西，她抬头看向前方，rg的临时棚也拆了，不知道但季还在不在。

        她揽着这只到她肩膀的熊，走了几步，觉得不方便，于是将其横抱着夹在胳膊下，她朝原本搭建临时棚的方向走去，还没到地方，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但季。

        他卸了妆，衣服也换了，但发型和耳钉还在，陈谣走过来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他那处光线有点暗，让他的眼神晦暗难明。

        “送你的，要不要？”陈谣坐到椅子上，让玩偶熊坐在两人之间。

        看到陈谣走来，但季象征性笑笑：“哪来的？”他开口问，声音有些哑。

        “赢来的。”陈谣说。

        “给我的？”

        “给你的。”

        但季虚假的笑容有所收敛，不说话了。

        他一向不注重时间，不知道卸完妆后坐在这等了陈谣多久，但他也没想着去找她，就只是坐在这。

        从看见陈谣给了她的助理一个玩偶开始他的态度就有些心不在焉，这种情绪在以前也时常出现，在他看到同龄人有父母陪伴时会出现，看到身边人因为过生日而收到一大堆礼物时也会出现。

        嫉妒。

        他并不在意对象是谁，没有特指，没有偏向，他对别人能轻易拥有而他触不能及的事物，都会产生嫉妒心理。

        他一向伪装得很好，他装作毫不在意，装作若无其事，装成一个正常人过活到如今。

        但这次他没有刻意伪装，他对陈谣的态度…说不上非她不可，或许只是因为她现在在他身边，因为他们亲吻过拥抱过，他难以抗拒地，想得到她的关注。

        可当陈谣真的给了他想要的关注时，他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但季抿着嘴，看着这个陈谣说送给他的棕色的巨型玩偶熊。

        这比送给谢庚的那个大得多。

        大太多了。

        “为什么…”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缥缈，“送给我？”

        陈谣越过玩偶熊的头顶看向但季，“因为对你有所偏爱，会送给你，不是很正常吗？”她一向直白，想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不是想送给他，她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打这玩意。

        “……”但季垂下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玩偶熊的圆手，他不知道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

        看他一直不说话，陈谣问他:“你开车来的么？”

        但季用鼻音嗯了一声。

        “我今天没开车。”

        “嗯。”

        “你载我一程。”

        “嗯。”

        “……”陈谣盯着他，又看向玩偶，“到底要不要？”她说着就要抱起熊走。

        但季捏住熊的胳膊，他仰着脸，凝视着站起来的陈谣，视线在她脸上晃了几下，最终停在她那双清黑的眸子里:“要。”

        半晌，又补了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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