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入雪幽城

禺玄冥正色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疑惑什么，每隔二十年你都会有一次意识昏迷，而每次意识昏迷对你而言就是一次大劫，顺利度过则无大碍，倘若不能度过……”

        见他欲言又止，顾采依满不在乎道，“不能度过便灰飞烟灭，又能如何。”

        “灰飞烟灭便是你此生所求？”玄冥有些恨铁不成钢，“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要做些什么，而不是如此的虚度光阴？”

        被他这一问，顾采依心中一慌，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流云阵阵良久方道，“我只想知道天地之大为何只有我不老不死，像个怪物一般，其他的又与我何干？”

        “好，既然如此那么你走吧。”玄冥不再纠缠，轻轻弹指，便释放出一丝灵力在虚空之中打开了一扇门。

        顾采依转身向那扇门走去，须臾之间便消失在幻海宫深蓝色的格调之中。

        待她离去之后，一道白色身影如同流星一般落在了玄冥面前，他面带微笑地盯着他看了看，“就这样让她离开了？你不是说要设阵法为她改运数去劫难吗，怎么不做了？”

        禺疆答非所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她在尘世过得很好？”

        荀逸鹤摇晃着手中的折扇，笑道，“她的记忆没有苏醒，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你觉得不好？”

        “但是她并不开心，这长生的寿命令她苦恼。我们当初是不是太过纵容她了？”

        “悔不当初？”荀逸鹤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若非当初，她又岂会有今日的生命，只是此事皆为天意，你我无法更改。况且纵然悔不当初又能如何？换做是我，生为凡人不老不死也必然会寻个答案，只是我要奉劝你，莫要让她在这期间闯出更大的祸端才好。”

        玄冥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我知道了，不过就算捅了篓子不是还有你吗。今日有没有好酒带过来？”

        荀逸鹤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个白色酒坛来，随手扔给了他，“这可是我家诺儿最新酿制的玉蕊新绽，只有两坛你可要省着喝，下次就没有好酒带了。”说罢转身欲走。

        玄冥接过酒闻了闻，一股玉蕊花的清香瞬间飘了出来，“好酒。想不到诺儿小小年纪竟还会酿酒，你这老小子果然好福气，白捡个这么好的女儿。”抬眼见他快走出门了急忙喊道，“老荀，你等等我还有件事情须得与你商议。”

        荀逸鹤闻声折了回来，“若是有事过后去我醉鹤居说，今日我派了诺儿去瀛洲暮影山办事，须得早些回去准备。”说罢白衣飘然决然而去。

        玄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瓶打开来饮了一口，香醇的清酒穿肠而过令他说不出的痛快。

        顾采依离开幻海宫后不知该去往何处，禺疆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他说得对，不能这么整日浑浑噩噩的生活，只是她想要寻一个为何长生的答案又要去哪里寻得？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已接近黄昏了，而此时她连一个落脚休息的场所都未曾寻得。从前吏山脚下的木屋，已经在母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自从那两个人离开了吏山，母亲离世后她便离开了那里，最开始她想要去寻找他们，后来知道那二人本就不属于这尘世，她自然是没有寻到他们。成年离开吏山之后，她也曾遇到过在尘世游历的慈悲圣尊，却再也打听不到任何关于石冰婵的消息，他们只说圣界有圣界的天规，犯了重罪的圣尊在他们圣界是不允许被提及的。

        顾采依冷笑：慈悲圣界，原本就是个笑话！从此后她不再执念寻找到那两个人，她开始浪迹天涯，孤孤单单的独闯这江湖，直到遇见了与她纠缠不清的玄冥。

        或许玄冥注定了与她纠缠不清吧，多年之前她只身来到北海，响晴的午后她坐在沙滩上享受着海风，然后抬眼之间便望见了海市，海市中禺疆坐在蓝瑚冰珀塌上，一双几近蔚蓝的眸子中透露着敏锐的光，靛色长衫无风而动，他手上托着一个白玉酒瓶。恍惚之间他仿佛也看到了她，于是便睁大了双眸，随即从那海市中飘了出来。

        顾采依平淡地看着他从海市中的豪华宫殿里飘来，落在自己面前。

        他说，你就是阴朔之女，数日之前那场海难的制造者？我等你好久了。

        顾采依淡然一笑，承认了他给的罪名，她说，我就是阴朔之女，数日前的那场海难是我诅咒了他们，但他们都该死。

        禺疆笑了笑说，这世界没有谁是该死的，就算该死也不是你一个凡人说了算的。既然你诅咒了他们，那么咱们就好好地算算这笔账吧。

        之后这笔账就算到了如今。

        她一直记着禺疆当时说话的神情，像极了一个慈悲圣尊，她厌恶那样自以为是的表情，也厌恶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笑意满满地看着他，问他如何算账。

        他问她为何要将那一船五十余人一同诅咒，顾采依依然轻描淡写说他们不过是死期到了，自己顺手送了他们一程。

        那些人在她眼中根本就与畜生无异，他们坑蒙拐骗，偷盗杀戮，无恶不作，他们原本是分散于尘世间的强盗头子，只因贪财，才被她略施一计哄骗到了一起，她与他们一同乘船，他们之中不乏好色之徒，对她言语轻薄，一路挑逗，令她厌恶至极，但她不动声色地笑问他们怕不怕死。那些人说，若是死在她的裙下便不怕，她笑靥如花，然后说，既然如此你们今日就都去死吧。

        他们以为她不过是个烟花女子，随口之语不过戏言，便都笑了，然而他们并不知她能出口成咒，一语之后，顷刻之间那华丽的客船便倾覆在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上，那些人纷纷落入水中挣扎着，他们临死之前看见了她站在船头畅快淋漓的大笑，方知自己惹上的是一个妖女。

        那一群人死后，她从容离开了。

        禺疆对她的冰冷态度也无计可施，自己派了几个手下将逝者魂魄唤来，亲自审视了他们的生前过往，面对着他们的累累恶行，玄冥亦是愤怒不已，立刻将他们用玄铁链锁了，亲自押往幽冥交由泰山府君处置。

        办好了此事，玄冥仿佛刻意地讨好她，无论她去哪里他总要笑脸相对地跟着她，然而他堂堂海神每日自然有诸多事务处理，哪里能够时时与她纠缠，她便趁着他忙着处理公务时，远远地逃开了他。

        可是没多久她便开始了意识昏迷，第一次昏迷的时候她在倒下之前遇到了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少女命家仆将她带回了自己家中，直到她醒过来。

        顾采依康复之后离开了少女的家，临走之前少女往她的包裹内塞了一些纹银，对此，她格外感恩。

        原本以为自己闯过了意识昏迷，却没想到仅仅隔了十五日，她又再次昏迷了，昏迷之后她开始做一些令她自己摸不着头脑的梦，那些梦境里是荒芜的绝望，令她倍感压抑，最终她在绝望与压抑中顽强醒来。

        顾彩依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天渐渐的黑了下来，即将天黑之前她来到了一座古怪的小城，抬头看着城墙上雕刻着的篆书大字“雪幽城”，一种说不出的迷幻之感生了出来，顾采依暗想：这样的一座小城就像梦中的荒漠与大海让她猝不及防。心中便多了一份警觉，她继续往城中而去。

        就在她进了城之后，那两扇厚重的木门便缓缓地关闭了。

        城内的街道笔直，两旁的建筑几乎一致皆是三层的房屋，一楼大多是店面，每一家每一户都挂着旗帜，有饭馆也有客栈，还有赌坊亦或烟柳之地。

        走了两条街，街上行人很少，就算偶尔看见一两个，他们也仿佛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脸上没有半分表情，行动僵硬。

        顾采依走近一家胭脂水粉店，店中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客人，掌柜的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少女，坐在柜台后双手撑着头双目无神地望着门外，但见有人进来权当做没看见一般，不说话也不笑。顾采依走近前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姑娘，可有上好的芙蓉胭脂？”

        那姑娘依旧双手托腮双目大睁不言不语。

        “这……这是怎么回事？”顾采依不禁暗自嘀咕，走上前仔细观察她，却看不出什么。

        “他们都中了毒了。”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顾采依回过头看见了一身黑衣的禺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真是阴魂不散。你怎么知道他们这是中了毒，你知道中的什么毒，可有解？”

        玄冥轻笑抬手一挥，一阵乳白色的轻烟便从掌间散发出来，“我在幻海看见了一只妖兽向这边飞了来，想必是它闯入了此城施了瘴气。”

        轻烟散去，柜台后的少女瞬间恢复了正常，她揉了揉眼对顾采依笑道，“姑娘需要何种胭脂，我这小店虽不能说应有尽有，但也有不少好货。”

        顾采依听了玄冥所言，已经没有心思买胭脂了，于是对那掌柜客气了两句便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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