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两河泛滥水没良田，无数人家园被冲毁，不得不背井离乡带着抢出来的一点家当逃难求生。

        晋州的卫县流民所不到几日便人满为患，还未到午时，派粥的棚子外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棚子里飘出粥米的香味，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张望，队伍缓缓的往前走起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好不容易排到了，看着碗里稀薄得能照出人影的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米都看不到一粒，撒泡尿就没了。”

        负责派粥的小吏听到了，拿起一根棍子打向老者的手：“爱吃吃，不吃滚！”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抓住了小吏手里的棍子：“好大的官威啊。”

        声音懒洋洋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单眼皮，瓜子脸，乍一看只是清秀的中人之姿，左边眉毛挑起来，眉尾的红痣跟着一动，整个人又透出一种机灵古怪的鲜活气来。

        小吏使劲去抽棍子，少女恰到好处的一松手，小吏后退几步摔了个屁股蹲。

        少女促狭的一笑：“哟，官爷，打人累着了坐着歇会啊？”

        说完她端起碗转身就走，马尾在脑后荡起一道流畅的弧。

        小吏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少女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转头问小跑着过来的流民头子：“这丫头是谁？”

        他虽是个最低级的小吏，可整个流民所都归他管，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这个少女看着很面生啊。

        流民头子讨好的伸手拍去小吏裤子上的尘土：“好像叫余音，昨晚上刚来的，永州过来的。”

        “永州啊。”小吏冷笑一声，那就是没权没势死了也没人管了。

        他捡起棍子快步跟过去，一声不吭的扬起棍子砸向少女的后脑勺。

        棍子带着破空的风声，少女毫无察觉的继续往前走，小吏的嘴角扯起一个狰狞的笑，他仿佛已经听到少女的惨叫，看到少女躺在地上头破血流的样子。

        狂妄！等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嚎吧！

        就在小吏忍不住要笑出声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钳子一样夹住了他的手腕，他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动弹分毫。

        “君子动口不动手。”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从小吏身后传来，小吏转头一看，看到流民所那个有活菩萨之称的大夫梁江月正站在他身后。

        梁江月穿着一袭青色长衫，相貌俊朗气质温和，整个人干净得和流民所格格不入，他也并非流民，而是在四方游历的神医谷弟子。

        这个时候余音突然转过身来，她轻笑一下：“你拦着他做什么？只要我少了一根汗毛，他就死……”

        她话没说完突然脸色大变，额头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走，手里的碗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摔得粉碎，里面稀薄的粥水洒在地上。

        “姑娘，你怎么了？”梁江月松开小吏的手，伸手接住了往地上倒去的余音。

        余音眉头紧皱，脸比纸扎店的假人还苍白，浑身大汗淋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她有气无力的问梁江月：“今天是几号？”

        “什么几号？今天是十五，三月十五。”梁江月疑惑的回答。

        糟糕，忘了二月少几天……今天居然已经十五了，而现在正好是午时。

        余音张了张嘴，想让梁江月找个水潭把她丢进去，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的疼痛拉扯着她每一根神经，夺去了她所有的力气。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只要闭上眼熬一熬，熬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行了。

        “姑娘？姑娘？”梁江月唤了两声看余音毫无反应，他伸手探探余音的鼻息，感觉微弱又急促的气息。

        他伸手去搭余音的脉，脉象十分古怪，非冲非缓，非迟非数，似乎不是医术记载的任何一种。

        刚才因为余音出手逃过一棍子的老者说：“这丫头怕是饿晕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梁江月摇摇头，以他的经验来看，余音的病不是这么简单，他横抱起余音往自己的马车走去：“雨昕，雨昕。”

        余音是个女子，虽然救人要紧可他作为一个男子不太方便，想要唤自己做医女的妹妹来帮忙，叫了好几声却没有人答应。

        看着气息越发微弱，手在微微发抖的余音，梁江月心一横：“姑娘，我也是为了治病，对不住了。”

        余音手脚无力可神智却很清醒，她感觉到自己的外衣被解开，紧接着胸口一点微痛，不用睁眼也知道这个大夫是在给自己针灸。

        她很想告诉这个大夫，没用的，她的病不是普通大夫能医治的……刚这么想着，她身上又被针扎了好几下，紧接着从肚脐那里升起一股暖暖的感觉。

        这暖意从肚子向四面扩散开，所到之处折磨余音许久的刺痛竟然减轻了不少，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别动。”正往余音两个手心放艾草锭的梁江月看她睁开眼睛，忙一个转身背对着余音，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此刻的窘迫，“那个，姑娘，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你是说脱我衣服的事吧？”余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过是外衣脱了而已，被她改良成抹胸式样的肚兜还在呢，和她那个世界的三点式泳衣比起来，这算是遮得严实的了。

        嗯，对，余音，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

        “是，真是不好意思，我妹妹恰巧不在，你又病得很厉害，我不得不这么做，希望你能明白。”梁江月有些笨拙的解释。

        “明白，都明白。”余音忍不住觉得好笑，如果她告诉这个大夫，在她的世界，男大夫不但能为女病人做全身体检，还会划开孕妇的肚子帮她们生孩子，不知道会不会吓得他说不出话来？

        梁江月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余音看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是无以为报了，只能以身……”

        “那就不用报了。”梁江月一看这话走向不对，忙截住余音的话头，匆忙推开车门，“你等艾草燃尽了再起来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余音这病天下无药可医，梁江月的艾灸居然能让她有所缓解，这位梁大夫到底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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