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翌日清晨，符府的下人端着那盆被人盛赞的绿牡丹敲响了宁府的门。老管家准备将今日有些倾颓的牡丹送到花房去养护一番。结果去花房的路上遇到了去太子处赴职的淮曦。

        淮曦看着那蔫绿的花，不由想到前几日出门，听到街边有人说，绿色帽子戴不得，红杏出墙就要把那枝条砍断。当时只觉可笑，今日看着这花，心下酸楚难耐，就令老管家将花连盆送到废弃了的池塘那边。

        这边四方时昨夜梦里春风一度，看清美人面容竟是太子无染时，被惊醒了起来，故而早上就有些恹恹的。

        淮曦给四方时的小丫鬟原是他在天界随手帮扶的一个小花精。天界每百年会新进一批有灵力的小精怪养护花草树木。这个小花精因长得美些，颇受到别的花精挤兑。淮曦随手帮了她一次，她就自告奋勇的替淮曦做了许多事。

        淮曦心悦四方时，知晓的人并不多，她也是凑巧看到过淮曦因为四方时割心，在天宫琅翾池旁喝的烂醉。

        仙族都以太子端方有礼，光风霁月为傲。

        可那日，淮曦殿下坐在池旁的芍药丛中口口声声唤着现任妖后的名讳。

        她是一株芍药精，淮曦殿下为她赐名离草。

        妖后为了妖王收集念力千余年，殿下也辗转反侧了这千余年，此次更是陪着妖后一起服下了忘忧灵石。

        只可惜，这妖后看起来从未对殿下有任何心意。

        今日一早，殿下就将自己招去，言道今日天气晴好，准备带着小姐外出踏青。

        尚不识情爱为何物的离草，从橱中拿出了件妃色小衫并嫩芽绿攒银线绣花裙，浑然不觉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估计只想自己眼前的四方时鲜亮。

        懒懒的随着离草打扮自己，前几日，淮曦手下的一个小仙童送来了一匣子钗环，全是取了淮曦自己私库里的名贵灵石打制，四方时极其喜爱一支银线攒珠的步摇，每每带着这支钗就会摇脑袋甩流苏玩儿，被淮曦见了一次，又笑着让小仙童去多打了几支不一样的步摇送了来。

        待收拾齐整，离草随着四方时往烟波苑去，淮曦定了间水榭，邀了四方时赏景。

        昨日说来还将四方时逗笑了，言说菡萏未绽，水边还有点凉意，闹的淮曦说烟波苑的春饼好吃，带她吃点新鲜才算了。

        四方时带着离草在水榭里等了许久都未见淮曦前来，兼之未用朝食，就让离草前去要些果子配着茶水垫垫肚子。一个人坐着无趣，四方时就踱着小步绕着水榭溜达。

        而从水里爬到水榭的入水台上的无染，看到的就是穿着如一朵蔷薇花苞一般，晃着脑袋看流苏甩来甩去的四方时。

        听到水声的四方时走过来，看到的就是鬓发湿透，一身狼狈的无染。

        两人皆是一愣以后相视一笑。

        四方时伸手去拉无染起身。

        无染看着伸向自己的这只手，白皙娇嫩，可是思及那首放在书房的曲赋，无染有些无奈，这个女子与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面就救了落水后装着想顺势而为的自己，第二次见面就和衣同床，第三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写诗调侃自己。这一次，被强敌环伺跳水逃生的自己，又遇到了她。自母后仙逝，再也无女子如她这般与自己言笑晏晏了。

        看着对着自己手掌出神的无染，四方时也开始研究自己的手有何特别。无染抬起头就看到四方时娇憨的看着手掌，似乎要研究出来上面有什么。

        这样的女子，应当不会是那人专门派来的。无染顺着四方时将手递了上去，两人都不知道四方时右手腕上的那方月华练，在两人相触之时微微发出了暖色荧光。与此同时，两人脑海里都飞速闪过了一些画面。心神动荡之处，都有些晕眩，待两人回过神来，四方时欲起身，却发现发钗的流苏缠在了无染衣缘上。

        今日无染穿着金线缀玉的大衫，那银线绞的流苏与衣缘的金线纠在了一起，为了盘发，离草又将发钗固定的极牢，一扯就痛。

        思及离草已经去了片刻，估摸着就要回来。四方时脑袋靠着无染的胸口，只能抵着低声道：“劳驾太子殿下将这钗从我发间取下，你我二人方能分开。”

        虽然从未触过女子鬓发，但无染仍觉得手下的发丝触手微凉，怀中的女子婉转可爱。

        修长的手指在如云的鬓发间顺势轻挑，解开了结鬓的发扣，满头青丝垂下，衬得四方时更添了几分可怜之意。

        看着无染看向自己的眼神，四方时总觉得自己见过同样的一双眼，也是这般的看向自己，而自己，自己是在哪里看到的？

        无染眼见少女从望着自己变得开始晃神，遂出声：“待下次见面，我自当重谢。”言毕就飞身出榭踏水而去。

        看着无染慢慢消失的身影，四方时心下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每一次看到无染，自己的情绪就会被牵动，看到他就想笑，可是面对大部分人，自己的心绪完全没有波动。

        按理来说与自己最亲近的淮曦，都不会让自己全然安心。可是无染这个自己只见过两次的人，自己靠在他胸口竟觉得妥帖安稳。

        离草归来时，就看到四方时披散着一头乌压压的青丝临水而立，似乎随时都会羽化归仙。疾步过去扶住了四方时，离草言说，公子定的餐食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端上来。

        “不等兄长吗？”四方时问离草道。

        离草回想刚才一位小仙童来告诉她的情形，开始思考如何回话。

        四方时看着离草若有所思的样子，走到桌前坐下后，捧着腮看着自己的小丫鬟。不过因为没有发钗的束缚，满头青丝披拂，遂开口打断了离草的思索。

        “离草，你帮我理一下头发。”说着将背转向离草那个方向，乖乖巧巧的坐在凳上。

        片刻后，感受着一双手细致地将头发拢起，绕出了一个发髻，用一根发带固定了起来。待那双手将头发打理好，发带垂了下来，不似一般女子发带上绣着花草吉祥纹样，这个浅金色发带的两端用银线绣着两片白色的云团，坠着细细碎碎的珠石，在光线照耀下闪着微光。

        背后的人走到她的眼前，不是离草，而是刚才她问及的淮曦。

        “兄长，你来啦。我等了你许久。”

        看着四方时，淮曦想到自己从湖中画舫往水榭来的时候，看到的那道从水榭飞身而出的人影，如果没有看错，那是太子无染。

        “紫儿，刚才可有人进来水榭？”说出这句话，淮曦盯着四方时的眼睛。

        “兄长，离草刚才去找你，我自己在水边看了会儿风景，结果发钗没有插稳，掉进水里了，我好喜欢那根钗子。”四方时一双眼睛干净澄澈如春日浮冰的水面，不染纤尘，此刻正映出淮曦的面容。

        “既然紫儿喜欢，我下次再寻来一样的予你。”心知四方时有事隐瞒，却无法直白指出，毕竟自己于她并不磊落。心底苦笑，未曾想自己堂堂天界太子，因情所困，无力反抗。

        看到淮曦并未继续询问，又恰好餐食被送了上来。四方时连忙开始研究端上来的春盘。

        时下流行食春，这烟波苑的春饼最为出名，并不单因为口味出众，而是其中的心思。取了各色花朵入菜，稍带了一丝苦意，但色泽艳丽，极受世家贵女青睐。

        四方时嘴里咀嚼着淮曦给她卷好的春卷，带着份娇意的抱怨道：“兄长，这个有点苦，我和离草方才等了兄长许久，可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兄长吗？”

        爱怜的用绢帕擦去四方时嘴角的酱汁，觉察到自己手下四方时将脸退了几分，淮曦收回了手。

        “方才遇到了以前的同窗，小叙了几句。”

        一个时辰之前，从太子处离开，待出了宫门，淮曦径直向烟波苑赶来。未料半途中，遇到了被一群地痞流氓围住的符家二小姐符敏珠，淮曦本来让身边的随从去搭救，结果还没走出几步，那符敏珠竟扑到了他背后，无法，他只得解决了那些人。

        让人去符府报信，又留了侍从给符敏珠，可那符二小姐却言说今日嫡姐求了恩旨外出，此刻正在画舫上，希望淮曦能送自己前去。思及小仙童回禀给自己的消息，淮曦允了符敏珠的请求。

        两人结伴前往画舫，待乘小船登上画舫，淮曦看着一片凌乱的场景，跟一脸不豫的皇后道了声抱歉就起身要离开，皇后打起精神，言说待以后再叙旧，用眼神指点符家二小姐送淮曦坐上小船。

        而下船的淮曦就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有人影从水榭离开。内心担忧四方时的淮曦也顾不得思索画舫上的狼藉因何缘由，急匆匆的要赶往四方时的身边。

        在进到水榭的时候，淮曦就看到一头乌发披散，背对着水榭入口的四方时，思及那道人影，又看到离草对他点了点头，就走上前去，用术法幻化的发带为四方时束发。

        “紫儿，你我选个日子成婚可好？”看着依旧懵懂的四方时，淮曦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意表白于她。

        与其苦苦纠结，不如直接去掠夺，淮曦第一次在四方时面前露出了他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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