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陈谣一个人在沙滩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头顶的乌云遮天蔽日，风呼啸地吹，天上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雨。
要来的相机放在她身边，她不是用来拍照的，只是想找个伴和她一起看海而已。
还挺浪漫，陈谣心想。
天光收敛，夜色渐暗，周围的温度低了，有些冷，她打算再坐一会儿就回去。
过了一会儿，又过一会儿，已经到了要走的时候，但她觉得还不应该走。偌大的海滩上，只她一点坐在其中，这样的机会少有，冷就冷点吧，只要还没下雨，就还可以呆着。
总要有人来和避之不及的天气相处的，不然的话，它也太孤独了。
置身于浪潮声中，对时间的敏锐度钝化了，不知过了多久，身侧忽然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一脚步声在潮声中极轻极小，但由于听惯了潮声，某一突兀的声音一经响起，就很容易被捕捉到。
她扭头看向来人，于黯淡的夜幕中，她一眼就望进了这人的深色眼眸，真奇怪，她在这见到他竟然没感到奇怪。
来人脚步一顿，在认出她后缓步来到她跟前。“陈小姐，”是那道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他低下头和陈谣对视。
仰头看去，但季的面庞在夜空下影影绰绰，形状好看的双唇轻抿着扬起，四下光线阴暗，周边海浪呼啸，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低沉却清晰可闻：
“又见面了。”
陈谣扬起脸看向他，报之一笑：“又见面了。”
但季在她身边蹲下，让两人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他和陈谣靠得很近，从远处看来，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在私语着。
他凑到陈谣耳畔，嗅了嗅她的发丝，清香的洗发水味中夹着海水的潮味，他抬手替陈谣将散发别至而后，轻声说:“陈小姐在这呆了很久。”
陈谣睨着但季移开的手，她确实在这里呆了很久，身上被海风吹得冷冰冰的，这让她下意识地追寻但季身上的温度。她将目光移到但季脸上，淡声说:“出来散步？”
他拖着腔调嗯了一声，饶有兴致问:“陈小姐，是在观察世界吗？”
他将陈谣曾经调侃他的话，原原本本还了回来。
陈谣从容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含着淡淡的揶揄:“嗯，可惜没有下雨。”
“下雨的话，陈小姐应该也不在这了。”但季的笑像是刻在脸上，嘴角弧度一成不变，笑得太完美，像流水输出的公式，没有诚意。
陈谣看着他，倒想起了自己，她也会这样对人笑，敷衍、虚假、毫无意义的微笑。
鬼使神差地，陈谣朝但季伸出一只手，食指指尖点在但季一边嘴角，轻轻地往下划。
“这样比较好。”
陈谣盯着但季看，她的目光直白而坦荡，在触碰到他的视线时，依然没有躲闪和逃避，反而泰然自若地和他对视。
但季攥着陈谣手腕，将她的手拉开，嘴角的弧度反而越发上扬，似乎在挑衅她一般，笑得更加灿烂:“陈小姐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他的嘴和他的长相一样，极具迷惑性，一不小心就中招了。眉眼弯下，专注地和她对视，说是让他产生误会，倒不如说他在不着痕迹地让陈谣产生误会。
这让陈谣想起初次和他见面时，他也像现在这样，脸部表情操控得如此得当，以至于让人很容易相信他说的每句话，甚至他不说话，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浮想联翩。
当时他只是对着陈谣静静地微笑着，她就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声的讯息——‘做吗？’
现在的场面，和那时差不了多少。
“不是误会，”陈谣说，脸微仰，露出一贯的浅笑:“我挺喜欢你的。”
这是两个伪善者的较量。
但季短暂愣怔，旋即垂下眼眸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直起上身，拉近自己和陈谣的距离，两人面庞相对，鼻尖几近触碰在一起。但季身上温热的气息瞬息覆上陈谣，没有沉木香，而是一股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突如其来的温热似乎烫着她了，陈谣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然后清晰地听见一声嗤笑，但季的眼里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讽。
这种程度，也敢说喜欢我吗？
陈谣眯了眯眼，她忽然伸出手搭在但季肩上，而后逐渐上移，纤长的手指插在他发丝间，稍稍施力，同时，她一仰头，两人随着她的动作，双唇相碰。
她平静地和但季四目相对，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在但季还没有任何反应前，一脸淡然地退离开。
冷风吹散了残留在唇畔上温热，“你以为只有你会干这种事？”
但季笑得蛊惑，用指腹摸了摸唇角，用着与浪潮声共鸣的嗓音愉悦道：“不知道陈小姐，今晚有没有空？”
-
“小谣姐！”坐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的谢庚正和人聊着天，余光瞥到门口的陈谣后，忙不迭地拎起桌面上的盒饭，三两步来到陈谣跟前。
“怎么在外面溜达这么久，订的饭菜都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陈谣接过他的饭:“不用了，能吃就行。”
“可……”谢庚还想说点什么，抬眼看到跟在陈谣后面进来的但季，“啊……你们…一起的？”
他的一声“啊”，是看到但季后的一时失语。
谢庚进工作室应聘的是摄影师助理这个岗位，说是助理，跟打杂没多大差别，陈谣不在时他就在办公室打扫卫生，于是时常听到但季的名字。
他看过但季照片，通过不同的方式看过很多次。即便已经知道但季长得不赖，但在见到但季本人这一刻，同为男人的他，一眼瞥到但季都会不由停下目光。
但季的五官硬朗端正，鼻梁高挺，下颌线勾勒利索，眉眼深邃，有点像混血，这张脸……像是一份恩赐。也难怪工作室的后期老给他开小灶。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和陈谣在一起？？
“嗯。”陈谣应了声，也没想着解释什么，乘着电梯上楼去了。
理所当然，但季也跟着去了。在电梯合上那一刻，谢庚看见但季的手揽上陈谣的腰，低下头好像要接吻。
“……”谢庚完全震惊，他们两个很熟吗？
“几楼？”陈谣偏过头，但季的吻因而落在了她的侧脸。他没有进一步向下，而是稍稍移开了些，他像是预料到了陈谣会躲开。
“不能和你住吗？”但季问。
“不是说过了吗？”陈谣语气平淡，“我不喜欢一夜情。”
但季听后，缓慢露出一个微笑，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摁了七楼，在直起身的前一刻，俯身凑到陈谣耳畔:“如果是你，维持的关系久一些也没关系。”
“你一直都这样，”陈谣面不改色问，“对谁都这么做？”像这样子的亲吻、挑逗，对他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的平常事吗？
“不是，”但季说，他那副俊俏无边风流的眉眼总像藏有几分调笑，低沉慢悠的嗓音让人听着也不像正经人:“我也分人。”
这话在陈谣听来倒像是在表达他面对不同女人会采取不同策略，听着刺耳。
电梯在七楼开了门，临走前，但季偏头看过来:“能够让陈小姐喜欢，是我求之不得。”
“所以，”他又换上暧昧的语气，如吹枕边风似的:“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找我。”
-
“你说但季也在银沙？”
陈谣边吃着饭，边听赵妍电话，听到那头提高音量，她将手机拿远了些。
她在沙滩呆了两个多小时，这饭菜不知道谢庚他们是什么时候订的，早就凉透了。好在陈谣以前打工时经常吃冷饭冷菜，久而久之习惯了，对此也没什么不适，能吃饱就行。
“你们碰上了？”赵妍问。
陈谣:“嗯，碰上了。”
“怎么样，你和他有什么进展吗？”赵妍好奇地问。
进展，有啊，坐了火箭似的，差点就上床了。
“怎么算有进展？”陈谣虚心问。
“就……”赵妍以她当年追男神的角度思考了一下，理所当然:“就说话了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了没有，不然呢？难不成你们见了两次就亲上了？”
“哦，这样。”陈谣并不反驳，吃完最后一口饭，将饭盒关上扔进垃圾桶，“那有。”
“有就行，”赵妍顿了顿，再次跟陈谣确认:“你跟我说过只是玩玩的对吧？”
“差不多。”
“玩玩的我就放心了。”赵妍忽然嘿嘿一笑:“对了，今天拍摄怎么样？”
陈谣深知赵妍问的不是拍摄进行得顺不顺利，而是有没有看上的。陈谣装作没听懂:“还好，模特都挺配合。”
赵妍说:“哎，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
陈谣打断她:“我进行的是正经工作，人也是正经人，你不要每次都在我工作完后问这种问题。”
“那不是关心你吗！”赵妍噘着嘴，“我的掌心肉，都四分之一截入土了，连个初恋都没有……”
“明天还要起早拍摄，”陈谣不搭理她，“挂了。”
赵妍骂了她两句，“挂吧挂吧，你个没良心的。”
挂了电话后，陈谣迅速洗了个澡，热水的浸泡让疲倦散去了些，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竟一时没办法睡着，翻了个身，闭上眼，无所谓现在能不能入睡，反正只要闭上眼睛，总会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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