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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巫祝的刀刃很锋利。

        虽然喝了巫祝给的神药,可是她的神识依旧清醒,她能感受到刀刃划开胸口的皮肤,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流了出来,血流淌到了刀口边的皮肤上,比水要粘稠,一滴一滴,绵绵不绝,多到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后悔。她感觉到巫祝切了她一半的心脏,她最后一个念头是,从今往后,靖途再也不能说不要她了。

        四方时再次睁开眼睛时,竟躺在她作为公主还未出嫁时住的福喜阁中,金桃和银花还在抢着给她端茶水。

        难道自己做梦了,可是明明靖途已经娶了自己,而自己为了救中毒的他与巫祝做了交易,用自己的三滴心头血换巫祝将半心给他。

        念及此,四方时拉开了胸前衣襟,浑然不顾金桃和银花嘴里说着天气寒凉,小心受了寒气。

        少女的皮肤像锦缎一般光滑,可心口处,有一道粉红色的刀痕,似是刚刚愈合,还时不时有一丝疼痛。

        “公主,您赶紧穿上衫裙,小心着凉啊。”两个小丫鬟急忙着上手帮她将衣襟合住,似乎那条长长的伤疤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到。

        “银花,你为何还在我身边?”她淡淡的问道。

        “公主这话说的奇怪,您是不舒服吗,我去请医娘来给您请脉。”

        “您今日要去青柿阁赴宴,皇后娘娘请了各家子弟来供您相看,您只需在纱帘后看即可,可还是要打扮得庄重一些呀。”

        听着两个侍女叽叽喳喳的话语,四方时眼角一颗清泪滑下,这就是巫祝说的代价吗?逆天而行的代价。

        而此刻,靖侯府从北地接回来疗伤的靖途大将军觉得自己心口一痛,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是脑海里又什么记忆都没有,只觉得失去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恍然。

        天墉三年,帝赐婚福安公主与靖侯。

        靖侯加封靖王,收回大将军印,赐住福安公主府。

        虽然四方时在相看时选了林侯家的世子,但几日后,赐婚诏书上仍是她与靖途,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她肆意妄为的与皇上闹腾,靖途被去了兵权,成了她公主府的男主人。

        烛影摇红,入目皆是喜庆。

        可是这一次,靖途没有被人引走,而四方时,却再也没有了上一次的娇羞辗转。

        看着端坐在榻上的新娘,靖途感觉自己似乎见过这个场景,只是那次后面,自己并未掀开那顶把龙凤绣的宛如两团乱糟糟的金线团的盖头。

        今日的盖头,一看便知是宫廷绣娘精心缝制的,龙凤呈祥,文采辉煌。

        揭开盖头,坐在那里的新娘子,化着淡妆,额心一抹红痕,正是自己幼时抱过的四公主。那时候的小公主,经常哭闹,可是只要自己握住她的手,就会对着自己甜甜的笑,当时的自己,也在心里暗暗想过将来,想过如果娇娇软软的小公主成为自己的妻子,自己一定会呵护她如掌中宝。

        可此时的四公主,冷着一张娇面,让本就不擅言语的靖途更加不知该如何相处,内心深处却总在想,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四公主笑起来很明媚,靖途越想头越痛。恰好此时金桃送了讨福童子前来,靖途被银花带了前去净身。

        “公主,若是实在不喜,便让他睡在侧室就好。”金桃贴着四方时的耳朵说道。

        四方时拿起那两个讨福童子,两个娃娃画的极其精巧,女娃娃眉心的一抹红痕显然是照着她描绘的。

        可是这个靖途还是上一个靖途吗?

        待银花送靖途回房,金桃接过四方时手中的讨喜娃娃置于卧榻右下,两人相携而出。

        靖途穿着银花给的月白色对襟衫子,行军打仗的将军本就比一般的公子要魁梧一些,更何况他在苦寒的北地,黢黑的身躯配着月白色的长衫,说不出的古怪逗趣。

        可此时的四方时只顾着看他胸口的那一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粉红色疤痕。

        感受到少女微凉的指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靖途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要烧起来了。

        四方时一遍一遍的用手指逡巡着那道伤疤,直至靖途忍耐不住,将四方时一把托起放置在床榻上,四方时才醒悟自己似乎做了类似于闺阁情趣的事情。

        可看着自己深爱的人靠近来的时候,她还是认命的合上了双眼。

        毕竟,胸口的伤疤告诉自己,这就是靖途,既然他伤了她,那这一次,就该他还她。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透入,暖金色的光映在四方时的面颊上,粉嫩可人,靖途这许多年来第一次赖床,看着新婚的小夫人,觉得异常的满足。

        而清醒过来的四方时就不那么愉快了,全身像是被折腾的散了架,皇上和皇后派了内侍来免了她入宫问安,可她看着靖途餍足的面容,心里五味杂陈,又是开心又是伤心。一时间,竟把个心七上八下,不知该放在何处。

        “既然靖大将军已经起身,请出去让本公主更衣。”四方时冷这一张俏脸,俨然是睡后翻脸,毫不留情。

        靖途本想着已经赖床了,不如享受些闺阁儿女的情致,结果却被赶出了公主的卧房。

        将靖途赶出了房门,躺在床上的四方时觉得从醒后就乱糟糟的思绪更是像被锦妃那只白猫抓挠过的线团子,千头万绪找不到拆解的方法,乱的让她怀疑起自己是否陷入了梦境。

        待金桃银花服侍她起身,吩咐了下人伺候好靖王,四方时带着侍女直奔神庙。

        路途中,询问了银花是否看到靖途胸口的伤痕,闹得银花和金桃一脑子雾水,连连询问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南安的神庙建在灵崖山的腹地,葱茏的密林间,阳光倾洒下来,玉石雕就的神庙看着浑然不似此间造物。

        神庙的大门终日紧闭,四方时幼时经常从旁边的侧门进去寻了巫祝的徒弟淮曦玩耍,淮曦会变各种戏法逗她开心。

        可是在她选择了将半心奉于靖途的时候,淮曦就从神庙消失了。

        今日的神庙比之往时更加寂静,四方时踏入神庙的时候,只看见往日供奉着神女的玉石台上,神女的雕塑已经不在。

        那尊神女像,淮曦总说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只不过神女端庄,自己尚且是一个喜欢玩闹的傻娃娃。

        滕流曾问过四方时,如果有一日,自己求娶,四方时可愿下嫁。

        当时的自己,信誓旦旦的说,如果淮曦日后还如今日一般眉眼如画,自己一定求了父王嫁给他。

        可是今时今日,只有空荡荡的神庙还在,故人已不知去向。

        神庙里那些翠绿藤蔓上的浅金色花朵,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如巫祝诱使自己取心头血时的细密言语。

        失去了线索的四方时在回到公主府之后,更加头痛于自己现在到底是何处境,而自己的心头血被拿去做了什么,为何旁人看不到自己和靖途胸口的伤痕。

        而另一边,徐家老仆带了一封沾血的信件送到了靖途的手中。

        四方时知晓靖途收留了徐家女郎之时,心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靖途有着时下所有男子的通病,即便将印被收回,成为他人口中公主养的小白脸,也不能免俗。

        徐家父子是他靖家的副将,战死沙场将唯一的女儿妹妹托付于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但四方时不喜欢徐焕颜,两次皆如此。

        因为徐焕颜盯着她的眼睛,满满的都是恶意。

        因为徐焕颜在靖途面前,就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连四方时音调稍扬几分,她都会泪眼盈盈,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所幸的是,这一次,靖途没有在洞房花烛之夜抛下四方时去救这位宛如寄生藤一般的娇小姐。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求自己给她一条活路的徐焕颜。

        四方时觉得自己这场梦境越来越有意思了。看了看旁边喝茶的靖途,这个人,上一次明明未和自己商量就抬了徐焕颜进门,让自己成了京中贵妇的笑话。

        是自己这次没有倒贴,没有撕心裂肺的让他觉得自己非他不可吗?

        “你不如求将军给你找一条出路,想必愿意求娶你的军士不在少数。”

        “公主说的有道理,我自会挑选合适的将士为徐家姑娘定一门好亲,只是麻烦公主照料几日。”靖途将茶盏放下,取了件披风盖在了浑然不知自己在见到徐焕颜就开始发抖的四方时身上。

        而听到靖途话语的徐焕颜,眼看着靖途给四方时盖上了披风,忽然站起来,狂笑了起来。

        “我耗尽心力,随你历劫,可你的劫数还是她,明明你眼里的我是她的模样,可是你还是选择了她,往生途,你只能是我的,那半颗心,剜出来还她,我把我的心给你。”

        四方时尚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看到徐焕颜手里的一柄闪着银光的匕首刺中了靖途的胸口,自己也觉得胸口一痛,昏了过去。

        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自己似乎是一团白色的气雾,又似乎另一个靖途喂自己喝了香甜的露水。

        额头的红痕也是靖途手指点画。

        自己,原是逍遥天之主,四方时。

        而靖途,则是妄川之主,往生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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