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元河灯

众人聊了会儿，何无有觉着这河灯十分新奇，不曾听说过，便开口问道：“这河灯可有什么来由？”

        若幽兰博闻强记，先开了口，说道：“这河灯，也叫荷花灯，也有叫花灯的，只是这灯笼也叫花灯，重了名字，说的人便少些。原初是江河湖海上的渔夫，求神仙保佑，便会用竹板做成船，放上蜡烛，再任其飘流，叫彩船灯。后来又有文人流觞曲水，用酒杯作船盛蜡烛，颇为有趣，这形式便传了下来。”

        “这中元节，是祭祖之节，但有说法说这水中的孤魂，沉在这昏暗水底，不见天日，想投胎却也找不到路，这放灯，便能为他们指指路，算是做善事，为祖上积德，便也流传下来了。”

        “为了好看些，这后人喜欢用水中花冠荷花的样式来放这蜡烛，影响最广。不过到如今，倒是什么样式都可了，意义也越发多了。”

        何无有点了点头，却见那巧儿又插了一嘴：“对对，听人说，这河灯，又可以求前程、又可以求姻缘，求子求富贵都是可以写进去。更有甚者说，只要写上心上人的名字，这神仙便可将他放在河灯里送来哩。我们待会儿要写些什么，现在可以先想想呢。”

        巧儿说的是越来越离谱，越来越玄乎，何无有在山上听先生听说过一些，世人有求神拜佛之俗，人人是有人人的寄托，深深体现了天下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何无有虽是不信这传说或鬼神，可这天下人，却是不归他管的，只能在心里默默表示：“理解，尊重，祝福。”

        歇息够了，几人便找了家河灯卖得全些的铺子，打算买些来放。

        几人挑花了眼，何无有也是大开眼界，这河灯除了荷花形的外，各种花形竟大都是有，还有船形的、竹子形的、西瓜形的，五花八门，何无有还瞧见最顶上摆了一个巨大的小婴孩儿形状的，上面写着“求子”两个字，何无有心里暗道，这哪是求子，明明是想把子送走，还有这大小，当得上巨婴一说，真的会有人买这灯吗。

        选了不多时，几人便各自选好了，结了账。结账的时候，何无有看见隔壁的妇人，身材窈窕，穿金戴银，开口便是要那巨型求子河灯。

        这灯竟足足卖二两银子，商家说是图个“儿”的彩头，那妇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满脸写着“没碰过钱，不知道钱是什么，看见喜欢想要所以就买”，让身后跟着的小厮拿了钱给了，“端着”便出去了，何无有心中暗道真买啊，还二两银子就买个这？

        何无有还看见那“小孩儿”中间偏下点儿，插着一根蜡烛，立的老高，何无有心中直呼，做这花灯的师傅真是鬼才啊，鬼才。就这心思这技巧，这二两银子是真没宰客啊。

        何无有一行人选的都是些寻常的玩意儿，统共也才花了六十文钱。结完了账，商家给花灯用线搭了网一层一层穿了起来，好拿着些，小雪挑的是个雪花样的，自己拿在手里把玩。

        走出铺子门口，离尘冷不丁来了一句：“何兄弟，我先前说错了，你那飞银手，当真不算什么千金散尽。”

        听了这话，那巧儿顿时笑出了声，若幽兰竟也掩嘴轻笑了起来，看来先前在铺子里，大家都注意到了那财大气粗的妇人和求子灯了。何无有心中无言，低头看了看小雪，小姑娘还在专心玩那花灯，似乎没听见，何无有摸了摸小雪的头，心道好姑娘好姑娘。

        小雪疑惑地抬头看着他，此时何无有已经移开了视线，只是手上动作还没停，小雪便不再管了，继续玩她那雪花花灯。

        来了河边，几人分了自己的灯，若幽兰和何无有都是普通的经典款荷花灯模样，巧儿却买了个手掌大小的西瓜灯，离尘只给小雪买了个，自己没买，说是自己无所求、也没亲人，没必要放这灯。

        河边有专门的桌子，摆了笔墨，还放了个火盆。要想该写些什么的时候，大伙都犯了难，最后若幽兰开了个头，写了个“来者犹可追”。

        小雪想了想，一笔一划写了个小小的“南”字，小姑娘年龄不大，字竟意外的不错，写的是正楷，颇为秀气。

        巧儿虽然有很多想写的，但这西瓜灯没多少地方，最后就写了个“不负芳时”。

        何无有在山上是跟着先生学的，字当然会写。但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求的，也没什么适宜写在这的话，便干脆算了。

        点了蜡烛，放了河灯，一行人顺带在河边看了会儿风景，河上飘着大大小小的河灯，映射之下，将河水都染成了一条条金色的丝带儿，竟是有了几分“浮光跃金”的味道。

        几人的河灯缓缓汇进这河灯大流中，何无有看见若幽兰静静望着河面，一言不发，似乎有些忧郁，便也没说话。巧儿却迷信些，双手相扣放在鼻子前边儿，闭上眼睛小声念叨着些什么。

        众人都静静欣赏着万灯满河的景色，周围喧嚣的环境似乎也安静下来了，只能听见水流不时冲岸的哗啦声，和巧儿轻轻的祈祷声。

        再过了一会儿，便连祈祷声也没有了。

        回去路上，街上人散的差不多了，较之前安静了许多，气氛似乎有些沉闷，若幽兰便说道：“今日实在是抱歉各位，是我折了气氛。”

        巧儿挽了她的手臂，又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说什么呢。”

        何无有也说道：“先前我们热闹的狠了，能静静观会儿景，也是极好。”

        巧儿却突然换了话题，问何无有说：“诶，明日那比武招亲，你当真不参加？”

        何无有便回她道：“我又不想娶那郡王小姐，为何要参加。”那巧儿想了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若幽兰却拉住了她，开口说道：“何公子，小女子却有一事相求。”

        何无有此时已是将二人当成了朋友，便回：“请说。”

        若幽兰顿了顿，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与那若幽兰，确是十分相熟，所以知道些内情，其实这比武招亲之事，并非她所愿，只是假消息传了出去，积了声势，若随意再悔，只怕是越描越黑。”

        “这若幽兰是有婚约在身的，她虽并不想履那约，但也决计不可能和这招亲之冠婚配，只能打发了去。”

        “只是若那人心存了怨心，传将出去，恐坏了名声。”

        “公子若是愿意出手，若夺了魁，我与公子既相识，让那小姐行事也更方便；若没夺魁，也不要紧，再另外安排便是。我知公子不爱钱财，不慕虚荣权势，便不许这些俗物，公子若愿意相助，小女子无以为报，便欠下这个人情，无论公子夺魁与否，以后公子若有难处，自可都与我说”

        “无有公子意下如何？”

        何无有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并非什么大事，也不难，若幽兰所说回报，他倒并不在意，帮朋友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若幽兰听了这话，便轻声言谢，并说道：“此时天色已晚，我与巧儿也该走了，便与各位告辞了。”何无有和离尘便也与她俩道别，若幽兰倩倩回礼，还补了句：“这比武招亲该是早上，也就在东河街市不远，公子可定要记得”。

        送走了姑娘二人，何无有便问这离尘的住处，居然是和他一样都是住在那“同福客栈”，何无有才察觉出不对，既是朋友之托照看女儿，为何又住在客栈里。见离尘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何无有虽觉得奇怪，但想着这离尘兄应该是有自己的原因，今天交流颇多也知他是光明磊落之人，便也没有多问。三人同行回了同福客栈。

        客栈小二靠在桌子上打盹，三人也没吵醒他，径直上了楼。

        打开房门之前，何无有看了看离尘两人进了门，和何无有隔的倒也不远，没想到，竟还这般有缘分，何无有心里想着。

        何无有进了门，点上了灯，便直接躺在床上，想了想今天的经历，倒算得上一波三折，早上还在雪地里风餐露宿孤苦伶仃，找个地方喝口茶还中了贼人的招，差点着了道，下午便结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还放了河灯，算是这辈子第一次的新奇体验了。

        这山下的生活，倒也不错嘛，何无有心里想道，就是不知道师父如何了？此时睡了没。想着想着，何无有的心又飘回到山上去了。

        幸好能认识这几个朋友，不然我便要以为这天下人都是满肚子坏水的坏人，再喝不上一杯安稳的茶水了。何无有心里暗暗想到，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些，这王大奎还有点厉害，下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以我的眼力竟没看出来不对，这天下英雄，真是厉害啊，随意找个破烂铺子喝口茶都能遇上无影手。

        躺了半个时辰，何无有突然起了身，轻轻推门出去，走到离尘和小姑娘的房间门前，灯已是灭了，何无有先是仔细听了听动静，又等了片刻，才轻轻叩门。

        回去路上，那巧颜认真地看了若幽兰一眼，问道：“你是真看上他了不成？”若幽兰却说：

        “巧颜，是我们隐瞒身份在先，虽是情有可原，我心里却是想与何公子交个朋友，可假身份，是做不得朋友的。”巧颜心中了然，便也不继续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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