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祥子沉沉睡去，醒来时恰闻鸡啼，他睡的并不踏实，梦中全是现在自己沧桑的模样，还有那双眼睛。血红的眼睛，老态龙钟的眼睛。一步错，步步错，自己想重新做人后，自偷钱始，再次一步步踏上了不归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管家将祥子带到府中的院子里，奇花异草，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仿佛绛珠仙草，甘露琼浆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罗，繁华掩映中，是一辆华丽繁复的车，天青色的顶棚，镂金刻玉的车座，铺着织金烟罗软垫。旁边还挂着几个藕荷色鸾凤和鸣纹样的香囊，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车上的铃铛也是镶银的球形风铃，唤作“吹香铃”。祥子看傻了眼，本以为要继续拿着老车夫的车子凑合，没成想孙府阔绰，直接备了辆堪比皇族马车的豪华车辆来，管家也有几分得意:“杵着干嘛呀？先来试试手。”

        祥子连忙答应一声，搓搓手抄起车把来，方微微拉出几米，便觉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满车盈香，车轮轻快，有如凌波微步，令人馨香盈袖，罗袜生尘。拉车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要是坐上去，该是何光景？祥子想着，就是北平人们口中紫禁城的撵轿，也不过如此吧。

        可祥子转而又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孙府再豪华，不也是巧取豪夺、坑蒙拐骗来的么？这里面有几分钱是他自己挣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孙府越有钱，他心里就越恨，凭什么满腹算计之人加官进爵，而曾经勤勤恳恳的他，却落得如此下场？

        祥子仿佛明白了，纯真的痛楚如白雪积压，他想:这个社会，到底是好人没有好报，坏人却得了好报。人们争夺一世，不就是比谁更坏么？越坏越有钱，越坏越成功，只有坏，才是真正的生存法则。君不见，善良之人几曾善终？就像当初他出卖阮明换钱一样，稍微做点恶事，便什么都有了。只有比别人更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不，那不能叫做坏，那是谋生的手段……

        夜晚时分，孙侦探来了。人们前呼后拥伺候着他，将他引至车前。孙侦探屏退左右，向低着头的祥子说道:“雁栖镇”。祥子已然明了，这孙侦探衣冠楚楚，小心出行，不也是要去秦楼楚馆里么？孙府里的规矩，这种事都不能为外人道也。

        祥子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绕路，才能把他拉去乱葬岗处，随后拉车而去。月黑雁飞高，祥子为了让孙侦探放松警惕，便随便找些话来说。寒暄了几句，赔笑问道:“司令从前也是高官吧？”

        “不算高，不过是个西直门那片儿的大兵排长。”残月如血，云霏与流月交掩的瞬间，祥子闻言震怒，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孙侦探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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