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2
初二这天，宋徊一家回了舟台。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又到了一年一度拼孩子的时间。
尹念意是家里的小女儿，上面有一个大姐一个二哥，这二位学历都不及她，也都属于工薪阶层。
由于尹念意与宋非结婚在同龄人里不算早，宋徊也比那几个表哥表姐小了好几岁，因此也成为全场唯一一个还能收红包的孩子。
宋徊在外婆家收红包收得手软，到了爷爷奶奶家也不例外。
宋非只有一个哥哥，宋丰。
这位大伯在宋徊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在那个高考能改变命运的年代，他就已经占了全市唯一一个报送名额，北上读了京大物理系，现任庆大博士生导师。
他的儿子，也就是宋徊的堂哥，宋序年相较其父也毫不逊色，保送至清大读了计算机。
每去爷爷家拜年，听着一屋子两个长辈加一个堂哥之间的自带加密效果的谈话，宋徊就感觉自己的智商在这三个人面前自动降为负数。
不过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子，再加上嘴甜，宋徊在饭桌上收获了不少关爱，长辈们都往她碗里夹菜，就连一向铁面的大伯见她也是笑眯眯的。
茶余饭后，那三个男人又开始了加密对话。
百无聊赖之际，宋徊想起了一件事，同几位长辈打了个招呼说要出门找同学玩。
“外面天都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吧？”宋奶奶担忧地说着。
“让你堂哥陪你去吧。”宋丰说着看了身旁的宋序年一眼。
不同于大众刻板印象中不修边幅的格子衫程序员形象，这位堂哥看着还有种斯文禁欲的清冷感，皮肤白净，五官深邃立体，带着副银色细边眼镜，开扇形眼皮褶皱弧度完美，眼尾微微挑起，像漾着浓情蜜意，与寡淡的神情形成反差。
“额不用了，我是去找同学玩的，不麻烦堂哥了。”宋徊摆了摆手。
宋序年已经站起身，声线细冷：“去哪，我送你吧。”
“是啊，正好都认识认识，也热闹些。”宋爷爷开口。
宋徊见推脱不掉，便硬着头皮点头：“那好吧，麻烦堂哥了。”
两人下了楼，踩着地上一层积雪，走到巷子口。
“去哪？”宋序年问她。
宋徊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哥，其实……我不是出来找同学玩的。”
宋序年闻言，神情没有一丝波澜，语调亦是：“所以去哪？”
“街那边路口的小食店。”宋徊还是如实说了。
上次国庆节回舟台，就是在那儿碰到的陆措。
宋序年从小不在这长大，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默了一秒道：“你带路。”
“好。”
舟台这两天下过一场大雪，这会雪是停了，绿化带上都被盖了层雪被，因为假期，路边大小商铺门前都铺着雪，无人清理。马路上的雪都被铲着堆到一边，上面沾着脏兮兮的泥土。
“哥，交大课业繁忙吗？”宋徊找了个话题。
“还好，分专业。”
“我有个室友，也是计算机专业的，她说这个专业要学的东西很多呢。”
“这个专业要学的课程按类别分就有五大类，每一类都涉及起码三门教程，确实不少。”
宋徊轻声感叹一句：“哇，难怪我那室友开学搬了那么多书回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说了几句，很快就到了那家老金小食。
宋徊看着那扇紧闭的卷帘门，心里沉了沉，大过年的，不开门才正常。
“没看见想碰到的人？”宋序年淡声问。
宋徊侧目，神情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宋序年视线飘过寂寥的街道，回答：“一路上你都在往街两边看，想不注意到也很难。”
“有吗？”
没想到自己表现的这么明显，宋徊表情有些窘迫。
“还想去哪？”
宋序年静静看着她，眸子里闪着浅淡的光，像能看透人的心。
宋徊就觉得自己像被这看上去对什么都没兴趣的堂哥给看透了，连她想去别的地方都能看得出来。
“额，可能离这儿有点远哎。”
“走吧。”
宋序年直接抬起脚往另一个方向走。
宋徊愣了愣，才慌忙小跑跟上。
“哥，你怎么知道是往这边走啊？”
宋序年目视前方，淡然道：“猜的。因为看到店门关着，你下意识就往这边看。”
这都能注意到？
她这个堂哥，表面淡漠矜贵，实则温柔心细，应该是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
“哥，你在学校肯定很受女孩子喜欢。”
闻言，宋序年漠然的神情滞了滞，眼睫垂了下去，没说话。
宋徊侧目望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说：“只要深入了解过，就一定会喜欢你的。”
宋序年心头动了动，极为浅淡地勾起唇角，说了一句——
“借你吉言。”
两个人走了很久，最终停在老巷里，一家三层小洋房门口。
大门两边对着两堆雪，旁边各摆了一盆金桔，翠绿的枝叶上被盖了浅浅一层白。
宋徊仰头，静静看着二楼某个房间，眸光摇曳。
巷子里不算静，隐约能听见周围几栋房子里传出来家人团聚的谈笑声，而他们面前这栋房子安静得有些孤寂。
宋徊垂下头，正准备走，面前的大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位身形瘦小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垃圾袋。
老人看见站在家门口的两个人，先是一愣，看清身形矮小些的人之后，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更多的是惊喜。
“宋……宋姑娘？”
“肖婆婆。”宋徊甜甜地笑叫一声。
“真是你啊？”肖婆笑开了，朝宋徊伸出手：“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过来了？”
宋徊往前走了几步，握住老人伸过来的手，笑答：“吃晚饭散步，想到您，就过来看看。”
肖婆感慨地轻叹：“也就你，这么有心，还能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宋序年走了过来，自然接过肖婆手中的垃圾袋，道：“婆婆，给我吧。”
肖婆没推脱，松了手，犹豫着问宋徊：“这位，是……男朋友？”
宋徊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他是我堂哥，大伯家儿子。”
肖婆像松了口气，冲扔完垃圾走回来的宋序年笑笑：“不愧是一家人啊，兄妹俩长得都这么标致。”
宋序年颔首：“您过誉了。”
宋徊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目光探寻。
肖婆了然笑笑，说：“那小子不在。”
宋徊急收回目光，徒劳地解释：“不是，我是在看您家有没有客人。”
肖婆面上笑意敛了敛，道：“两个儿子都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待了几天，下午才走的。”
“噢，这样啊。”
“哎哟，瞧我这人，让你们在这儿站着跟我说了半天。”
肖婆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神情懊恼，随即一只手往屋子摆了摆：“来来来，进屋坐会儿。”
宋徊侧目看向宋序年，宋序年没什么表情，却没拒绝：“那叨扰了。”
“怎么会，我不知道多欢迎呢。”
进了屋，肖婆招呼两人坐下，转身准备去倒水。
“我来吧。”宋序年主动拿过有些重的热水瓶，往玻璃杯里倒水。
肖婆怎么看他怎么喜欢，笑盈盈地夸：“这小伙真是好，心细又热心。不像我家那个，天天就知道呛我。”
语气虽嗔怪，娟秀的眼角却起了道道皱纹。
“肖婆，陆措他过年没回来吗？”宋徊接过热水，问。
宋序年倒了一杯热水放到肖婆面前的茶几上，自己端了一杯坐进沙发。
肖婆轻叹了口气，语调悠长：“年前他回来过，给我买了许多衣服吃的，又在这待了两天。过几天就是他爷爷的七十大寿，他作为唯一的孙子，肯定是要帮衬着安排的。”
宋徊点了点头：“这样啊。”
“哎对了，你考上了哪个大学啊，跟陆措那小子，还有联系吗？”
宋徊抿唇，如实回答：“我也在东江大学。”
肖婆面露喜色：“那不是和他一个学校吗？”
“对。”
“哎哟，真好。”肖婆感慨，又问：“那他平时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没闹事吧？”
宋徊失笑：“没有，怎么会呢？他在学校表现优异，还拿了很多奖学金。”
肖婆点了点头，算放了心，又想起什么，犹豫着问：“那他，谈没谈朋友啊？”
宋徊默然，想了想还是打算模糊过去：“这不清楚，他没跟你说过吗？”
“他哪会跟我说这些，几年来啊，形形色色的男生他带回来不少，就从来没往家带过女生，就连提都没跟我提过。”
肖婆神情看着有些发愁，转而问沉默了许久的宋序年：“小伙子啊，你也是男生，年龄看着跟我们家陆措差不多大，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是什么原因啊？”
宋序年从刚才的对话里猜出一些信息，闻言默了几秒，随即回答：“可能，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吧，这事急不得。”
“其实啊，我也不是多想他谈朋友，只是不想他耽误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
肖婆说着，目光望向一旁的宋徊。
宋徊淡然笑笑，说：“如果真喜欢，也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两人在肖婆家坐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道别，肖婆送他们到了门口。
回去的路上，宋徊大致解释了她与肖婆认识的过程。
那是在她高一那年的元旦节。
她和一个同学出去玩，在回家的公交站看到了孤身一人坐在凳子上的肖婆。
当时肖婆表情很不好，眉头紧紧锁着，弓着腰一下下揉着膝盖。
宋徊便问她怎么了，肖婆说她出来买东西，老风湿突然犯了，走不动道。
假期街上出租车少，她只能来坐公交。
宋徊看时间还早，正好婆婆要坐的公交来了，便搀着她上了车，将她一路送回了家。
到家之后，肖婆坚持要留宋徊在家吃顿早晚饭，宋徊推脱几番，最后还是没拗得过老人，留下来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肖婆问她在哪个高中读书，宋徊如实回答。
“那跟我外孙一个高中，他也在舟台一中念书。”
舟一中作为市重点，门下学子遍布整个舟台，宋徊当时并不觉得巧，直到听见肖婆说——
“我外孙啊，叫陆措，现在读高二了，成绩特别好。小姑娘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不过今天他和朋友出去玩去了，不在家。”
宋徊当时就愣在原地，手一松，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陆措？”
“你认识啊？”
何止是认识。
肖婆顾自高兴：“哎哟，那可真是缘分了。”
缘分。
美好的际遇要发生在对的时间才叫缘分。
她这样，只能算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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