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比赛持续了很久，等结束颁奖和大合影环节之后，散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路灯还没亮起，外头一切都灰沉沉的，看不真切。
观众乌泱泱地从大门往外涌，交谈声混杂着玩笑格外热闹。
宋徊拿着沉甸甸的荣誉证书和奖杯，跟着指导老师从侧门走了出去。
“小宋啊，这次比赛表现很突出啊。才大一就能拿一等奖，下次比赛有望冲全国赛，给我们东大拿个全国冠军回来怎么样？”
指导老师学校的副教授，姓陈，几个组员都叫他陈头。他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没什么架子，还很爱笑，宋徊和他相处起来很是和谐愉快。
宋徊闻言笑笑：“您过奖了，下次比赛我再努把力，尽量不负您所望。”
陈头赞许地点点头，目光往她身后看过去，随即拍拍她肩膀：“哎小宋，那是你朋友吗？”
宋徊循着他的目光回身，看见陆措带着顶鸭舌帽，双手抱臂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眼皮半掀着往这边看，嘴角噙笑。
真的是他？
刚刚在台上的时候就扫见观众席后的一个角落，有个男生很像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男朋友？”陈头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宋徊回过身摇头：“不是，但认识。”
陈头大咧咧笑道：“没事，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你条件这么好，有男朋友是应该的。”
宋徊心尖一阵触动，笑里多了几分苦涩：“真的不是，您别开我玩笑了。”
“行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啊，我中年人看破不说破好吧。那你俩聊会儿，我去送一下那几位评委。”
“好。”
“别聊忘了啊，过会要聚餐的。”
宋徊失笑：“知道了，不会的。”
陈头摆了摆手，拎着公文包往正门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打量一下陆措。
陆措这会也收敛了站姿，大方朝他笑笑，微微颔首致意。
宋徊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往他那走了几步。
“你怎么在这儿？”
“拍照。”言简意赅。
宋徊目光在他周身过了一遍：“那你相机呢？”
“被部员带回去选片了。”
“噢。”
宋徊没话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卡在胸口，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恭喜啊，大一就拿到了一等奖。”陆措突然开口，语气轻松。
宋徊抬头看他，一双黑眸在昏暗的天色里看着更为幽深，像一汪深潭让人越陷越深。
“谢谢。”
可离你还是很远。
宋徊垂下头，藏去眼底那抹黯淡。
“宋徊。”
他嗓音低沉着喊她名字，像一口烈酒灌进她心里，未酌即醉。
“嗯？”
宋徊望向他，在等下文。
陆措看着她清亮的眸，语气轻佻，像在开玩笑，又像在试探：“刚刚在台上能说会道对答如流的，怎么这会儿跟个闷葫芦一样？”
宋徊神色稍怔，眸光微闪，沉吟片刻开口：“对你能说会道，能拿奖吗？能的话，那我试试？”
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陆措眼底笑意渐浓，正准备和她说工资的事情，那边忽然有人喊她。
“宋徊，走了。”
不远处，同组的学长在喊她，目光若有似无打量着她面前的陆措，但只能看到那挺拔颀长的身影，和线条凌冽的下颌。
“来了。”宋徊应了声，同陆措道别：“那我先走了。”
“聚餐？”
“嗯，一个老师带的，今晚都拿了名次。”
宋徊耐心解释，但说完就后悔了，他只问了一句是不是聚餐，她却多说了几句。
“行，走吧。”陆措没说什么，侧身靠回柱子上给她让路。
宋徊张了张口想说再见，但想起来刚刚道过别了，便没再说话，径直赶去那边汇合。
陆措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她左右都有人，依稀能听见几句互相夸赞推诿的话，她又是那个人缘极好性子随和又健谈的宋徊了。
就他妈跟他不说话。
不逗她的时候就垂着个头，好像谁欺负她一样。
以前高中那会儿不挺能说的么？
心下翻涌起一股烦躁，他随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一亮就显示99加的未读消息和来自司南的十几条未接来电。
他抬手按了按后颈，一边往路上走一边回拨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司南粗厚的嗓音传出来。
“不是措哥你忙啥呢在？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接？”
“你都说我在忙了，接个屁的电话。”
那边一哽：“……那你赶紧过来，这边都等着你呢，自己的生日宴都迟到，可真有你的。”
陆措摸出一盒烟，单手翻开盒盖，轻轻向上用力，几根烟冒出头，他微微低头咬了一根在嘴里，又把烟盒盖好揣进口袋，含糊道：“早跟你说了今天结束的晚，你非定个七点的位置，还他妈怪起我了？”
说着又拿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舔舐着烟，燃起一缕白雾。
碰上这么个理不直气也壮的主，司南认命地叹了口气：“行行行，我的锅。嘶也不是我说，你说你这生日难得赶上周末，还非要去什么比赛拍照，心多大你得是？”
“你话怎么这么多？再叨叨老子不去了。”
“哎行行行，你是大爷行了吧。”
司南也不知道他又哪来这么大火气，但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上服个软，又提醒他“北街春满楼，麻溜的嗷。”
吐出一口烟，应：“知道了。”
这次比赛陈头手下，加上宋徊总共就四个学生，两男两女。
四人今晚都拿了奖项，其中宋徊成绩最好拿了一等奖，作为一名大一新生也算一匹黑马杀进了竞赛圈。
饭桌上的话题几乎都是绕着她转的，因为除了她其余几人去年都参加过，也算认识，对势头正足的新人自会好奇多一些。
“宋学妹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得到很多男孩子的青睐吧？”这是学长问的。
“还好，相比之下我的女性朋友更多。”宋徊打了个太极。
“那学妹有男朋友了吧？”学姐问。
宋徊摇头：“没有，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哎？那刚刚在礼堂侧门跟你说话的男生是谁啊？看着个子好高。”
宋徊顿了顿，还是用那四个字总结她和陆措之间的关系。
“认识的人。”
虽然她知道，只要她说出陆措两个字，他们都会知道是谁。
但她不想这样，她没有立场将陆措介绍给他们，也不想让别人对他产生无端的猜忌和好奇。
说白了，不过就是出于一种卑微的保护欲罢了。
陈头眯着眼像在思考，说：“嘶，我总觉得那男生看着眼熟。但那会天太暗了，他又带个帽子，看不清脸。不过从骨相上看，小伙子长得应该挺俊俏的。”
“能让陈头看着眼熟，应该也是外院的吧？”
“不是。”宋徊否认，随即转移了话题：“说到这，陈头以前还带过什么样的学生啊？”
陈头放下筷子，一副“这就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的架势，从他带过的几届学生到他当年参加竞赛的经历，话语间偶尔夹杂几句幽默表达，听着不至于无聊，从中也能学到些课本上没有的，几个学生时不时再搭个腔，一顿饭吃到后面气氛还算其乐融融。
饭局到了扫尾阶段，大家几乎都停了筷，坐在那边聊边消食，宋徊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厕所。
这家饭馆以别具农家特色的徽菜闻名，菜色繁多价格实惠味道正宗，很是受学生欢迎。这会正值饭点，走廊里酒杯碰撞声夹杂着高谈阔论，好不喧闹。
宋徊从卫生间出来，用洗手液老老实实洗好了手，正把手放在烘干器下吹干，听觉身后有人喊她，应声侧头，是一起在咖啡店兼职的小邹。
“你也在这边吃饭吗？”宋徊笑问。
小邹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答：“是呀，前几天发了工资，就请室友吃个饭。”
“工资？”
宋徊在心里算了下时间，自己在咖啡店工作已经一个多月了，但工资好像还没发。
“对啊。”看出她的想法，小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工资还没发？”
宋徊点头：“昂，这段时间比较忙，也没想起来这事儿。”
小邹拧眉：“不应该啊，老板从来不拖欠工资的。”
啊对，陆措是她老板。
可是今天碰到陆措，他也没说这事儿啊？
宋徊眼里写满了茫然和疑惑，还有几分不知所措。
“不该是店长发工资的吗？”
小邹耐心解释：“前几天老板把店长解雇了，所以发工资都由他来了。”
“解雇？为什么？”
“具体原因不知道，经理说可能因为他德不配位吧。就前几天的事，不过你每天太忙，上班还在顺稿子什么的，我们也就没跟你说。”
宋徊笑笑，谢谢他们的理解。
“要不你发个微信问问老板？”
宋徊神色稍滞，眼底闪过一丝怅然，声音也不自觉变低：“我，没有他的微信。”
闻言，小邹难掩震惊之色，眼睛都瞪大了：“上班这么久，你还没加老板微信？”
宋徊抿唇，点头：“嗯。”
也不是没想过要加，但心里那点别扭心思让她实在下不去手。
况且平时汇报流水库存等情况，都能用店里的公用手机在群里发消息，不需要加私人微信，她也实在找不到体面像样的理由去加。
至于遛狗那晚说的欠他人情，他也没说过用什么方式还。
……
总之就是，只要是和陆措有关的决定，宋徊都会在心里来个千回百转，最后选择回避。
宋徊自认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每次碰上陆措，她都像只鸵鸟一样，第一反应是把头埋进沙子里装死。
小邹走后，宋徊靠在拐角处的墙上，拿出手机点进咖啡店工作群，找到陆措。
他的头像是一个黑白手绘版的动漫人物，被拉进群的第一天宋徊就点开头像看过，还特地去问了高中爱看动漫的同学，得知是一个叫《咒术回战》的动漫，头像上的人是动漫里的战斗力天花板，五条悟。
她抽时间去找来看过，很快就被其中紧张刺激的武打情节所吸引，不过后来一直很忙，还有好几集没看。
手指在添加好友四个字上面停住，宋徊又开始了纠结的内心戏。
加他说什么呢？
直接找他要工资？
不好吧……
可现在除了工资，也没别的理由了。
她正想着入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又带着戏谑意味的声音。
“加啊。”
宋徊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下意识转过身，就看见陆措斜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真是被吓到了，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走廊顶上的灯光映在她眼里，星星点点的。
陆措嘴角更扬，轻笑出声：“加呗，我又不是不同意。”
宋徊暗自在心里想，自己上一次这么尴尬是什么时候。
哦，好像是国庆节前一天用陆措拍的照片当壁纸，被他本人看到了。
宋徊叹了口气，开学短短两个月，自己就在陆措面前丢了两次脸，还都是被他看到了手机。
想到这，她把手机藏到身后，别过头不再看他，耳尖沾染的红晕还是暴露了羞恼的内心。
这么不禁逗？
陆措敛了笑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点了几下，宋徊手里传来一阵震动。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把手机从身后拿出来看了眼，随即怔住。
【陆措请求加你为好友】
“怎么，工资不想要了？”
宋徊看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回到手机屏幕，拇指点下同意，嘴里嘟囔着。
“要，干嘛不要。有钱不赚王八蛋。”
语气里还带着点怨念。
陆措挑眉，眼底笑意藏不住，把工资给她发了过去。
宋徊犹豫几秒，点了接收。
生日快乐四个字这会到了喉咙里，就差开口。
“哎宋徊上厕所怎么还不回来？”
拐角另一头的包厢门却开了，陈头的声音传出来，学长学姐也陆陆续续走出来，不过没往这边看。
宋徊心里没来由的慌乱，匆匆说了句再见便往那边走。
“我在这，刚刚遇到认识的人聊了几句，不好意思。”
几人表示理解，晚辈们客套着让陈头先走，前后下了楼。
陆措站在原地，脑海里全是前几秒，她慌乱的表情、敷衍的道别和走的时候干脆的身影。
气笑了。
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宋徊再回头看的时候，拐角处已经没有人了，心下涌起一阵挫败感。
低头看了眼手机，两人的聊天记录除了系统自动打招呼，就只有一条转账来往。
她还是连说一句生日快乐的立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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