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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韩景誉朝前迈了一步,无声将钟语芙护到身后,一个眼神扫过去,韩宝心领神会。

        蹲下身,握住韩以骁攥着钟语芙衣摆一角的手,暗暗用力。

        “世子,老奴跟你保证,表姑娘不会有事,只是落水罢了,已经遣了小厮去请大夫。”

        “夫人现在没办法去看表姑娘,待今日婚礼结束,明日定然会亲自去看表姑娘。”

        手腕传来骨头掰扯错位的钻心痛感,韩以骁从沉溺的情绪中走出来,对上的就是韩宝示警的眼神。

        心脏沉沉一痛。

        --一切都太迟了!

        婚礼已经到这份上,要是传出和继子之间有什么,她怕是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不由自主朝那鲜红的嫁衣看过去,喜帕蒙在脸上,唯一露出来的一双揉夷绷的僵直,死死攥着红绸。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她的手指微微颤斗。

        她,是在害怕吧?

        韩宝又无声加重了力道。

        韩以骁目光盯在那刺目的嫁衣上,心脏像是浸泡在最酸涩的液体里。

        机械的由着韩宝扶着站起,韩以骁舔了舔苍白的唇瓣,朝韩景誉开口,“父亲,是我莽撞,害怕您成亲有自己的孩子,影响我的世子之位,我现在想通了,想赶在你成婚之前告诉你,我不担心了。”

        众宾客这才恍然大悟,豁,这世子居然一直反对长宁侯成婚。

        难怪长宁侯到这个年岁才成婚!

        韩景誉道:“无妨,为父既然扶持你上了世子之位,就是真心想传给你的,你只管放心。”

        韩宝道:“侯爷,还是继续行礼吧。”

        韩景誉点点头。

        韩宝扶着韩以骁往后退,“世子爷,回去换一身衣衫吧。”

        钟语芙的身子绷的像一只被拉紧的弦,韩以骁突然来阻止婚礼,是也记起上辈子的事了吗?

        他那样霸道的人,是不会走的吧。

        他悔过她一次婚礼,悔过她一次人生。

        她真怕他再次毁了她的一生。

        提着心胡思乱想了着,就听见韩以骁似是轻轻回了一句,“好。”

        虽然不可置信,钟语芙慌乱的心还是稍稍安了一下。

        唱礼官又重复喊了一声,“夫妻对拜。”

        此时,韩以骁重新走到门口,回头,韩景誉虔诚的躬下腰,钟语芙亦躬下腰。

        喜帕似被海风拍打的浪花,漾起如水波纹,修长雪白的颈子在花纹繁复的衣襟里,是那样旖旎好看。

        --如今这旖旎,不是他的了!

        心口骤然一痛,放开手,掌心一片粘腻的鲜红。

        随着唱礼官“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钟语芙又被红绸一端的韩景誉牵着,入了洞房,坐到喜床上。

        喜秤挑起喜帕,有刺目的光落在眼睛上。

        钟语芙抬起头,入目便是韩景誉微微低一点的额头,眼睛弯弯的,带了明亮的笑意,柔柔的看着他。

        她沉醉在这份温柔里,失了神,扑闪着眼睛和他对视。

        直到传来窃笑,钟语芙才想起来,这婚房里,一群人呢,都在看闹洞房。

        “安心。”

        韩景誉削薄的唇亲启,柔声安慰她。

        似是意有所指。

        韩景誉何其聪慧,钟语芙因为韩以骁的反常生出的不安,忽的就镇定下来。

        如果说这世上,唯一能接受自己荒唐过往的,大概也只有韩景誉。

        好庆幸,她嫁的,是他。

        喜婆将二人的衣角扣到一起,寓意一世不分离。

        再喝了交杯酒,韩景誉这才再出婚房,去前院招待宾客。

        洞房里的女客们也去用席面,洞房里只剩钟语芙一人,她不安的来回走了两圈,目光落在被揭下的喜帕上。

        叠起来,放进一个紫檀清漆盒里,朝绿萝招手,“快,你去把这个交给世子。”

        绿萝眼皮猛的掀上去,瞳孔一缩,这,这是私相授受吧!

        且钟语芙这年岁,做韩以骁的继母,本来就很尴尬,阖该避着才是。

        “姑娘,这怕是不妥,要是被人发现……”

        钟语芙面色凝重,“这东西不到世子手上,我怕才是死无葬身之地,别问那么多,你快去。”

        绿萝咬了咬牙,“是,奴婢一定办妥了。”

        此时宾客都在前院吃酒,说来也巧,绿萝这边出了正院门子,凉亭里,刚换了一身白色直裰的,不是韩以骁又是谁。

        绿萝匆匆走过去,从袖子里掏出漆盒,“世子爷,夫人吩咐奴婢拿来给你的。”

        韩以骁接了漆盒打开,看到里头的红色喜帕,完整的喜字,右下角有两只喜鹊,喙嘴亲昵的靠在一起。

        韩以骁目光凝住,心中又是一痛。

        他想起来,上一世,因为洞房之夜,他撇下她,去照顾苏婉。

        待天亮时,待了满腔歉意回到婚房,钟语芙将他们的喜帕剪成俩片碎步,扔在她脸上,红着眼眶指着他,“你滚!”

        “以后我的房间不准你进来。”

        她是在问他,你还要毁我第二次婚礼吗?

        叫我再尝一次没有新郎的洞房吗?

        她--还在算计他!

        为什么,她总是能对他这么狠心?

        难道叫他看着她,跟他的养父洞房吗?!!

        他紧紧攥着喜帕在手心揉捏。

        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痛。

        他没做过什么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他们四年夫妻,她每一件事都离经叛道。

        因为洞房的事,他歉也道了,她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摆就是两年,不给他碰一个手指头。

        他忍了。

        却换来她愈发彻底的忽视。

        因为那一巴掌,她设下那么大的阴谋,卷了所有家财,跟储策私奔了。

        他还是忍了。

        最后又因为那一颗药,她要杀了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韩以骁这辈子没有跟人低过头。

        他跪下来求她。

        她还是那样残忍的,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不留给她。

        他凭什么杀了他们的孩子。

        那是他的骨血啊!

        她给的惩罚还不够吗?

        从二十一岁到四十七岁,九千八百六十一天,他的每一天都活在后悔,痛苦当中。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坐在这里,心里谋划的是,如何跟韩景誉摊牌,叫他放弃这桩婚事,他可以放弃世子的位置,这荣华富贵他都可以不要,带着钟语芙远走高飞。

        她却在想着,真的要嫁给她父亲!

        做她的嫡母!

        要她看着他嫁人,要他眼睁睁看着他跟旁人洞房。

        她凭什么这样对他?

        就因为仗着他心爱她吗?

        钟语芙,你在我心上狠狠戳下一刀,还要反复在上头撒盐。

        你对我何其残忍!

        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都比这叫我心里好受。

        他唇瓣一下下颤动,喉头艰涩滚动,“你,你,家,姑,娘,怎,么,样?”

        舌头似是打了结,机械又笨拙。

        绿萝想起钟语芙的交代,若是他问我,我怎么样,你就说我很害怕,惶恐,快急哭了。

        “姑娘她很不安,想哭又怕侯爷看出来,极力忍着。”

        绿萝感觉周遭的空气似是被冻住,韩以骁似是一块千年寒冰。

        咬了咬唇瓣,硬着头皮回道:“姑娘说,世子若是真心想补偿姑娘,就成全她的选择吧。”

        “她只想要这一眼望到头的安稳人生。”

        粗大的手掌握成拳,胫骨虬轧,骨节咯吱作响。

        死一般的沉寂之后,一口腥甜蔓延在口腔中,他生生吞下去。

        艰涩出声,“好,告诉你家姑娘,那件事我不会揭穿,可是她还欠我一样东西,改日,我希望她能亲自给我一个解释。”

        --

        洞房里,绿萝一字不差的将韩以骁的话背出来,钟语芙悬着的心放下去,长吁一口气。

        他不来闹她的婚礼就好。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精明如韩景誉,早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起了疑。

        外院,宾客尽欢,虽说成婚当天无大小,但是满朝朝臣都知道,韩景誉从来不饮酒,也没有人敢真的闹他喝酒。

        他象征性的坐了一会,待时辰差不多了,便出了酒席。

        他没有直接去洞房,而是去了书房,将暗卫招了来。

        听到绿萝得了钟语芙的命令,拿了东西交给韩以骁,他眉头拧成川字。

        “夫人给了世子什么东西?”

        暗卫,“世子警惕,属下没敢靠的太近,既未看见,也未听见。”

        “还有,世子叫人送了表姑娘去庄子上,永不回长宁侯府。”

        莲花刻漏,水嘀嗒嘀嗒滑落。

        韩景誉珉了珉唇瓣,“下去吧。”

        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门上折成两截。

        韩宝望着一动一动的影子,心里有点焦急。

        见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想了想,他还是躬身走了进去。

        “侯爷。”

        韩景誉回神,看了他一眼却是问道,“正院有没有送点吃的过去?”

        “吩咐人送了的。”顿了顿,韩宝又出声,“侯爷,我瞧着夫人心里虽说瞧不上规矩,但不是个没心的,既嫁了你,就不可能再与世子有私情。”

        韩景誉诧异了一下,“你以为本候是在怀疑这个?”

        韩宝不解了,“那您不去洞……”

        韩景誉垂了垂眼皮,“本候若是轻易看轻自己夫人的清白,看轻的不是夫人,是本候自己。”

        他嗤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韩宝说:“罢了,以后暗卫只负责保护夫人的安全,其它的事不必来报。”

        韩宝心头的石块落下来,“奴才会吩咐下去。”

        韩景誉手指微微弯曲,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又道:“明日里认完亲之后,你亲自去和骁儿说,汴州练兵的事交给他。”

        --

        婚房内,龙凤红烛摇曳,烛油顺着红烛流淌。

        钟语芙盯盯看着烛火微微出神,他跟韩以骁关系本就尴尬,不给韩景誉一个解释,连她自己都说不过去。

        可是,怎么解释呢?

        她要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告诉他,我曾经是你儿媳妇?

        多活了一世,变成前夫的嫡母?

        她跟韩以骁不仅有过肌肤之亲,还怀过一个孩子?

        或者,她编一个谎言去骗他?以后再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韩景誉走进内室,看到眉头轻轻皱着的钟语芙,不安的绞着手指,心下了然。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手在手中把玩,“饿不饿?”

        “女使说,膳房送来的索饼你几乎没吃几口。”

        钟语芙摇摇头,“不饿。”

        韩景誉眼神示意,叫韩宝将粥拿出来,挥手屏退屋子里的下人,亲自端起鸡丝粥,“不饿也要吃一点,”红唇附到她耳边,“否则一会子没力气,该受不住了。”

        倏然,她面色冲红到滴血。

        微微张开唇,就着递到唇边的调羹,小小啜了一口。

        鸡丝粥鲜香,掺了一点姜丝,喝进胃里暖暖的,烛火映着他的俊彦,利落分明的五官,眼睛里像是揉进了星星,柔柔看着她。

        钟语芙心中一动,垂下眼皮,嘶哑出声,“我,我心里有一件荒唐事,一直没告诉你……”

        “别说。”

        他食指轻轻覆上她唇瓣,“我大概能猜到是哪方面的,都过去了,不必说。”

        钟语芙眼皮猛的抬起来,“……你真的不要我给你一个解释吗?”

        “芙儿,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我也有,”他看着她的眼睛,循循善诱,“不管以前的你是怎样的,从现在起,你只需记得一件事,你是我韩景誉的妻。”

        “你是我八抬大轿娶回家的,拜了父母,天地的,护你衣裙无尘,一生开怀,是我后半辈子最重要的事。”

        心里像是有温热的泉水滑过,眼眶子里蓄满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泪珠子。

        她站起身,让自己微微高于他,手抚上他轮廓分明的侧颊,像抚着最重要的珍宝。

        “景誉,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我也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她在他的注视下,拔下发簪,三千青丝倾泻而下,手指一件件勾了衣带子。

        外罩的嫁衣,中衣,小衣。

        一件件顺着婀娜的身子滑落。

        月光将她的婀娜渡上一层魅惑的光,这极致的风景化成万众风情。

        他近乎迫切的熄灯。

        “不,我想看着你。”她勾上他,娇娇糯糯,“也想你看着我。”

        他吻的细腻柔软,她觉得自己被吻的化成了遗忘水,又似是成了一朵粉白的山茶花,一瓣一瓣,在颠簸的海浪里漂浮,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失了力的随着浪潮翻涌。

        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绯红的面颊,声音带了磁性,轻声呢喃,“芙儿……”

        “景誉。”她勾着他的颈子,感受他火一样的炙热。

        摇曳的烛火,金钩下缓缓垂落的秋香色纱账,他眼里星亮的光。

        足底一下下揉搓着绯色的丝绸床单,足尖躬着,紧紧绷直,修的圆润的指甲不自控的嵌进肩胛的肉里。

        她闷哼一声,额上有细密的薄汗渗出来。

        他跟她十指相扣,轻轻在她耳边呢喃,“芙儿……你是我真正的妻了。”

        半透的纱账映着她星亮的眼睛,她无力的靠在他胸膛,欢喜的糯糯回,“夫君。”

        --

        这边红绡帐暖,暗夜中,却有人看着这明亮的烛火,心头嗜血。

        手紧紧握成拳,猩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正院的方向,每一寸神经都紧紧绷着。

        他脑子不可控的浮现出她的经历。

        她会让他碰吗?

        是不是也羞红了脸,任由双腿被掰开,融合,一声声恰恰如莺啼。

        像是有锋利的刀片一下下挂着绷紧的胫骨山的皮肉,千刀万剐的疼痛,大抵是如此。

        血液里似是有两头最锋利的野兽在拉扯他。

        一边说,快冲进去,告诉韩景誉真相,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啊!

        是他的妻子啊!

        一边又说,你已经逼死过她一次了,你还要叫她死第二次吗?

        做了旁人的妻子,好歹不是一个冰冷的牌位,不是一个坛子了。

        想冲进院子里,双腿又似灌了铅一般沉重。

        想转身不关注这里,却又控制不住眼睛。

        像是堕进了无尽的深渊,生不如死,大抵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到最后的烛火熄灭,他猛咳一声,喉头再次一片腥甜。

        他知道,上辈子折磨他后半辈子的心疾复发了。

        耳边依稀有韩宝焦急的互换声,他意识一散,昏了过去。

        清晨,他是被韩忠和大夫的交流声吵醒的。

        韩忠红了眼眶,“世子爷,您年纪轻轻,怎么突然就,就……”

        韩以骁啊抬手,“无妨。”

        他不甚在意的披了衣服下了床,长宁侯府这么大,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以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沉玉小筑。

        上辈子,方凝如烧了沉玉小筑之后,他又一砖一瓦给重建了,一草一木,都是钟语芙在时候的样子,再后来,拨给了念芙来住。

        这样,每一次,他一回到长宁侯府,看到这里通明的烛火,就有一种错觉,钟语芙好像还在。

        他们的孩子也在。

        是记忆里的院子,却也不是,这是钟语芙没有嫁进来时候的院子样子。

        他无奈的轻笑了一下,她究竟是有多厌恶他,沉玉小筑明明是长宁侯府位置最好的院子,她却选了旁的院子。

        他坐到院子里的秋千上,有粗使女使的交谈声传进来。

        “这长宁侯夫人可真不好当啊,昨晚正院要了四回水呢。”

        “咱们夫人那样娇弱的人,能受的住吗?侯爷也不知道疼惜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韩以骁豁的起身,冷冷出声,“主子的事是你们能议论的吗?”

        两个小女使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没想到会被韩以骁撞上,这侯府,别看韩以骁年岁比韩景誉大,他的脾气最大,规矩最多,他院子里做了错事被打死的下人是最多的。

        俩人吓的瑟瑟发抖,只觉自己小命要不保,“世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韩以骁只淡淡丢下一句,“这是最后一次,本世子若是再听见你们嚼舌根,下次绝不轻绕。”

        直到韩以骁走远了,两个女使才不可置信的对视,世子爷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连个惩罚也没有?

        两个丫鬟不知道的事,上一辈子后世的韩以骁,早就改了脾性。

        因他后来听绿翘说,钟语芙临死的时候都在念着绿萝。

        后来,他再未伤过任何一个女使小厮的性命。

        韩以骁再回到院子,韩忠躬着腰迎上来。“世子,这认亲快开始了,您快去垂花厅吧。”

        韩以骁唇瓣珉成一条直线,“等一会。”

        他抬脚走进内室,眼珠子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茶炉上的描金铫子上。

        滚烫的热水冲着户口的盖子呜呜响动。

        他走过去,目光在茶嘴上凝了一瞬,然后拎起茶壶,对着左手浇下去。

        韩宝听见东西落地的声音,眉心一条,转头走进屋内,便看到那被滚烫的热水烫烂的手。

        “世子。”他了眼眶。

        韩以骁嘶哑出声,“大夫。”

        --

        按着习俗,新婚第二日该将家中所有的亲戚都认一遍,韩家一族早在十几年前,阖足三百多口,活下来的只有韩景誉和韩以骁。

        其实可以认的也就一个韩以骁和苏婉,但苏婉昨晚连夜叫韩以骁吩咐人送去了庄子上,如今也就剩下韩以骁这一个继子了。

        韩景誉坐在上首,迟迟不见韩以骁来,眉头微皱。

        韩忠匆忙跑进来,“侯爷,不好了,世子被热水烫着了。”

        钟语芙细长的柳叶眉微微拧起来,韩以骁想做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是他名义上的嫡母,也该去看看。

        压下心思来到韩以骁的院子,府医正在诊治,钟语芙看了一眼韩以骁的手,皮肉狰狞,几可见骨。

        这伤,只比她当年来的更重。

        府医开了药,韩景誉眉头拧成川字,细细嘱咐了几句道:“你好好歇着,我去宫里给你寻点好的伤药。”

        韩景誉这边一走,钟语芙也想顺利离开,搁了茶盏,刚起身,屏风里头,原本虚弱阖着眼皮的韩以骁睁开眼,出声,“钟语芙,我欠你的一样样都还给你,你欠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

        钟语芙顿住脚,转身,韩以骁一身月白中衣,半扶着半透的月影纱鸟羽屏风,苍白病弱的看着她。

        一副她不说清楚,今日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钟语芙转头看了一眼绿萝,韩以骁似是看清了她的不安,又解释道:“你放心吧,我叫韩宝守在外头了,不会有人听见我们这场谈话。”

        钟语芙看着绿萝出了屋子,自己坐回上首酸枝木漆几上,垂下眼皮,盯着案几上的粉彩清漆茶盏,略一思忖回道,“韩以骁,我不欠你什么。”

        韩以骁大步走到钟语芙面前,手撑在案几桌沿,俯下身,猩红的眼眶里,疯魔癫狂,极致的爱和恨交织。

        他说:“你欠我的。”

        “你欠我两条命。”

        “你杀了你自己。”

        “杀了我们的孩子。”

        “你欠我一个家。”

        啪一声,是东西坠地的声音,钟语芙和韩以骁同时扑向发出声音的窗下。

        韩景誉瞳孔缩瑟,眼里都是难以置信,看着两人,脚边是碎瓷片。

        二门外,韩忠,绿萝的嘴巴都被塞上了鲛绡,身上被捆了身子,睁大眼睛看着这边。

        从来温和从容的人,近乎咆哮,“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上京的冬日里比一般的地方来的早,虽是初冬,天气其实已经很冷。

        这日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很大,刺眼的白光给树叶子渡上一层虚白的光,给人一种恍惚在梦中的错觉。

        如果可以,钟语芙最不想的,就是韩景誉知道她曾经的过往。

        从小到大,她破了一根手指头,他都要柔声哄她半天。

        果然,韩以骁只是粗略说了一点,他已经近乎要疯了,冲红了血丝,疯狂的揪着韩以骁的衣领子,“你念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学会的就是欺凌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你怎么能!”

        “怎么能!”

        韩以骁亦冷冷盯着韩景誉,道:“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当这个世子。”

        “我不喜欢不苟言笑,我不喜欢上京的官场,我不喜欢少年扮老成,我不喜欢守着这些规矩。”

        “不喜欢你为了我能顺利的继承长宁侯府,不婚不育。”

        “你让我觉得,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别人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从五岁开始,卯时到学院,亥时入睡,课业,武功,一日不曾落下,风雨无阻。”

        “七岁的时候已经跟着你学会了所有礼仪规矩,九岁开始,你就要求我喜行不怒于色,十四岁,别人还在上学,我已经一个人在官场里摸爬滚打。”

        “甚至连娶的妻子,也是因为你要向钟家报恩。”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喜欢。可是,为了叫你满意,我都毫无怨言的遵从。”

        “你不喜欢和世家来往过分亲密,我觉得你功高震主,天子一直防备着你,好,我替你和那些人结交。”

        “可是,你为什么对我总还是不满意?觉得我处处不合你的心意?”

        “你真的将我当你的儿子吗?当我是亲人吗?”

        “自始至终,我要的,只是你希望你可以满意的看着我,然后抚着我的头说,‘骁儿,你做的很好’。”

        “可是没有!自始至终,你给我的都是冷冰冰的权势,我的心是冷的,空的,你却又要求我给钟语芙全部的宠爱。”

        “你知道吗,”他眼眶子里蓄满了泪,“自始至终,只有婉儿将我当做过亲人,给过我全部的爱。”

        “我想留住生命里仅有的亲情,有什么错?”

        他又看向钟语芙,“也许在你心底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可是钟语芙,我真心将你当做我的妻子,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的。”

        “在你看来,苏婉给我的爱不值一提,或许还掺了许多算计,你有疼爱你的父母,还有韩景誉这样一个有求必应的长辈。”

        “可我的幼年时光里,只有这点子爱啊。”

        “你怎么会懂!”

        “我给你的,已经是我的全部了,我真的尽力心爱你了。”

        他眼里都是绝望,她从来都不爱他,只会冷冰冰的推开他。

        他怎么会懂,曾经,他是那么奢望她的爱,不要很多,一点点就好。

        那点子爱不给也没关系,她爱他们的孩子也可以啊。

        他将一切的希望放到他们的孩子身上,想让孩子做纽带,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对一个完整的家是那样的渴望。

        最终,她还是亲手毁了他的希望。

        她在他的注视下,给了他最狠厉的惩罚,不给一丝挽留的机会。

        韩以骁豁的起身,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刀锋抵在烫伤的手腕,盯着韩景誉,“父亲,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没什么可还你的,就用这只手吧。”

        刀锋寒芒在韩景誉眼中一闪,“不要……”

        掌心迎着刀锋,血滴滴答答顺着指缝流下来。

        韩景誉的手抵在剑锋一端,另一头,韩以骁断了的血手滚在地上。

        他却似是没看见,只看着韩景誉,“父亲,我这一身骨血还你,能把我的妻子还给我吗?”

        “我可以接受她失贞,我会带她远走高飞,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不愿意!”

        钟语芙起身,将韩景誉受伤的半个血掌捧在手心,用鲛绡扣上。

        做完这一切,钟语芙转身,看向韩以骁,“韩以骁,你可能觉得我欠你,可是我不欠你啊!”

        “我嫁给你的四年,你给我的尽数是委屈,冷漠霸道,造成你不幸的童年的不是我,我凭什么要承担你的不幸?我更不欠苏婉的,是你对她近乎病态的纵容造成了我的悲剧,我们的悲剧。”

        “你说我不懂你,你又何尝懂我,我要的只是一分尊重,一分理解,一分呵护,可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你的不幸不是你伤害我的理由。”

        “伤害不是你给我一刀,我给你一刀就可以抹平的,我不想要一份充满伤害的感情,我不会跟你走。”

        “今生今世,我只是韩景誉的妻子。”

        韩以骁最后看了一眼钟语芙,她每一个表情都在为韩景誉的伤势紧张着,对他的伤势却视而不见。

        转了身。

        反而是韩景誉出声唤他,“骁儿,养好伤再说吧。”

        韩以骁没有回头。

        --

        钟语芙强行推开书房的门,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窗子都关着,钟语芙适应了一会,踩在角落里找到韩景誉。

        他身子缩着,手边都是酒坛子,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颓废。

        钟语芙在他身边蹲下去,心里都是疼惜,“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跟我起来,去房里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韩景誉手狠狠垂在脑袋上,“你走吧,别管我,这是我的报应,是我没教好骁儿,才一手造成了你的悲剧,你们的悲剧,我活该。”

        “韩景誉!”钟语芙吼他。

        “这世上,最不欠韩以骁的人是你,最没资格指责你的也是他。”

        “你不欠他的。”

        “韩家阖足覆灭的时候,你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眼睁睁看着阖足被杀,没有任何权势,却能扶植一个近乎透明的皇子上位,这中间要经历多少隐忍,我根本想象不出来。”

        “你不过十二岁啊,说是父亲,其实也就是一个哥哥的年纪。”

        “你保住了风雨飘摇的长宁侯府,让他三餐无忧,不被人践踏,你哪里欠他?”

        “难道给的不够多也是一种过错吗?”

        “如果你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掖幽庭里一个暗无天日的罪奴罢了。”

        韩景誉脸上都是悔意,“不是的,也许我应该多分一些耐心给他,不对他要求那么多,也许会不一样。”

        那些年,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活到明天,多少次,脑袋都是别在裤腰上,他总是怕自己死了,韩以骁没人照顾,总想让他快点学会所有的本领,有个自保的本事。

        “是我亲手促成了你们的婚事,是我考虑的不够慎重。”

        钟语芙捧着他的脸,认真看着他,“韩景誉,你是人,不是神,你不要把一切都朝自己身上揽,谁也没法预料未来。”

        “没有嫁给韩以骁之前,连我自己都觉得,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我是那样心甘情愿。”

        “是你对我的无限纵容叫我还敢再面对生活,敢嫁给你,敢办女学,你从来不是我造成我生活悲剧的源泉,而是我的灯塔,指引着我一直向前。”

        “韩景誉,我是那样庆幸,能遇上你,被你宠爱。”

        “我不许你愧疚,我只想要你活的舒心,快乐。”

        她暴烈的吻上他。

        她的吻是那样热烈,炙热的像火,将他冰冷的心脏烤热。

        他眼里有泪流出来,低低呢喃,“好。”

        他手伸进她的发间,轻轻扣着她的后脑勺回应。

        他没说,其实她才是他的灯塔,唯一的温暖。

        那些年,他每天一睁眼就是无数的算计,即便睡觉的时候也时刻保持警惕。

        逗弄她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幼童是他唯一的快乐,只有在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

        所以,他对她近乎是一种病态的纵容,有一种弥补自己未尽的少年生活的遗憾。

        现在看来,韩以骁这点几乎也是和他一样,近乎病态的纵容苏婉,弥补自己的童年。

        不同的是,钟语芙值得,并反馈了回来。

        而苏婉,却在成年后,利用了这份纵容,满足了自己的私欲。

        --

        五年以后。

        临近西域边境藤司湖,一艘大船上。

        死里逃生的许徐瑾,恭敬的朝案几对面的人行致谢礼。

        这六年多的时间里,她一直和方凝如一起协助钟语芙在大楚各地兴办女学和女子雀市。这次是受邀来这大楚的边境指导女学。

        大楚已经陆续开了三百多家女子学院,女子雀市更是几乎每个城镇都有,大部分女子都走出了后宅,如今的形式很好。

        五日前,她准备回上京的路上遭遇了打劫的山匪,同行保护她的侍卫几乎全被绞杀,是面前这位公子及时带人出现,救了他。

        他身上面上带了面具,只露出一张削薄的红唇和精致好看的下巴线条,身型劲瘦有力,给人的感觉温和如玉。

        徐瑾对他的印象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左手少了一只手。

        美玉有残缺,叫人好惋惜。

        虽然少了一只手,但是他单只手却比常人更灵活,武功高强,谈吐有度,以至于徐瑾常常忽略了他手有残疾这回事。

        对面的公子接下茶盏,薄唇轻启,“夫子不必客气,夫子教书育人教人钦佩,救你不过举手之劳。”

        徐瑾:“公子不必客气,在下近日来是和公子道别的,我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上京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在下,必须要回去了。”

        男子唇瓣珉成一条直线,上京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徐夫子急着回上京所谓的是何事。

        自上个月,钟语芙上书提出来女子可以和离再嫁这件事,天子每日里案头弹劾他们夫妻二人的奏折似雪片一样多。

        天子压着这件事,一意孤行,各大世家在下头拼命找事反对钟语芙。

        如今反而是上京的书院,女子雀市处于停滞罢工状态。

        自大楚立国开始,上诉前朝两千年,也没有说女子可以与丈夫和离再嫁一说。

        女子是男人的附属品,就是死,也得死,也得葬在男子家的坟塚上。

        更遑论,上京世家之所以能抱成一团,相互之间揪扯不断的联姻,是最重要的砝码。一旦和离,势力必然要散。

        高门大院,多少后宅烂事,怕世家不得拼命捂死和离这件事。

        这件事,不管是情感上,还是利益上,世家都不会放手。

        男子唇无声勾起一点弧度,这满世界,也只有钟语芙敢提出这件事。

        更是只有韩景誉,才能纵容她提出这样颠覆朝纲,乱了夫妻尊卑这样的事。

        很显然,这夫妻两如今是天子手里的刀,和世家之间相互残杀。

        最终无论是哪一边赢了,朝堂都要大换血,势必是寒门士子出头的好机会。

        男子不轻不重的开口,“无妨,我恰好也要去上京,这几年大楚的皇帝开通了海上贸易,我这船可以直达上京,不足一月便可以直达,夫子若是不嫌弃,可以与我一道上京。”

        徐瑾大喜!

        她这边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钟语芙在朝堂已经提出来女子和离再嫁这件事。

        这才反应过来,钟语芙怕是一早就支了她和方凝如出来,怕在上京被牵连。

        既然决定了掺和这件事,她便不怕死。

        自古变法,哪里有不流血的道理?

        她必须尽快回到上京。

        “那便叨扰公子了。”

        男子略颔首,“夫子多多休息,有事只管找在下。”

        男子出了舱门,走到大船夹板上,湖风吹着帆飞舞,淡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闪着漂亮的光。

        一个侍者走上来,问道:“公子,真的要回上京吗?”

        侍者不到三十,下巴蓄了一圈不长不短胡须,不是韩忠又是谁!

        异族他乡,饱经磨砺,他眼里如今透着精明。

        韩忠其实很不理解,五年前,韩以骁亲手放弃了上京的荣华富贵,只身一人,不远万里来到白匈奴,从最低等级的侍卫做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一路位极人臣,直到如今,不仅是白匈奴,更是西域这一片权势最大的王者,他又回大楚做什么?

        韩以骁眯眼,看着天空并肩盘旋的两只鸟,低低出声,“是回上京。”

        这几年韩忠和韩以骁几乎是相依为命,且他如今已经习惯白匈奴这边不那么严谨的上下级关系,直白问道:“咱们在西域已经有家了,又回去做什么。”

        冰冷的面具下,他唇边泛起柔和的笑,这温润如玉,似是韩景誉的翻版。

        “还差了一个人,才叫家。”

        他给了钟语芙五年,真的是极限了。

        上辈子,她一直心心念念这个地方,如今他把这里打下来,在这里,女子和离也好,办女学也罢,没人将她视作洪水猛兽,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会喜欢的吧?

        --

        远在上京的钟语芙,的确被世家联手反对和离嫁娶一事弄的焦头烂额。

        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世家对天子的掣肘有多大,为什么许多惠民的天地政策根本落实不下去,他们把持着层层执行下去的权利,老百姓根本接触不到。

        难怪当初她一提出来,以后宅女子为突破口,撕破世家之间的抱团,天子连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将天子的矛盾,成功转移成他们夫妻和世家之间的一场较量,他从中间得到的利益不要太大。

        和离诏令已经颁发两个月,不但没有任何女子来公诉和离,学院里的贵女如今还都受到了家里的压力,女学几乎是停滞状态。

        钟语芙坚信,世家里头的婚姻烂事一定压不住,走出来见过风景的女子也一定不会一直甘愿沉在后宅。

        是以,虽然没有人来公诉和离,她还是坚持去署衙。

        果然,守得云开,这一日,才刚到署衙,便有人敲登闻鼓。

        敲鼓的是正一品太尉府府上大公公子陈友司的填房杨青青。

        论起来,杨青青是高嫁,她父亲不过是六品小官,旁人却不知道,她不过是他父亲,嫡母讨好太尉府的物品,这几年,她过的生不如死。

        陈友司自小天阉,不能人道,他心里扭曲变态,上一任妻子也是地方小官的妻子,成亲不到三个月,在床上生生被他折磨而死。

        她成婚这两年来,也是日日都受着陈友司的折磨。

        这番惊天秘闻一出,围观审案子的百姓哗然。

        钟语芙皱眉,“陈大公子若是天阉,那他去岁添了嫡子的事?”

        杨青青满脸泪痕,“他心里是极扭曲变态的,可是他怕旁人知晓,一直死死捂着,那孩子的生父根本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小厮的。”

        钟语芙震惊,“……你是说……”

        杨青青:“是他给我和那小厮都灌了药,一共有过三回,后来我有了身孕之后,那小厮便被他叫人活活打死了,尸体叫下人拉去乱葬岗喂了狗。”

        “白日里他装作是一副慈父的样子,其实他很恨那个孩子,他不仅虐待我,还虐待那个孩子,大人你叫人把那孩子报来检查一下就知道了,不到一岁的孩子,身上好几处被蜡油活活烫过。他根本就是变态,生父不管我,姨娘管不了,婆家根本不会帮我说话。求大人给小女子一条活路,判我与陈家和离。”

        她掀起衣袖,手臂上各种新旧伤痕交错,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百姓哗然!

        派了士兵强行将陈友司,孩子带来府衙,大夫一验,杨青青所言句句属实。

        钟语芙当场判了二人和离,并将孩子判给了杨青青。

        至于那小厮,原本就是死契,性命属于主家,钟语芙拿陈友司没有任何办法。

        原本众人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没成想,当晚,陈友司竟然丧心病狂的带人闯入杨青青的住处,企图将杨青青母子一并杀害。

        好在钟语芙早有准备,早就命人埋伏在那边,陈友司人赃并获。

        天子震怒,下旨彻查,当朝一品太尉府,位列三公九卿,查出来的俺咋事一箩筐,罪行罄竹难书,牵了一连串贪官出来。

        之前第一批从女子学院毕业的贵女们陆续发挥了大作用,陆续又有像杨青青一样活不下去的女子,受到鼓励勇敢的站出来,上京冒出来撕破联姻的世家便有十五家。

        一时间,上京长期将自己作为统治者奴役妻子的世家男子人人自危。

        且上京的闺女也陆续和家族抗争,学院,雀市那边又陆续恢复了正常。

        事情终于获得一点成效,钟语芙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听闻徐瑾来了,她无奈的摇摇头,却还是亲自起身,迎了徐瑾到茶桌坐下。

        “你和凝如真是一个德行,有点子风吹草动,就巴巴回来,上京最近怕是不太平。”

        徐瑾乜一眼她的肚子,这是第二胎,如今都五个月了,“你也知道如今不太平,你一个孕妇,还巴巴站在前头顶着。”

        钟语芙面上有担忧,“我这边保护我的人手也多,我应当不会有事,我反而担心,他们从我这没法入手,会从我身边人下手。”

        “上京这些世家,如今恨我恨的厉害,原本在家里,随便怎么作,都有妻子将他当主子,当神一样供奉,如今被奴役的人可以翻身了,怎么会善罢甘休。”

        “你和凝如还是躲出去的好,等他们这波怒火过了,能接受了你再回来。”

        徐瑾故作轻松,将带来的点心放到钟语芙面前,“你啊,也别想的太悲观,那太尉府的前车之鉴在着呢,他们也未必敢如此猖狂,毕竟侯爷手里的权势在那。你用点点心吧。”

        钟语芙见这点心新鲜,她还没见过,拿起一块来偿,“当真不错,哪里来的?”

        徐瑾不想说出自己遭了歹人的事,只道,“一位异族公子给的,我瞧着不错,便带来给你尝尝。”

        这点心挺符合钟语芙的口味的,她小口全部用完了。

        得知徐瑾这边刚回到上京,还未归家,钟语芙细心的派侍卫将徐瑾护送回家。

        叫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刚和徐瑾说的话,竟然转头就应验了。

        她紧紧在一个时辰之后,就收到了一分匿名信。

        若是想要方凝如和徐瑾的姓名,酉时城外清溪谷见,只身一人前来。

        钟语芙狠狠揉了纸条,派人去探,果然,方凝如,徐瑾都失踪了,跟着的护卫都被杀害。

        宝叔盯着钟语芙的孕肚一脸忧色,“夫人,一切等侯爷回来再说吧,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侯爷,最迟明早,侯爷一定能赶过来,您要是有了闪失,侯爷得疯。”

        钟语芙垂下眼皮,她能等的了,徐瑾和方凝如又如何等的了。

        他们怕算准的就是韩景誉不在上京的机会。

        她叹息一声,“宝叔,若是我只顾着自己的安慰,弃凝如和徐夫子不顾,以后又有谁会信服我。”

        “你们只管尽全力,将大公子保护好,若我有不测,侯爷还有大公子这个骨血做安慰。”

        “夫人!”韩宝红了眼眶,“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奴才一定带着护卫拼死护您的安全。”

        钟语芙接过韩宝递过来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塞进袖中,“若是我死,告诉侯爷,不必伤怀,跟他这五年,我比旁人活一辈子都值。”

        她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准时到了清溪谷,远远的,便看见方凝如和徐瑾被人捆着掉在一面断崖。

        钟语芙举起手,大声喊,“我来了,你们将方凝如和徐瑾放了。”

        一个蒙面男子大喊,“长宁侯夫人,你没的选,自己过来,或者我割断绳子,你自己选。”

        钟语芙,“我也不跟你废话,你放了她们两人朝我这边走,我朝你们那边去,否则我就回去。”

        蒙面男子大喊,“我只能放一个,你不过来我就都杀了!”

        钟语芙无奈,“好,你让她们俩自己选。”

        对面磨蹭了好一会,钟语芙终于看到,徐瑾朝这边走过来。

        钟语芙依言朝对面走去。

        和徐瑾擦肩,她朝她温和一笑,“徐夫子,好好活着。”

        徐瑾朝她一躬身,“我会继续帮更多女子走出后宅,必不负山长。”

        钟语芙慢吞吞走到蒙面人面前,“好了,你可以放了方凝如了,我来了。”

        蒙面男子却是狠厉一笑,“钟语芙,都是你这个毒妇挑起一切,才害的我没有家,你先受我一刀,我要慢慢折磨你!”

        他扬起手里的刀,狠命朝钟语芙砍过来。

        他们这伙人,之所以选在这里交易,就是因为这里视线广阔,他们不用担心钟语芙带了人手埋伏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千里之外,却是一道弓弩从远处射过来,穿喉而过。

        钟语芙回头,一个身影从一个小背谷中飞扑出来,夕阳在银色的面具上渡了一层光。

        更多的刀朝钟语芙看过来,钟语芙掏出匕首,就地一滚,数柄刀擦着她的身体而过。

        那般,箭弩在疯狂的朝这些杀手射,远处,长宁侯度的暗卫门也急速朝这边赶。

        但是距离太远了,箭的射程根本赶不上。

        无数把钢刀齐齐砍过来,寒光在瞳孔一闪,钟语芙想,她今日得死在这里了。

        没成想,千钧一发之际,那从未见过的箭弩,竟然横穿了所有钢刀,跟串糖葫芦是的。

        但,还是没用,这些杀手好像铁了心的要杀了他。

        无数暗卫朝这边涌过来,他们根本不想着逃跑,而是又集体朝钟语芙砍过来。

        这箭弩又如法炮制了一次。

        这回,后上来的杀手学聪明了,避开弓弩,从不同的方向朝钟语芙砍过来。

        钟语芙再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一个摔到,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

        再睁眼,她对上一双眼睛。

        银色的面具下,这双眼睛细长饱满,极深的黑色瞳孔里,蒙了一层薄透的水雾。

        定定看着他。

        无数刀戳进他的后背,他后背被扎的像刺猬。

        钟语芙怔楞住,距离那么远,这么一点时间,就算是韩景誉在,怕是也赶不及。

        他是怎么过来的?

        钟语芙缓缓抬手,摘下他的面具。

        --韩以骁。

        他挡下的刀,终于给了暗卫足够的射程。

        鲜血漫天横飞。

        钟语芙怔怔盯着他,“为什么这么傻?”

        他大力呕出一口鲜血,身体的感知在急速倒退,眼睛却星亮的吓人。

        他问,“你有没有一点点,心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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