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灵悦

我和崇冥正在书房下棋，灵悦跟在常胜身后进了屋，刚要跪下磕头，万柳忽然走过来，拿走了胡床前的地毯说：“这地毯脏了，我拿去洗洗，劳烦灵悦小姐就跪地上吧，免得弄脏了衣服！”说完，抱着厚实的地毯从偏门离开了书房。

        我始终没有抬头，衔着一颗棋子不知落在何处。灵悦跪在冰凉坚硬的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接着磕了三个头，抬起头说：“灵悦拜别帝君，拜别方大人！”

        我不动声色地落了子，望着崇冥等他的回应。他晃过一阵思绪，转头看着灵悦说：“你辛苦了，回去之后，要好好照顾常将军，要替他分忧，少给他惹麻烦。”

        “是！灵悦这段时日在十一殿历练，深知幽冥责任重大，看着帝君殚精竭虑，灵悦不曾帮上忙，深感愧疚，回去不仅要好好照顾义父，更要勤学苦练，不负帝君期望！”

        灵悦的话表面听来在表忠心，实则在提醒我们，这段日子一直是她在十一殿忙碌，而那所谓不负期望，则是在告诉我，崇冥在有意培养她，假以时日将会委以重任。

        “这大半天了，到底走不走？”我催着崇冥下棋，话说得却像在赶人。于是假意解释着说：“哎哟，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了，只是眼见着这局要赢了，催着帝君赶紧收官呢，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崇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轻笑着说道：“方大人手下留情，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显然，崇冥也舍不得这个万年难遇的机灵丫头，点着字眼让我网开一面。对视了许久，我才表情一松，展了个笑容说：“帝君说得对呢，这些日子，灵悦打理十一殿有功，我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跟我来吧。”

        说完，我起身往寝殿走去，灵悦殷勤地上来扶我，离开时，我余光扫过崇冥，狠狠剜了他一眼。

        寝殿，我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摆在灵悦面前的桌上，轻轻打开了盖子。

        “这铜镜是帝君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在此之前，我只在忘川河水里见过自己的模样，通过它才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相貌。李世民曾将魏征比作镜子，说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后人以此鉴，不忘观己修身。你有魏征的胆识，却还没有他的眼界，若真要忠心为幽冥效力，还需看清自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灵悦伫立在旁听着我的话，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骄傲，她垂目看了看桌上的镜子，又抬眼看了看我，伸手将盒子推了回来说：“这礼物太贵重了，灵悦不敢收，或许大人比我更需要这个，因为帝君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开疆拓土，完成大业的人，绝不是整日将他拘在身边，喝茶下棋、饮酒作乐的家妓！”

        我的怒火瞬间直冲天际，煞气上涌，喉咙一阵酸涩。不由得将掌心撑在桌上，倏地攥住桌布，狠狠咬住牙关，才勉强压抑住上涌的血气。

        “放肆！”门外传来常胜的吼声，接着一阵阴风便将灵悦推倒跪在我面前，她不服气地想要站起来，却被风一般冲进房间的常胜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人息怒！是属下□□无方，这就带她离开，狠狠教训，再不许她出现在大人面前！”常胜施了一礼，便要捞起灵悦离开。

        “不必了！直接送去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紧跟其后的崇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绕过那二人，一只手揽住我，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将锦盒盖好，丢回了柜子：“你怎么变得这样大方？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一个养不熟的畜生，暴殄天物可是大罪……”

        常胜习惯了服从，可面对灵悦却犹豫了，只能含着泪锁住她的手，试图将她带离寝殿。

        灵悦哭喊着挣扎，却没有一句求饶：“帝君，您答应过灵悦，要我替方大人随您出征的！您不在幽冥的这些年，灵悦一直苦练剑法和枪法，连义父都说我已有大将之风，您大可与方大人尽享天伦，灵悦必将把幽冥打理得比从前更好，这难道有错吗？”

        常胜一把将灵悦按了下去，骂道：“你给我闭嘴！我养你多年，难道是让你来接管幽冥的吗？你太自不量力了！随我到无间地狱，让那无间业火给你烧个明白！”

        常胜说着，一边拼命地把灵悦往外扯，可垂死挣扎的灵悦依然嘶吼着：“方大人！你觉得如今你还有多少本事能替帝君排忧解难呢？怎样才是对幽冥最好的安排？你占着十一殿，可是你能做些什么？幽冥到底需要一个惩恶扬善的阎罗，还是一个病恹恹的鬼后？！”

        我心口一紧，一口鲜血便喷涌出来，几乎是同时，崇冥的黑袍里冲出一团黑气，重重地打在还在被常胜往外拖着的灵悦身上……

        黑气散去，常胜一个人震惊地立在门口，扑通一声瘫坐在门槛上，我则身子一软，倒在崇冥因怒气未息而不断起伏的怀里……

        灵悦最后的话一直萦绕在我心里，久久挥之不去：“幽冥到底需要一个惩恶扬善的阎罗，还是一个病恹恹的鬼后？”

        “大人，该吃药了，孟章带回来好大一本医案，是太上老君亲自写好的药方，叮嘱咱们帮大人调理身子的，老君说，大人天赋异禀，当年封印着灵力都能大杀四方，如今只要按照他的方子按时服药，很快就能恢复了！”

        红姨的碎碎念打断了我的思绪，这段日子崇冥不知在忙些什么，又开始早出晚归地奔波着，只叫孟章一日三次地跑来关照我的药食。那日料理了灵悦后，我便很少开口说话，只在审问冤魂时懒懒地问上几句，之后便草草办了。

        这日，我刚起床，崇冥便提着个食盒喜滋滋地进来，说带了我喜欢的吃食，要一起吃早饭。

        鲜虾馄饨爽滑脆嫩，用老母鸡吊了高汤煮熟，十分鲜美入味。我依然无话，只静悄悄地小口咬着，崇冥静静看着我吃了两颗馄饨，才笑着说：“他们说你食欲不好，我特地叫人从东海带来新鲜海虾包了这馄饨，好吃吗？”

        我只轻轻点头，并没有搭话。崇冥见我有回应，便接着说：“十一殿离寄灵巷太近，阴冷得很，不利你养身体，不如，搬去昙华宫吧，让他们每日把案卷送过去，不耽误公务，我也好时常过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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