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赐婚（三）

阿珲只笑着道“原是来找我的。竟不知榴儿能知道我在这地方。想来以后要是想逃过你的眼睛，便得寻个比青萍姑娘这里还隐蔽的地方。”他说的时候，瞥了眼顾青萍，又望向我，多有些揶揄。我无言，便随意造了个缘由出来。顾青萍邀我坐下，又为我斟了一盏茶。依言道谢。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想来是知道我有要事儿才这样唐突，便说香炉里面的香不够了，要去寻些来，就出了去，掩了房门。

        屋子里霎时静了下来，远处隐隐的传来了戏台子那里叫喊声，吆喝声，嘈嘈杂杂的。我定了定神儿，抿了口茶，方说道“端康太妃的旨意下来了……是……佟家大小姐……佟氏潋秋。”我的声音渐次弱了下去，到最后，我竟也不知阿珲是否知道我说了什么。他愣住了，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而他的眼神却渐次灭了下去，像是渐次熄灭了的火焰。我也不知道我们沉默了多久，阿珲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笑声，他笑得另我有些胆颤。“阿珲！”我喊。他朝我摆了摆手，依旧在笑着。笑得那样无奈，那样有着嘲讽的意味，像是嘲讽着他自己的命运。他曾是那样的骄傲得以为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生命里的一切，可是竟怎也挣脱不掉这礼教镣铐和枷锁。我记得阿珲曾经和我说过，他希望能和自己所钟爱的女子白头到老，终究他的梦想就这样被一纸“恩旨”断送了。

        顾青萍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她看见阿珲的脸上还留有僵硬的笑意，只是不解，道：“大爷不知何事而喜呢？”阿珲抬头望向她——我从来没有见过阿珲有过这样的神色——他兀自镇定着，可是流露出的是无可抑制的忧伤和歉意。阿珲说道，“青萍姑娘……端康太妃为我赐婚了。”他顿了顿，方又道，“些许以后我就不能长来这里了。”顾青萍垂着头，她捋了捋鬓便的碎发，说道：“恭喜成大爷！这赐婚可是件儿大喜的事儿！不知……是哪位名门闺秀有这样的福气？”她的脸色绯红，嘴上笑着，眼里却似乎并无笑意。“叫……佟……佟……”阿珲望向我。这并不是个他熟悉的名字，而他无心去记亦不愿意去记。这个未来将会成为他正室妻子的女人的闺房小字似乎还不如一个路边陌生人的名儿来得重要。“佟潋秋。”我替他答道。“唔……就是这个。”他支吾着。想来阿珲也觉得尴尬，便咳嗽了两声儿遮掩。“那小女子在这里先恭喜大爷了。”她福了福身。“多谢。”阿珲颔首道。

        一瞬间的错愕，我仿佛觉得阿珲那一声“多谢”竟然有些哽咽。阿珲倒是竭力维持着神色如常，他道：“在下叨扰姑娘恁久，就先告辞了。”顾青萍点了点头。她送阿珲与我出门，笑着，说着那些吉祥话儿。她的脸色愈发白了，显得颊上的胭脂像是浮在面颊上的一般。她站在门口，望着我和阿珲远去。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她并不像是戏子优伶，却更像是等待归人的女子。只可惜，顾青萍却再也无法等到她的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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