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莫愁忧愁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晚月明如昼。护民山庄安静的很，只听着涓涓流水声不断，寻着那声音便看到护民堂外广场的梯下一侧有几个黑影，是拂尘和玉髓带着一高一低两个孩童在嬉闹。

        忽的，一阵笛音悠悠扬起，那音韵悠游婉转，悦耳动听，宛若天籁。这东瀛调子虽美却也哀怨，乐声是从护民堂的房顶传来。只看段天涯单膝抬起坐在屋顶瓦肆之上，双手握着一短笛黯然独奏，清风拂过，一缕长长的刘海凌乱在他面庞。

        伴着笛音，传来几声话语，是躺在顶上另一旁的云罗与成是非。

        云罗两手抱着脑袋，看着夜空一脸陶醉：“老公，今晚的月亮真圆呐！”

        打着鼾的成是非撇了眼月亮：“是啊，好大的月饼，好甜！”

        云罗一揪鼻子踢他道：“你就知道吃！”

        成是非嘴巴一咧，揽上云罗肩头：“来啊！老婆我们一起吃！”遂闭上了眼睛。云罗笑着闭上眼睛：“真的好甜啊！”

        段天涯勾勾嘴角，撇了眼梯侧的溪流方位，继续吹奏笛子。

        步梯下边，玉髓和拂尘正带着古慈和段朗在放河灯。护民山庄多为武将，段天涯为达成柳生飘絮临终之前不让朗儿习武的心愿，便把他寄养在庄后的别院里由奶娘照料，平日有空便去陪他。

        段朗蹲在溪边弯着腰，胖乎乎的小手把一盏油纸做的莲花灯推进小溪流，抬头道：“小玉姑姑，这个莲花灯真的可以实现愿望吗？”段朗眼睛一眨一眨看向玉髓，虽只有五岁，眉眼间却英气十足。

        玉髓右嘴角一咧，抱着朗儿笑道：“是啊，朗儿，不管你有什么愿望，莲花灯都会帮你实现的！”

        朗儿闻言两眼放光，笑逐颜开：“那我把这些都放出去，娘亲是不是就会回来了！”玉髓一阵语塞，秋拂尘抱着古慈蹲下身子，右手轻轻捏了捏朗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对呀！只要你乖乖听话，她便会去梦里找你的！”

        朗儿拍着小手起身跳了起来：“那朗儿要认真听奶娘的话，朗儿要见娘亲！”段天涯伸出左手把刮乱在脸上的头发拨了过去，眉头一皱放下了笛子。

        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了三人，在前边的是归海一刀和上官海棠。成是非坐起了身子，俯视二人，只见一刀右手拉着海棠，左手拿了一堆纸袋，整整一大团子，成是非玩笑道：“哇海棠，过年呀？买这么多？”

        云罗也坐了起来，她右手挎腰，朝成是非吼道：“喂，你看看人家怎么对待老婆呢？你呢！整天就会赌钱吃酒！”

        海棠看着房顶三人笑笑，便要和一刀走上步梯。

        “义父！海姑姑！”溪边的段朗看到二人，欢欢喜喜便伸着双臂跑了过去。

        海棠抱起了朗儿，笑道：“朗儿回来了！”

        一刀从纸袋里掏出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朗儿，音色清朗说：“朗儿，以后不要叫海姑姑。”

        段朗接过糖葫芦，眼睛转的圆溜溜，笑道：“奥，我知道了！义父跟海姑姑住一个屋子，我要叫义母的。”一刀右手蹭蹭鼻子有些尴尬。

        海棠揉着他的小脸宠溺道：“你这鬼精灵！”

        这空当秋莫愁蹑手蹑脚的提着个袋子想要溜开，却被海棠叫住：“莫愁，你去哪里？”

        秋莫愁停了脚步，抿嘴道：“我……我有些乏了。”

        “等等，我有话问你。”

        “奥……”

        海棠看向一刀，一刀点头，她把朗儿放在地上，便朝着莫愁方向走去。路上又叫了秋拂尘：“拂尘你也过来一下。”

        “收到！”秋拂尘把古慈往玉髓怀里一放，一个扑腾跳了起来，朝她们跑去。

        段天涯眉眼蹙着，脑袋微微往后侧去，听着云罗向成是非小声嘀咕：“他们怎么神神秘秘的。”

        海棠带秋莫愁，秋拂尘去了玄字阁。正厅之内，她坐在北首位，并示意二人也坐下。

        秋莫愁知道姐姐定是盘问朱寿的事情，只是自己向来未提及过他，今夜又恰巧让姐姐碰到，小丫头心里还是紧张，两只手指绕着圈圈有些不知所措。

        海棠坐那思忖许久，遂看向莫愁缓缓道：“小愁啊，这次我和你姐夫重归于好，姐姐要对你道声多谢了。”

        莫愁咧嘴干笑：“姐姐哪里的话，莫愁也没做什么。”她见海棠对着自己上下打量，赶忙埋下脑袋。

        海棠仍是语气温婉：“我在想，此次你出来良久，夜雨师太定会担心。”遂看向秋拂尘道：“拂尘明日便送莫愁回峨眉吧。”

        “阿姐！”秋莫愁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看着海棠有些激动道：“莫愁不想回去！”

        “为什么？”海棠淡淡问她。

        秋莫愁露出女儿家的羞涩，低头小语道：“我与朱大哥有约定，他若找不到我，会……会着急的！”

        坐在一旁的秋拂尘听闻莫愁口中提及别的男子，遂身子朝她一弯，饶有意味逗她：“朱大哥是谁？小丫头的情郎？”

        “哥……”秋莫愁给他使个眼色，将他推到一旁。

        秋拂尘赶忙替莫愁开口，笑呵呵看向海棠：“对呀阿姐，咱们姐弟三人难得团聚，你就别让她走了。”

        “你若想继续留下，阿姐也不好多管，”海棠看这姐弟二人如此齐心，也不愿多说，只对秋莫愁道：“只是这位朱寿朱公子，你当真清楚他的底细？”

        莫愁一怔，抬头道：“我……我并不清楚，只知他是个世袭的将军。”遂又低头。

        秋拂尘眉间一紧：“你是说威武大将军朱寿？！”他已然反应过来，就算别人不知，但他跟着成是非多时，对当今皇上颇多了解，自然知道威武将军朱寿便是当今皇上朱厚照在民间的诨名。

        然莫愁并不知情，仍略带笑意：“哥哥也认识他吗？！”

        秋拂尘脸色已变，指她叹道：“唉！妹妹你好糊涂！”

        “糊涂？”秋莫愁愈发诧异难解，看向二人道：“阿愁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哥哥姐姐不应该为我高兴吗？为何你们看起来并不开心？”

        秋拂尘听莫愁话里对朱厚照已是十分真心，一拍桌子起身就喝：“断了！赶紧断了！”

        秋莫愁被拂尘的喝声吓到，她的哥哥从未这般严厉对她，想到这里已是两眼噙泪，也站起了身子：“为什么！”秋拂尘一挥衣袖，侧过身子不愿多言。

        莫愁走近海棠，揪着鼻子道：“阿姐，朱公子既是你的朋友，你定是了解他的，他不是坏人，他还救过我呢。”

        海棠抚着秋莫愁的手宽慰道：“莫愁，你不谙世事，心思太过单纯，有些人并不向你表面所见那般你懂吗？”

        秋莫愁侧身直道：“莫愁不管别的，莫愁只知自己是真心喜欢他！”

        海棠眉眼一低，上前两步道：“那他对你呢？他可曾给你任何承诺？”

        “并……并没有。”秋莫愁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自己这般铁了心的喜欢朱寿，可朱寿并未对她有任何承诺。她停顿一刻，遂看向海棠：“今夜，今夜我们好不容易可以见面，是姐姐非要我回来的。”

        秋拂尘瞪她道：“你这疯丫头，你的意思还打算一晚上跟着他不回来了是吧！”

        秋莫愁万分困惑，擦拭着脸上泪水：“哥，你怎这般动怒！朱寿他是好人，他对我很好的！”

        海棠从腰间取出一手帕，替莫愁擦擦脸颊，语重心长道：“莫愁，并不是阿姐不同意，只是你还年轻，可那朱寿他大你近十岁，你们不很合适，这好人家的公子多的是，明日我便让你姐夫为你张罗！”

        秋莫愁甩开了她，退着身子厉声道：“姐姐说的什么话！莫愁岂是那样随便的女子！”

        “小愁，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海棠朝她走着。

        秋莫愁一抹眼泪，低头道：“姐姐说朱寿年长，那姐姐可还记得当日你要嫁的万三千。”

        秋拂尘走近扯她道：“莫愁别说了……”

        秋莫愁未有理会，口无遮拦继续说：“他的年纪足可以当你的爹了！姐姐并不爱他，却照样要嫁他！可是莫愁与朱大哥是两情相悦的！”

        “秋文鸢你够了！”秋拂尘的拂袖直朝她肩膀打去。秋莫愁身子一退，愣住不动，她看着坐回北首的海棠一脸恍惚，黯然神伤模样，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混话。便赶忙跑她身侧蹲下身子依偎着她：“姐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伤心！莫愁错了！”

        海棠缓缓低了头，微微一笑对她道：“你并未说错，阿姐不生气！”

        秋拂尘闭眼长叹：“你跟我过来！”遂拉起秋莫愁离开了玄字阁。

        看着离去二人，归海一刀进了房门，走近坐那发呆的海棠。粗糙的右手抚在她肩头，海棠这才回神知道一刀来了，她眨着晶莹的眼珠看向一刀，有些委屈有些累，便扑进他的怀。

        归海一刀理着她的发，沉稳安慰：“她会明白的！”

        秋莫愁的二十年，没有海棠与拂尘的满腔仇恨，没有时时刻刻的阴谋与算计，只有无忧无虑，此时，应是这二十年最失魂落魄的时刻了。

        夜，寂静，沐浴冷月的华光，秋莫愁走在京师街道上，街上只剩她与她的影子。秋莫愁想要哭，却没有泪，她在心里自责，她凭什么哭，她没有资格。

        “为何会这样？”秋莫愁抬头望望夜空，月好圆，像是一幅画，她低头闷闷不乐，眉头一蹙，想着方才秋拂尘对她所说一切。

        莫愁：“哥我不明白！我和朱大哥的事，你和阿姐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秋拂尘：“莫愁，我和阿姐商量过，这事本是不愿告诉你的，只是这次你太过任性，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

        莫愁：“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啊！”

        秋拂尘：“长姐……她并非我俩亲姐，而是姑母与铁胆神侯朱无视的女儿……妹妹，阿姐多年来所怨恨设计的我们的杀父仇人，就是她自己的父亲！”

        莫愁：“怎会……”

        秋拂尘：“你说那威武大将军朱寿，分明是朱厚照他自己所封，他根本不是什么将军，他便是当今的正德皇帝！”

        莫愁：“皇？皇上？！”

        秋拂尘：“莫愁，阿姐如今虽回了京师，却也是个见不得天日的身份。诈死！天阴安插在朝廷的细作！铁胆神侯的女儿！这哪一条不是死罪！皇上会放过她吗？”

        莫愁：“朱寿他早就知道了？！不！”

        秋拂尘：“你想过没有？我们是阿姐表亲，论起连坐我们都得死！你被他利用了！”

        莫愁：“哥哥你别说了！朱寿他是好人，他心里有我，他不会利用我的！”

        秋拂尘：“我的好妹妹，话已至此你怎还这般执迷不悟！你当真以为他看上的是你的人吗？他只不过看上了你这张与阿姐有五分相似的脸罢了！”

        莫愁：“姐姐？！”

        秋拂尘：“莫愁，我们欠阿姐的，我们不能害了她。”

        一声鸟叫，秋莫愁抬头清醒过来。她怅然若失看着前方的路：“是啊！我不能害了姐姐……”秋莫愁从袖口掏出一黄色锦帕，牢牢扣在肩上：“朱大哥，你真的是坏人吗？”

        她渐渐有些激动，竟跑了起来：“朱寿你这个骗子，你对我这般好，当真是因为姐姐吗？罢了，这护民山庄断不能呆下去，还是回峨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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