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景瑜在图书馆学习到六点，太阳即将落山，才乘公交车回继父家。

        一进门，景瑜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意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他与傅宴行同居时住的那个家。

        景瑜循声望去，看着客厅电视大屏幕上，那张熟悉的但比记忆中年轻的脸，才记起时光已经回溯，现在的他与傅宴行只是同学关系，等高中毕业后，两人再不会有交集。

        赵斌手拿遥控器坐在客厅沙发上，旁边坐着个看年纪上初中的女生。景瑜看女生脸熟，但想不起她的名字。没办法，时间过去太久了。景瑜只记得女生身份，是赵斌同母异父的妹妹。

        赵斌的生母赵妈妈在他很小时就再嫁了，与姓钱的第二任老公生了个女儿。赵斌是一直很想跟他妈走的，奈何赵妈妈不想要拖油瓶，而且赵老太太和赵富山也不同意。

        钱爸爸有好几家位置好的门面店，每年光收租就能赚几百万。钱爸爸对妻子与前夫的儿子并不小气，每次赵斌来看赵妈妈，钱爸爸碰上还会给他塞零花钱，赵老太太乐见孙儿占便宜，赵富山也不反对，于是赵斌就去得更勤了。

        发展到后来，只要双休他就会去钱家，对同母异父的钱妹妹也不吝啬表达兄长爱。兄妹亲近后，钱妹妹偶尔也会来赵家找赵斌一起玩，今天就是这种情况。

        两人对景瑜都是漠视态度，专心盯着电视看，只当他不存在。

        景瑜把厨房里周妈妈给他留的饭端出来，安静地吃着。客厅里只有电视播放综艺的声音，这是一档每周六晚上七点准时播放的老牌综艺，景瑜到家时，这节目已经开始有一会儿。

        钱妹妹难掩激动地尖叫：“哥哥太帅了！赵斌！你真和他同校吗？”

        赵斌毫不介意被小三岁的妹妹叫名字，他的语气带着隐约的得意和炫耀，“是啊，我们在同一层楼，有时候还一起上体育课。”

        钱妹妹连珠炮地问：“他本人是不是比电视上更帅？有多高？真有187吗是不是特别高？多久去一次学校？你和他说过话没？”

        “本人的确高，跟电视上一样……”赵斌这次的声音气不太足，“当然说过话了，我们可是一个年级的同学啊！”

        钱妹妹继续追问：“那你有没有拍过他的照片？能帮我要到他签名吗？”

        赵斌眼神开始躲闪，“不能拍。学校禁止，之前有人拍过还乱传被告还退学了。签名……学校不让学生乱串班……”

        说着说着，他好像这才发现景瑜存在似的，一下子站起身提高音调道，“不过这里有个人和大明星同班呢！他肯定能帮你要到签名！”

        景瑜刚刚快速地解决了晚饭，正在收拾碗筷准备清洗。突然被两双眼睛盯住，他手上动作不乱，拿好碗筷就朝厨房走去。

        客厅里电视还在响，但钱妹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节目上了。

        钱妹妹全名叫钱蕊，比赵斌小三岁，今年初二，在市里的私立中学读书。同学大部分都是与她一样家境不差，考不上大学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所以一个个安于享乐。

        虽然才初二，受同学朋友们的影响，钱蕊已经开始追逐时尚，注重打扮，而且追星。和朋友们一样，她第一眼就迷上了新生代里最亮的那颗明星——傅宴行。

        他引人沉迷的俊美容貌，令人津津乐道的顶尖家世，一言一行间的翩翩风度……即使对混迹演艺圈的小花们来说都杀伤力十足，更何况钱蕊这种春心萌动的小女生。她和众多粉丝一样疯狂迷恋，上瘾似的追逐着对她们而言，那唯一的光。

        为此，钱蕊愿意屈尊降贵地找赵斌口中的“寄生虫”——景瑜——说话。她跟到厨房，语气居高临下如同审问囚犯，“听说你和我们哥哥同班？”

        钱蕊作为钱家唯一的小公主，被父母千娇百宠地捧着养大。她连对父母说话都不客气，一不顺心就要发脾气，对同母异父的哥哥赵斌更是向来直呼其名。

        这个“我们哥哥”当然不是指比她和景瑜都大的赵斌，而是她的偶像傅宴行。

        景瑜早在多年的独自生活中学会了做饭，也包括厨房清洁，所以他洗碗的动作熟练又快速。

        听到钱蕊的问话，景瑜平静地扫她一眼，“嗯”了一声就低头继续洗碗。

        钱蕊对景瑜不冷不热的态度非常不满，但为了偶像，她忍住了没发火，而是继续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你和我们哥哥熟吗？能不能要到他的签名？”

        景瑜洗碗的动作一顿。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拜托找明星要签名。

        因商业摄影这一工作，景瑜拍过许多明星，他手下的员工、员工的亲朋好友等等里面常有几个这些明星的粉丝，对他们而言，这是难得拿到偶像亲笔签名的机会。

        摄影合作大多都很愉快，明星也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对签名这种小请求基本都会满足。有的还会主动送景瑜几张亲笔签名的唱片cd，或者海报杂志之类的。

        景瑜能理解粉丝为什么会追星，有的是被明星身上的某点吸引，有的只是将明星当做了某种心灵寄托。就像他自己，有段时间里，也把傅宴行看做照亮他人生的光，和能冲淡生活苦味的甜味剂。

        如果这也算追星的话，傅宴行就是景瑜唯一追过的明星了。

        所以对这种拜托，景瑜一般不会拒绝。但是，这次不同。

        景瑜将洗干擦净的碗筷放到沥水架上，透明的水滴如泪滴顺着他玉白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指滑下、滴落。他不甚在意地对着水池略一甩手，抖落水珠。这种天气，即使不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分也会很快蒸发。

        在他洗碗的时候，钱蕊没有立即听到回答，变得不耐烦起来。她狠狠跺脚盯着景瑜，不满地催促，“我问你话呢！”

        “不熟。我和他没说过话，你找赵斌吧。”景瑜干脆拒绝后，笑看着赵斌，“至少你还和他说过话，要个签名应该也不难吧。”

        他不是没看出赵斌底气不足，在踢皮球。要是他真找傅宴行讨来签名，钱蕊感激的也是赵斌。但要不来，被记恨的却只有他。

        在景瑜又把皮球踢回去后，赵斌再次为难起来。

        面对钱蕊的催逼，赵斌急得额头冒汗，他是真没把握能要来签名……不、不对！他根本不敢找傅宴行搭话。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处于你攀登一辈子都看不清人家背影的高度。因为差距太太太大了，你面对他的时候，连嫉妒都不会有。

        对赵斌来说，傅宴行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子。在家时，他可以吹嘘自己和傅宴行的同学身份，这是他唯一能和傅宴行扯上关系、值得炫耀的地方。他表现得自己和这位大明星、大少爷很熟，享受着钱妹妹钦羡的目光，好像自己也变得高人一等了。

        但在学校里，赵斌只会躲着傅宴行，根本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直视对方——那会令他自惭形秽。

        赵斌的自尊心很强，他只和样样不如他的人一起玩。直面恒星般夺目耀眼的傅宴行，会刺痛赵斌那渺小而敏感的自尊。

        所以被钱蕊催得再狠，赵斌也不敢答应下来，因为他清楚自己即使答应也做不到，反而会更加得罪这个任性的妹妹。

        当然，赵斌不会傻到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而是将解释的重点放在了学校规定和傅宴行本人身上：一是强调学校管得严，他和傅宴行不同班，跑到别的班级会被老师训。二是强调傅宴行很少来学校，常常是他们还在上课呢，傅宴行就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很少能见到他人。

        要是同班同学肯定清楚傅宴行什么时候来学校，他这隔壁班的就很难立即知道了——一句话又把皮球踢到了景瑜那边。

        “你真没用！”骂完赵斌，钱蕊没其他办法，只能噘着嘴挂着脸很不乐意地又来找景瑜，这次语气友好很多，“只要你帮我要到哥哥的签名，我会给你报酬的，你想要多少钱？”

        孩子最容易受父母影响，耳濡目染下，钱蕊也学会了钱爸爸处理事情最常用的方式：砸钱。

        这个时代，用钱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钱蕊虽然还不清楚这点，但已经习惯用钱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比如昂贵的玩偶、漂亮的裙子、受人追捧的地位等等。

        她冲景瑜提出交易，用视线将景瑜从头到脚扫一遍，给他打上个“贫困”标签，还没听到答案已经胜券在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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