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夏醒言每周末采购一次生存必备用品，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多了。

        市区内正常区域，晚上八点以后，大街上基本见不到人。

        不要说她住的这片区域，鱼龙混杂。本地人也好游客也好，统统绕道走。

        她没告诉的士司机具体地址，在两个街区以外就停了下来。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回来，期间经过了七组流浪汉群体，三个晃荡的青年小混混，两个醉的东倒西歪的壮汉。

        不过夏醒言在这儿住了快五个月，即使空手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来碰瓷的程度。因为他们中很多人，找不到比她这儿更便宜的改装价格了——小改五十，大改八十。

        夏醒言住的地方，在东西走向的一条街道最末端，房子快四十年了，破烂程度跟它年纪成正比。

        今天还发生了个小插曲，她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有眼神阴鸷、眼下乌黑的白人青年拦住了她，他做了个手势，压低声音道：“一克一克拿，要货吗？”

        夏醒言歪头看他几秒。

        “见过我？”

        她问道。

        见对方摇头，她了然地点了下头，做了个起开的手势。

        “哦，新来的？那找你朋友了解一下，让开，别挡路。”

        夏醒言的态度极大的激怒了对方，别说现在他身上揣着□□，就算没有，这个瘦不拉几的黄种人女性，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轻蔑地打量着夏醒言，上手在她肩头猛地推搡了把：“我就他妈不——啊！！”

        一声短促的痛叫很快中止，变成嘶嘶的倒抽气加□□。

        下巴刚脱臼，喉头被狠厉拳风击中，两种疼痛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种更厉害。

        眼前的女人耐心明显耗尽，没有给他扯完狠话的机会，一拳一肘，送他跟大地尽情拥抱，她绕过他进了屋子，关门前又道：“朋友，五百米以内，我再看到你一次，你就过来帮我实验新品。”

        夏醒言扒着门框，勾起唇角，称得上甜美可人：“或者你搞不到粉难受的时候，来找我也行，我有把很好用的匕首，还没开刃呢，帮了好多人，指头切下来就不犯瘾了，下次试试。”

        她甩上门，踏过满地的杂乱，还夹着很多没拆的快递纸箱，等瘫到二手沙发上时，像刚刚跨过了千山万水。

        各式武器的零件在茶几上混成一堆，夏醒言随手把它们拨开，把两条酸痛的腿搁了上去。

        前台也不是好干的活，又跑了一天……

        看来肌肉也在退化了，这点运动量就能把她困在沙发上了。

        夏醒言躺下的时候，是最觉得安全的时，通常习惯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但是现在，她面前总有一张徘徊不去的脸。

        那个男人不好应付。心底有声音明确警告她，得离远一点。

        时曜。

        夏醒言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眯了下黑眸。

        根据时骁的说法，时曜不肯接他的班，又刚好这时找到了她，这才问到，如果给她这个机会，愿不愿意试一试。

        她父亲是时骁的救命恩人，这份恩跨越十六年，在茫茫人海中失散了十六年，最后还到了她身上。

        在夏父的头七过去后，夏醒言才被时骁找上。本来对方要让她结束休学生涯，给她提供一大笔钱。但兜兜转转，他竟然提出了这个方案。

        如果你能通过考核，我会把你往这个位置上培养——gu3总需要人来接手。这是时骁的原话，她不知道时曜知不知道。

        私人武装公司的一把手，还有人不愿意接？

        夏醒言本来半信半疑，自己投了申请去gu3做前台，她想自己好好观察下这个地方，到底是不是三无小作坊。她在网上查完以后，扔了一晚上骰子，反问自己，这种规模的馅饼掉得到她手里吗？

        但现在跟时曜打了照面，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会拒绝。宁愿出去散心一年，都不想在市内继续待了。

        他跟夏醒言遇到的人都不太一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比她更爱瘫，懒散又没个正形，习惯性地挂着点笑，皮相生得好，身条更不用说——不是好或者不好，是实用。

        他在咖啡馆里开了那几枪，枪口硝烟散尽时，夏醒言侧头看了一眼。

        男人刚好还维持着持枪的姿势，稳定、流畅、漂亮的身型，他跟那把随手拿来的枪融为一体，收敛了那些玩世不恭的笑意，沉寂而锋利的杀意沉淀下来，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眼里的目标。

        确实，不太像能西装革履闯商场的类型。

        夏醒言从垃圾堆里扒出来一包薯片，撕开来送进嘴里，安抚着早已空空如也的胃。这还是上个月超市打折的存货。

        管他是什么类型，有的东西他不稀罕，那她就去争取一把。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她又不亏。

        夏醒言咬着薯片，离开沙发，走到壁炉旁边。

        已经发灰的墙体上，嵌着数不清的弹孔，它们一个叠着一个，深深地陷进去，像注视着她的眼睛。

        夏醒言用手轻抚这些弹孔，动作轻柔。

        跟他不一样，她什么都想要。

        做很多事能挣钱，改装、修理枪械，在野外射击场做助理，还人情去丛林里充数挨打——

        可她不会止于此。既然老天让她活下来了……不，是她既然挣得了活下来的机会，只要能呼吸一天一刻一秒，她就要让这些时间染上她的颜色。

        第二天早上是周末，她没有定闹钟。

        夏醒言还是自动睁眼了。最近这份前台工作，需要她早上六点多起床。工作时间是八点，但是开车去gu3总部，快的话也要一个半小时。

        她腰疼得几乎直不起来，这才意识到，是在沙发上窝了一夜。

        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门铃忽然不要命地响起。她随手摸了块黑巧克力边走边吃，踢拉着拖鞋低头叫道：“来了来了！”

        夏醒言脑海里盘旋着某人的身影快一晚上，一闭眼就觉得要被他隔着千米一枪穿心了。门响时完全没用大脑思考，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在此区只有仇家，哪有可以开门的人？

        可惜，等开了道门缝，她才意识到这点，要反手关门时已经晚了。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直抵她面门。

        此时此刻，夏醒言全身上下最坚硬的武器：

        一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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