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复盘
苏裕和也笑起来，只是这笑意里却带了几分敷衍。
京城中的女子委实是傲气又矜贵，哪怕是像蒋乐窈这种自诩清高的，也难免带了些这京中女子的矜贵劲儿。
只是她常在这圈子里混，自己感觉不出来。
可苏裕和却是品出来了。
于是默默说道：“莫要在背后阴阳怪气议论是非，这样不太好。”
这话还是姨娘在教导她礼仪的时候提起的。京中小姐虽讲究礼仪，但其间纷争也多，故而看着难免有些会有小家子气。
蒋乐窈如今还未出阁，有些不注意也未免可知。
只是她苏裕和在蒋乐窈的心里的地位早就不知道爬到了哪个高度，女子随随便便一句话，那蒋乐窈都奉为圭臬。
于是在听见苏裕和说了这样的话后，蒋乐窈立马住了嘴。
“哦哦，是的哦。”
说完，便对苏裕和愈发崇拜。
她觉得，在这种连她都被气到的情况下，自己都难免带上了私人恩怨。可眼前这位从乡下来的，却仍知礼守礼。
简直就是她的模范！
她正想着日后怎么对苏裕和好的时候，身侧这女子却突然说道：“我可能要早些回去。”
苏裕和看眼前的菜都已换毕，又继续说道：“我先给你说一声。若是一会儿结束后还有什么活动，我便不参与了。”
她说完，拿起筷子。
这饭食虽是她期待了半晌的，可刚刚在花园外面的那一出，让她委实没心思吃得下去这些东西。
既要担惊受怕自己身上那点变化被发现，又要平复被吓到的心情。
当朝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竟然是一个变态，这事儿说给谁谁信啊？
不知廉耻。
她这般想着，视线落在了拿筷子的那双手上。
现在还抖着呢。
刚吃了没两口，一旁一直在关注她们两个动态的林宿鸢也跟着凑过来了脑袋，一脸的天真无邪：“姐姐你是要提前离开吗？”
“嗯。”
林宿鸢见她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便也没有凑上去硬聊。
于是苏裕和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后，便跟蒋乐窈道了别。
和主人随意扯了一个理由，就先离开了。
—
卧房里的布置和早上离开时是一样的。
云安去备饭的时候，柳棉打了一盆水进来。
苏裕和把那盆水端到了梳妆台的桌子上，趁着屋子里没有旁人，坐在椅子上试图将那块涂了膏药的地方给弄干净。
正对着的铜镜里，映着她的影子。
样貌和早上去的时候并无两样，在那假山里绾起来的头发也如之前一般无二。只有唇脂掉了些许颜色。
于是目光落在脖子上。
男人给的那药膏，本是绿色。然而晕染开了以后却半点颜色也没有，完美地和肤色融为了一体。
苏裕和凭借着原来的印象，用手指蹭了蹭。
干涸的药如今只能如同搓泥一般搓下来些许碎屑，令人看着实在恶心。
苏裕和皱着眉头，用手帕沾了些水，蹭了上去。
原先那男人割破皮肉的时候，还有些轻微刺痛。如今用这浸湿了的手帕擦拭，却只有那刚打出来的水的凉意。
铜镜里擦干净的脖颈，连血都没有，看上去只是破了皮。
苏裕和有些无语。
她把原先袖子里放着的药膏拿出来，掀开盖子放在手边。
沉默了半晌，嗤笑道：“若是再晚一些，怕是这伤口都愈合了。”
这边翻了个白眼，那边却还是用食指挑出了一点膏药，涂在了那处裸露着破了皮的皮肤上。
等云安回来，正好开饭。
—
过了午后，林宿鸢方从何府回来。
消息传到苏裕和这边的时候，云安正帮她换午休后的衣服。临了了，那丫鬟抬头问道：“要不要去跟宋姨娘报备一声？”
“等傍晚去吃饭的时候再去吧。”
然而到了下午，正悠闲自在昏睡在卧的苏裕和，收到了一封来自蒋府的信。
和那信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本书。
送信的穗禾在送完了以后没离开，也趴在苏裕和这边看：“小姐，这是我中午去前院干活的时候，夫人让我给你的。”
苏裕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随意将手中的书册翻来，里面密密麻麻地鸟文让她愈发头痛。
她长叹了一口气。
挫败地把书合上，看着手里这俩物件发愁。
这蒋乐窈整的她好像能看懂信一样。
她侧头看向云安：“你会识字吗？”
云安摇了摇头。
苏裕和看向穗禾。
穗禾也摇了摇头：“小姐，我也不会。”
苏裕和：……
完了，养了一屋子笨蛋。
“柳棉呢？”
穗禾想了想：“柳棉好像也不会。但是她弟弟在上学堂，或许她弟弟应该是识得几个字的。”
苏裕和没反应。
这种女子间往来的信件，还是不要让除了自己院子以外的人知道。
于是下午去宋姨娘府上的时候，原先本可以空无一物去的，如今却只能拿上这两个物件，跑去求助宋姨娘。
彼时碰巧姨娘无事，苏裕和便将自己在那何家女子聚会的事都一一说了出来，从何明姝说到蒋乐窈，事无巨细。
却唯独隐藏了何明姝半路失踪，她找过去的事。
宋绾榆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衫，明明今日无其他活动，发髻却绾得一丝不苟。看起来精致又富贵。
她坐在院子中的躺椅上，条条枝丫遮挡了一半的天，阳光从缝隙里穿过。夹杂着空气的光束，照射在她的面颊上。
“那蒋家幼女欲要和你交好，你应当高兴才是，怎么会排斥？”她说着，从躺椅上坐起来，伸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茶后，这才抬头继续说道，“蒋乐窈怎么说也是朝中一品大臣的女儿。林宿鸢费尽这么多心思，都无法得到何明姝青睐，你如今随随便便站在那儿，便得了她的巴结，这是你的本事。”
不知是不是原先的样子已经被扒开在苏裕和眼前的缘故，宋姨娘如今在她面前丝毫不掩饰。看着还是温温婉婉的一个，就是说话的语气里，总是带着些上位者的气势。
苏裕和微微敛了神色。
她听见那“巴结”二字，莫名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次还算有所收获。”
姨娘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刻板印象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扭过来的。若是你仅仅参加了这一次聚会，便成为了官家女子青睐的对象，我还觉得不现实。”
午后的林府安静得只能听见阳光落下的声音，连鸟叫声都少的可怜，满头的冬日阳光落在二人身上，宣告着晴天的消息。
宋姨娘手里还拿着茶盏。
端庄大气。
仿佛稳操胜券。
“这些天你抓紧时间学些傍身的本领。等再过几天皇帝的生辰宴上，有了这次的铺垫，为你的将来在京城打下一席之地，也容易些许。”
苏裕和也跟着站起来。
她将连续困扰她多日的问题问出了口：“姨娘，您让我学跳舞，真的不是为了宫宴吗？”
宋绾榆蓦地转过头，眼神有一瞬的狠厉：“不是。”
苏裕和微微侧着脑袋。
阳光打在女人的侧脸上，她刚刚看见了姨娘眼底那一层陌生的凶狠。
虽然眼睛很快就被光照的有些不适，但她还是看见了。
心里划过一抹异样。
宋绾榆面色恢复原先的样子后，语气里还带着些凶意：“在宫宴上跳舞，你是想被皇帝纳入后宫，还是想在席上寻一皇子嫁了？若是你跳的板正，众人观赏无味。若是你跳的妖媚，你说你是在勾引谁？”
苏裕和愈发不解：“那你为何要让我学跳舞呢？”
“我说了，之所以让你学跳舞，是为了让你在被人挑衅的时候，能够有所技艺傍身。我让你学礼仪，是让你出人头地，让你学舞蹈，是为了让你有底气。我让你学武，是为了有生命威胁的时候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我将你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听话就行。”
宋绾榆说完这些话，整个人的状态立马变得颓然。仿佛刚刚的那一通话废了她好大一通气力。
她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还有什么事情吗？”
苏裕和顿了一下：“有的，姨娘。”
她说着，唤了云安进来。
婢女的手上拿着下午蒋府送来的那两样东西，信件在上，书册在下。
苏裕和伸手接了过来，只将书册递给她：“姨娘，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到底是写的什么。”
她见宋姨娘接了过去，便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是从戚州过来的。打小便不识字，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书册上写的是什么字？”
屋子里莫名安静得有些诡异。
宋姨娘看着那书封上的字，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苏裕和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对，想要将那书拿回来的时候，宋姨娘却将手里的东西又换给了她。
“我不建议你看这本书。”
苏裕和不解：“为何？”
宋姨娘没再继续言语。
她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赶人了：“没什么为何，不建议就是不建议。若是想学礼仪，跟着那些嬷嬷学习就够了。女孩子家的，别想着能跟男子平起平坐。”
苏裕和站起来。
宋绾榆接着说道：“这书你不应该看。赶快给人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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