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胖虎
圣树没有动静，他被单羽盯着，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消除了两次记忆这三人还是如此坚定地要找他，心中无奈，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不是只老虎吗？虽然看起来大，但年龄很小，应该不吃人。”
胡大叔和胡大娘觉得这只老虎有些眼熟：“我也觉得，尤其是这虎这么胖，肯定不饿。”
有族人反驳：“长得这么胖肯定吃得多，等它醒了饿了我们就危险了。”
为了族人的安全，族长让大家跑远一些，大壮委委屈屈地跟在众人身后，大眼睛里满是控诉。
他印象中的单仙子高贵优雅光风霁月朗若清风，就像世间最美好的光源，红缨公主飒爽果敢，鬼厉少主豪爽大气，怎么都没想到被这三人一起针对会如此……如此……
红缨跑到单羽身边，双手摊开，冲她点了点头，小声问：“找到了吗？”
单羽看了眼大壮，红缨松了一口气。
幼虎也像蝗虫一样突然消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大壮走到红缨面前，神色是不同寻常的严肃：“红缨去哪了？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红缨坦然自若：“太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了一会，反正田里的事有鬼厉在。”
胡大叔听到这话哈哈一笑：“好小伙！就该这样！大壮你学着点！”
鬼厉苦着脸，要不是有正事，他才不会帮红缨干活。
大壮垂头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胡大叔和胡大娘谈起蝗虫组成的动物十分眼熟，就是颜色不大协调，大壮知道自己露了陷，刻意走到胡大叔身旁，让自己的身影被父亲完全遮住。
胡大叔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儿子？”他总是有一种凌厉的气场，面相威严霸道，看着不好亲近，对着儿子时却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父亲。
胡大娘也关心地看着他：“被今天的蝗虫吓住了？”
大壮摇头，语气笃定：“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胡大叔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感动：“马上就要成亲了，说什么傻话。”又觉得这样粘人的儿子不像个能做好丈夫的成熟男人，于是对单羽歉意一笑。
单羽看着前方，在闪耀的叶片下，无数纵横交错的枝干就像脚下的人生，每一个分叉路口的选择都会通向不同的结果，但就像所有树枝都是向外延展的那样，每个人选择的道路都是自己认为的光明未来。
现在，她要让一根树枝违背自己的轨道，扳向她需要的轨道。
见她一路上都没说话，红缨碰了碰她的胳膊，用眼神询问。
单羽收回思绪，表示自己没事。
夜晚，单羽听到脚步声，推开房门，果然看见大壮正在门前徘徊，脸上的神色也不复之前的天真纯稚。
大壮坐在屋内，摸着桌子下面熟悉的纹路，抿了抿唇。
他之前看过单羽在桌椅上雕刻花纹，还以为是她的习惯，毕竟天澜第一美人生活之精致连他这个足不出户的妖族都有所耳闻，网珏上还有冰灵根修士到处售卖和她住处同款的水晶宫。
没想到她那时就对这一切起了疑心，将知道的信息全数记录下来，这些桌椅上的估计不是唯一一处。
见他不说话，单羽率先开口：“你就是我们要找的小妖王对吗？我们的记忆出现问题也和你有关？”
大壮点头又摇头：“记忆是圣树消除的，为了让大家在这里幸福地生活下去，除了我，所有来这里的人都会被消除记忆。”
他们三人的意志力实在太过顽强，圣树第一次没能完全消除他们的记忆，导致他们分别留下了对这里最深刻的执念，第二次倒是完全消除了，却还是露出了破绽。
单羽若有所思：“为什么你是例外？因为圣树需要你的帮忙吗？和这里生活的树族人有关？”
她现在还没恢复记忆吧？大壮再一次佩服这位天骄榜榜首的洞察力：“是的，大家其实都是外面战死的英魂，被保护在这里。我天生有些能力，会时不时帮圣树稳固结界。”
但他的能力还是有限，所以结界是单向的，出去容易，进来必须圣树许可。
想到胡大叔和胡大娘，单羽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走了。
大壮问她蝗虫和老虎的事，单羽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在美少年郁闷的神情中，她正色道：“虽然不记得具体缘由，但直觉告诉我必须要带你回去，所以很抱歉，接下来我一定会努力说服你。”
大壮想到战火纷飞的前线，对抗异族到最后一刻的父王母后，悬在所有天澜人心上的天边裂缝，不敢再看她的眼神，逃似地回了家。
为了庆祝秋收完成，族长决定举行篝火晚会。所有人集中在刚收割完的稻田里，将稻梗埋进土中当作肥料，清理出一片空地，中心升起篝火，围着篝火坐成一圈。
鬼厉和红缨吃着烤红薯，将单羽围在中间，小声道：“小妖王那边很不配合啊。”
他们这两天做过不少试探，那小妖王不是装傻就是装作没听见。
红缨郁闷：“再这样下去他那张美颜都没法压住我的怒火了，真恨不得强行把他押回去。”
鬼厉：“我很久之前就想这样干了。”
“再等等。”单羽拨着火堆。那天大壮回去时表情动摇，若外面真如她所想的群敌环伺，那他一定会做出选择。
一阵笑声传来，单羽看见胡大叔拉着胡大娘围着火堆跳舞，高大的身子跳起舞来意外地很有韵律，胡大娘一边跳一边捂脸笑，大壮在旁边拼命往他们身上撒花。
大壮抬头，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火光中，这双眼睛里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温柔，他红了脸，又觉得不甘心，瞪着眼睛看回去。
“大壮，快去拉阿单跳一曲。”胡大叔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儿子的头。
篝火晚会是多么好的增进感情的地方啊，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机灵呢。
“她才不会想和我跳呢。”大壮扭头。
她都知道他们其实不是未婚夫妻了。
想到这里埋怨地戳了戳圣树：让它乱点鸳鸯谱。
圣树戳回去：是你说有了家庭能让人更快适应环境，我才把你和她凑成一对的啊。
单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笑着站起来，主动拉住大壮的手，模仿胡大叔胡大娘舞了一曲。
她的动作虽然初时有些生涩，渐渐地却越放越开，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优美标准，眼波流转中又带着万种风情，大壮只觉得有热气从两人交握的手掌处蔓延到全身，他太热了，脑袋一片浆糊，只能机械地跟着女子起舞，像个刚学会走路却不得不奔跑的幼童。
美人在火光中翩翩起舞不亚于最美好的风景，尤其这还是个平时温雅出尘的美人，众人纷纷看地入了神，鬼厉和红缨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蠢蠢欲动。
啊，阿单跳舞真好看！好想上去把大壮换下来自己上！
“啪嗒”一声，大壮左脚绊右脚摔倒地上，众人回过神来立刻轰然大笑，他干脆捂着头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胡大叔胡大娘无奈：这小子太丢人了。
两人跳完，大家的兴致也上来了，手牵着手围成几圈开始跳舞，连族长也甩着把长长的胡须跳得起劲，他身边人不得不停下来帮他抓住胡须防止扫到火星子。
鬼厉悄悄对红缨道：“其实这里挺好的，我都有点不想出去了。”
红缨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瞪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突然，圣树开始剧烈晃动，树叶像受到撞击般扑哧扑哧往下落，头顶严实的树叶裂开一道缝，一双苍白的手抓着裂缝边缘，奋力一撕。
半张脸出现在裂缝上，沙哑狂悖的声音响彻耳膜：“这里还有四个人和这么多强大的灵魂呢，我喜欢，太幸运啦。”
眼见裂缝越来越大，充盈的死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来。要是结界破了，所有被圣树护在这里的灵魂都会被死气污染。
大壮大喊一声：“快往里面跑，有东西要进来了！”
没有人动，树叶被拨开的那一霎那就代表结界被撕开，所有人的记忆都回来了。
“是外族，大家抄家伙上！”正在燃烧的火棍被一抢而空，没抢到的找到铁锹、镰刀等工具，没找到这些工具的索性抓了两把土，准备到时候洒到外族的眼睛中。
他就知道，这些在战场上战死到最后一刻的人是不会退的，即使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力量。
大壮表情黯然地坐到地上，他拼尽全力释放出一抹白光试图修补结界，树叶在众人的期待中缓缓合拢，那双手顿了顿，力道加大，大壮被反弹过来的力量冲击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五脏六腑都在疼，神识也受到了重创，他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但他是如此弱小，即使拼上性命，连阻挡那个外族几秒都做不到。
圣树的枝丫不停摇摆，像是在挣扎，树叶敲击在枝干上的婆娑声绵绵不绝，犹如一首悲歌。
胡大叔蹲下身看着地上的儿子，大手轻轻握住他稍显瘦弱的肩膀：“谢谢你儿子，多亏了你和圣树，我、你娘和这么多道友这段时间才能保持神智。”
每个飘来北冥之地的灵魂都会被这里浓厚的死气污染，死气会为这些灵魂重塑“肉身”，让他们变成没有灵智只知道杀戮的骷髅。
大壮捂着胸口，这是父亲第一次和他说话时不是用对小孩的语气。
“对啊，老子要是变成那种怪物，真不如再死一次。”
“这里的生活还真是舒服，我活了五百多岁，大半都在战场，没想到这样安宁的凡人生活竟这么有趣。”
“老夫本来就活得长，现在还活了两次，够本啦，天澜第一人云雾道尊知道了都要羡慕我。”族长说着看了一眼单羽，哈哈大笑：“看来他一定会知道了。”
单羽调动刚恢复的灵力凝出一把冰剑，轻笑：“一定帮龟岩妖尊您转告。”
她看着各位前辈手中的武器：“前辈们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战场啦，请各位前辈好好休息。”
鬼厉和红缨各自拿出长鞭和斧头，直视着上方，周身战意汹涌。
大壮抓住单羽的手，急切道：“那个外族很强，你们打不过的，结界还能撑一会，你等我和圣树一起想想办法。”
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补上结界。其实这样的结局也不错，至少爹娘，长老们都在这里。
单羽在他面前蹲下，对上他倔强的眼睛，双手捧起他肉嘟嘟的下巴，狠狠揉了揉。
这少年全身纤瘦，下巴却很有肉感，单羽眼馋很久了。
“是要牺牲自己补全结界吗？”见少年一僵，心虚地低头，单羽了然，语气十分愧疚地道：
“对不起，如果你必须牺牲，那只能在天澜，所以我要阻止你。”说完手中凝出冰剑，语气轻松地对早已准备好的鬼厉和红缨提议道：“要不我们比赛看谁能杀掉那家伙？”
鬼厉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大爷我总是被你们压成第三名，这次要一雪前耻！”
他说着，转身第一次直视大壮。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小妖王弱小，胆怯、资质不高，在各族修士都在拼命提升自己的环境下，这位出身高贵修炼资源丰富的妖族未来王者却连天骄榜的末位都登不上，实在令人愕然。
他不鄙视他，但也从未正视过。
“从此以后，你在老子这里就是就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未来的天骄榜第四！”
红缨颠了颠斧头，白了他一眼：“小三儿你不要胡言乱语，说不定小妖王过几年就把你压下去，你就成万年老四啦。”
三人顺着裂缝闪了出去，树族人没法上去帮忙就干脆围坐成一堆，为三位后起之秀加油。
“云雾道尊走了大运，单羽这丫头可真厉害啊，灵力池得有别人两倍大吧，还有操纵灵力的精细程度，我在她这么大时都做不到。”
“云雾一个剑修也不知道怎么教出这么厉害的法修的。”
“云雾这家伙从来就没正常过，一个剑修炼器那般厉害，弟子厉害也理所应当，再说单丫头用剑也很不错。”
“红缨这斧头使得有力量，差点砍断那外族的手，鬼厉的鞭子准头还得再练练，就没打中过。”
外面的打斗声激烈嘈杂，他们速度太快，快到仅凭眼睛，大壮完全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能从长辈们的话语中猜测现在的情况。
有血穿透缝隙落在脚下，感受到上面和外族冰凉的血截然不同的温度，他第二次痛恨自己的弱小。
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长老送走，长老也为了保护他被杀害。
今天，因为他的无能，结界被破，因为他来到北冥之地的三人被迫卷入和化神期的战斗之中。
他是个废物，天澜有他没他都没区别。但那三人却是天骄榜前三的绝世天骄，榜首的单羽更是千年一遇的天才，被称作天澜未来的支柱。
原来强大的圣树里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就像单羽说的那样，只要外族没被消灭，堡垒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他费尽心机守护的东西，顷刻就会被销毁。
一只粗糙的大手伸过来，用袖口帮他擦干净眼泪，父王的声音是朝他时专属的柔和：“如果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那就要努力补救，活人和死人之间，父王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自外族出现起一直沉默的胡大娘严肃道：“孩子，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迎着众人看淡生死的眼神，他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手放到面前的枝干上：“圣树，你在吗？可不可以帮个忙？”
圣树之外，单羽一把拉开红缨，自己却被掌风击中，一只手臂骨头断裂，胸口鲜血直流。
不行，这里的环境对天澜人太不友好了。外族的□□本就强悍，同境界几无敌手，何况这个外族比他们高了一个大境界。
再一次因为空气中没有足够的鬼气导致体内周转不过来被击飞，鬼厉绷不住了：“什么化神期外族，仗着地势欺负人，有种咱们出去打一场。”
化神期外族已经有很高的神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个智障。
单羽弹出一颗冰珠，顺利击中外族的太阳穴，在外面足以杀死化神期修士的伤口此刻却被像挠痒痒，没造成丝毫伤害。
“不行，这里的死气太浓了，他的恢复力比外面强了几个档次。”
外族靠死气修炼，在占领天澜的一半领土后，人族、妖族、鬼族、魔族乃至没有灵智动物都被惨无人道的屠杀，充斥着死气的北冥之地无疑是外族的天堂。
三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单羽狠狠擦干嘴角的鲜血：“小妖王还在这，我们得把他引走。”
红缨和鬼厉同意，借着每一次攻击将外族朝圣树相反的方向引，但外族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目的，无机质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单羽身上：
他干裂的唇角动了动，青白的脸颊上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若是不看身上的死气，完全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天澜人。
“我知道你，天澜第一美人单羽，三年前，就是你杀了我族的第二十尊座弦月。”
左腿也断了，单羽将伤口用冰冻住，若无其事地举剑挡住他伸向她脖子的手：“她这么弱在你们族里竟然排二十吗？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你排第几？”
弦月都化神中期了吧，不愧阿单，跨一个大境界也能单杀外族。
“弦月不过是个废物。”外族不屑道，话锋一转，“但她毕竟是我族的尊座，不是你能杀的。吾乃第十八尊座弥月，死的时候要记住这个名字。”
鬼厉冲他身后的红缨使了个眼色，故意刺激：“你的排名也不怎么高。”
见外族不为所动也不失望，和红缨的斧头一起一鞭子打向外族的头，他们鬼族最擅长神魂法术，□□力量不是很强，偏偏神魂法术对外族都没用，只能硬刚了。
外族被两人干扰，单羽趁机挣开他的钳制，一剑砍断他的胳膊后立马用木灵气将创口封锁住。
死气被阻挡，旋转着就是进不去伤口，见胳膊无法再生，外族气笑了：“你就是用这招杀死弦月的？是不错。”
说完，他周身死气开始暴动，扭曲着幻化成两只大手将红缨和鬼厉抓住，单羽立即抽空体内木灵气斩断死气将两人救下，外族哈哈一笑，早已准备好的右手洞穿她的胸口。
“阿单！”
“阿单！”远远飘来两声惊呼，单羽反手抓住胸口的手不让他挣脱，冰灵气在空中化成一柄利剑，一把砍向他的头。
化神巅峰期的外族□□实在太强，冰剑在脖颈中部时再也无法前行，就在外族歪头就要挣脱冰剑时，空气中的死气却陡然一空，他动作一滞。
“快！”她朝鬼厉红缨大喊。
二人立刻抓住机会斧头和鞭子齐上，一举砍下头颅。
外族死后，单羽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红缨看着满地的鲜血，颤抖着手喂她吃了枚回春丹：“回、回春丹的药力是不是不够啊，鬼厉，你那还有没有更好的丹药？”
单羽制止了鬼厉要抱她的动作，吐着血道：“没事，我的木系灵力可以修复伤势，躺一会就好。”
久未出现的六号抱怨道：“才不是，你这都伤到根本了，三天内找不到药仙，以后修炼都成问题。”
单羽没理会突然出声的六号，皱着眉看向前方：“圣树消失了，不知道小妖王现在在哪里。”
鬼厉和红缨也注意到这个问题，颇为担心道：“他不会跑了吧！”
正在这时，一颗毛茸茸的圆脑袋从石块后面探出头，紧接着，是胖乎乎的小身子，雪白的爪子上脏兮兮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小妖王！”鬼厉一眼就认出他，脱口而出道：“你的原形果然和人形不沾边！”
大壮想到他“胖成猪”的评价，跑过来时故意踩了他一脚，快速道：“我们快走，刚才圣树破开空间壁垒把死气转走引来灵气鬼气魔气，这里就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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