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竹马
初春，寒气还未消散。
清晨，一段敲门声打破了李府的宁静。
李家老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不仅常常资助穷人，还爱广招英雄，有一股侠义豪情。
寒风中站着的一共四个人，其中两个锦衣华缎，气质不凡，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
这两人与这条街格格不入。
其中一位身形较为瘦弱，面色略显苍白，但眉宇间却是一番乾坤在握的霸气。另一位个子不高，面色福润，一派大气的温柔与华贵。
过了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小丫头从门里探出头来。
“各位久等了，请跟我来。”
四人便进了门，跟着小丫头来到了府内。
看到李家老爷迎面走来，小丫头停下了脚步，四人亦然。
“各位请随我来，老朽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李老爷对那四人说过这番话之后，便给小丫头使了一个眼色。
小丫头倒也聪明，便退下了。
待到李老爷带着那四人走远之后，李府小姐的奶娘从墙角探出身子，走到了小丫头身边。
“婉儿，你说这贵客是什么人啊？看起来身份不低啊。”
顾婉回道：“依我看，不是大官，就是皇亲国戚。刘婶，你说会不会和之前来咱们府上的那位京城官员有关？”
“谁知道呢，不管它了。前几日，凌儿来信，说近几日就要回来了，他还说，要考你有没有好好看书。”刘湘莲笑着说道。
顾婉抿了抿嘴唇，眼睛里绽出了欣喜。
“我这四年来一直在努力读书，凌哥哥一定不会失望的。”婉儿笑道。
一想到凌哥哥，她就有无限的话想要说，无穷的快乐想要分享。
她是个孤女。
不知何人生，亦不知何日生。
听刘婶说，她是在一个白雪茫茫的早上，在李府的大门前把自己抱回去的。
那时，只有一个小小的棉被，和一张写着“吾女名顾婉，望有缘人善待于她，待她长大，切记父母并非有意抛弃，实是时局不顺，命运弄人。”的字条陪着她。
后来，她就在李府长大。
她是和李家小姐李芙一起被刘婶带大的。
也是和尚凌一起长大的。
尚凌是刘婶的儿子。
记得小时候，尚凌就喜欢看书，其他男孩十几岁的时候都调皮捣蛋，他却总是埋头在书堆里。
尚凌小小年纪就考过了童试和乡试。后来，在十四岁的时候，他毅然出门求学。
记得他走的时候，她才十一岁。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初春，还下着雨。她拉着他的衣服，一直在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感觉很难受。
他用尽了办法也无法让她笑，只好带着她回了家，看着她睡了才偷偷离开。
顾婉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当时好幼稚，好不懂事。但又想想，当时的自己才不过十一岁，也就不计较自己当初的胡闹了。
她一向是一个懂事的姑娘，尚凌走后，更是如此。
她喜欢分析自己，总结过去，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习惯。
“婉儿，前几日老爷的风湿又加重了，你去买点药吧。”
刘婶的话打断了顾婉的思绪。
“哦，好。”
看着顾婉离去的背影，刘湘莲百感交集。
当初雪地里的一个小婴儿，如今已然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这姑娘身世坎坷，从小就懂事地让人心疼，有时候又执拗地让人不知说什么，与自己那儿子脾气秉性倒还真像。
说起尚凌，也不知道这小子出去四年回来变了没有，那股子书生气还在不在了。
记得小时候，尚凌总是问她，他爹爹去哪里了。
她就说：“你爹是一个游侠，他呀，去云游四海了。”
“娘骗我，侠者重情重义，爹爹怎么会不回来看我们。”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尚凌不再追问爹爹去了哪里，而是开始努力读书，锻炼身体。
一天晚上，她听到年幼的尚凌梦里喃喃：“我要长大，我不是孩子，我要成为一个男人，保护娘。”
她泪流满面。
这两个孩子，都是在本该天真的年龄早早长大。一个掩起悲伤和脆弱，用瘦弱的肩膀扛起家庭，另一个藏起弱小和情绪，拿积极的态度让这个家充满希望。
——
顾婉走出李府大门，来到一条小巷。
她踩着青石板路，哼着歌，在街上走着。
一缕一缕的香味溜入了她的鼻子。
好香，好饿。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肯定比凌哥哥做的饭差多了，她心里想着。
记得小时候老爷逗他说：“君子远庖厨，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学做饭呢？”
他摇摇头，回道：“非也非也，君子远庖厨是孟子为了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不是这个意思的。再说了，学会了做饭我就可以给我的家人做好吃的，不是很好吗？”
——
走着走着，天上下起了雨。
蒙蒙细雨，不大。
路上行人也不避雨，仍像平常一样做生意的做生意，逛街的逛街。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雨声淅淅沥沥，雨景朦朦胧胧。
青石上几处水洼，小孩子顽皮，踩一脚，雨点飞起。
顾婉走进一家药店。
“姑娘买什么药？”
“能治风湿的就行，麻烦您了。”管晚道。
掌柜转过身找药。
管晚拿了药，道声谢，便走出了药店。
只是不巧，门外雨已下大。
“掌柜，您这还有伞吗？”
掌柜难为情地摊手道：“姑娘，对不住了，就一把伞还被内人出门时带走了。”
“没事没事，我跑回去就行。”
顾婉带着药，冲入了雨中。
春雨不是贵如油的吗？
老天也太慷慨了吧。
她跑着跑着，脚下一滑，摔到了地上。
一阵冷风袭来，她瑟瑟发抖。
她本就穿得少，还淋了雨，此刻饥寒交迫，忽然有了种委屈感。
忽然，雨好像不下了。
她抬起头。
四年的梦里相见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婉儿，多年不见。”
一个温柔儒雅的声音传来，一股书卷气。
顾婉抬眼，眼中所见，是一名青衫男子。
他的笑，如春风拂面，一扫春雨的冰冷。
男子一身文人装束，气质儒雅。衣服上打了不少补丁，可见家境贫寒。
眉清目秀，脸庞坚毅，既有书生的儒气，又有侠客的意气。
粗眉见其文人风骨，水目显其才子深情。
顾婉不由得想起一首诗：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那男子的手，此刻正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伸出手，一借力，站了起来。
“凌哥哥，你现在长得好高啊！”
顾婉明明记得，尚凌走的时候比她高不了多少，现在却是整整高她一个头了。
“婉儿也长高了呢。对了，有没有好好读书呢？”尚凌笑问道。
“当然。我不止读了你给我留下的书，我还读了好多其他的书呢。”
顾婉仰着头，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就知道我们婉儿最爱读书了。”尚凌笑笑，摸了摸顾婉的头。
“凌哥哥，我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呢。”
“不急不急，慢慢说。”
“凌哥哥还是这么慢悠悠的性格。”
……
——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青衫红袄，别是一番风景。
街上人很少。
斜风细雨，不见青箬笠和绿蓑衣。
伞是斜着的。
尚凌的半边肩膀已经被淋湿了。
管晚看到他被淋湿的肩膀，说道：“凌哥哥，你那边都湿透了，你把伞移过去一点吧。”
“无妨。”
“那我来打伞吧！”顾婉道。
尚凌朗声笑道：“婉儿，我现在可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壮的很呢。”
“你何时拜的师父，你到底会什么武功啊，你怎么会想到去学武呢？”
尚凌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逗笑了，道：“说起我的师父，他可厉害了。他号称九斗才子，诗画双绝，不过，他不只是我师父，还是我的兄弟。”
“难道是，白清怜？”顾婉惊讶道。
“正是。准确来说，他是我的其中一个师父，他教会了我拔剑，我的另一个师父，他教会了我如何收剑。”
……
走到李府之后，雨已经基本停了。
恰巧两人碰上了刚才那四人，便相互行了礼。
待那四人走远，尚凌问道：“婉儿，你可知这四人的身份？”
顾婉摇摇头。
“不过，小姐应该知道一些，我去问问。”她转过头来说道。
“好，那我去看看娘。”
两人分道而走。
走进小姐的闺房，李芙一看到顾婉便飞奔过来，她拉住顾婉的手，说道：“婉儿，你可知我是谁？”
这一问让顾婉摸不着头脑了，小姐莫不是傻了。
“你是李芙，李家小姐啊。”顾婉道。
“是，但不全是，我还是公主，是皇上的女儿。”
什么？顾婉一下子懵了。
“小姐，别着急，你慢慢说。”
“我娘当初在进李府时便有了身孕，而且这件事我爹也知道。前几日来咱们李府的那位贵人就是皇上。”
老爷真大度。顾婉心里默默道。
“那老爷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那他知道你是公主吗？”
“知道，当初我娘未婚先孕被家人赶了出来，一个人来到了芸州城，我爹看她孤苦伶仃的，就把她带回了府内，后来我爹提出让我娘为妾，我娘不忍骗我爹，就说了实情，没料我爹非但没有计较，反而说要尽快给我娘一个名分，让她堂堂正正地把我生下来。后来在生我时，我娘难产，也就是在这时，我娘把一切告诉了我爹。”
“老爷真是好人啊。”顾婉感叹道。
“那小姐你知道今天来的那些人的身份吗？”
“是皇子和公主。”
“还有公主？”
“那位面相福润的公子便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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