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这次不是裴无忌说不说的问题，那几个打人的学子自知理亏道歉，说是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
说是道歉，更像是通知。
“这位公子，听闻你总是与家弟作对，惹得我也想吓唬吓唬你了，右手怎么样，帮你松松筋骨，卸一下？”谢玉环做出掰断手腕的动作，早前院长就说了，带头挑事那位是宫中丽妃唐柔的堂弟，是有些背景的。
但这种堂弟的关系，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就算是丽妃的亲弟弟在这里，她也一样说这话。
“你！”那打人之人没想到会被这样回怼，一下子气焰就上来了，嗤笑道：“你知道裴无忌为什么这么不受待见嘛，因为他厉害，背靠太守，因为他看着没什么钱但是住在大宅子里，还因为他有一个貌美倾城的姐姐啊。”
谢玉环嘴角抽搐，心想这事怎么牵扯到了她身上了。
“谢姑娘听不明白是嘛，那我告诉你，我们只是在他面前调侃了几句你的相貌，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骂我们痴人妄想，说我们嘴贱人丑，根本配不上。好歹我们几个家世都不错，瞧上个女子怎么了，那是高看你！”
“还有陈家公子，不过是去你家提亲，竟被裴无忌羞辱至此，我唐陈两家向来一体，我这次也是为我好兄弟出头！”
谢玉环这次带了曾顺来，还请了一位医师。
曾顺听不下去了，冷哼一句：“我家无忌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代他道歉，但唐公子你们如此在背后调侃女子相貌，妥帖吗？如此伤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曾顺本就当过官，长相四四方方，眼睛炯炯有神，很有官架子。本来打人的几个公子哥还不知道谢玉环身后是谁，这回知道了是人家爹，瞧着不像是普通乡绅，气焰渐渐弱了下去。
谢玉环照常戴着帷帽，风轻轻吹起薄纱，她淡淡出口：“几位公子平时不读圣贤书，脑子里总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想高中嘛，家弟如此说，怕不是想劝你们老实求学。”
几人有怒不敢言，带头那位唐公子最后拿出一袋子钱，说就是失手。谢玉环问他们日后还敢不敢，没想到对方竟说：“嘴干净点日后大家都好相处。”
谢玉环本就知道打架这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但没想到裴无忌与人交恶的原因里竟然还有自己。
谢玉环由院长领着去了裴无忌那屋，刚进门就看到裴无忌床边已经有人在守着了，她心想裴无忌这人缘倒也不算太差。
“这两位是裴无忌的父亲和姐姐。姜成，付之桓，你们二人先回学堂，之后裴无忌便由家人带回去疗养。”院长吩咐道。
姜成这名字谢玉环没有印象，但是付之桓在书中曾提及过，是裴无忌在江宁任职时候的左右手，后来跟着裴无忌升迁，是他的不二好友。
“裴伯父好，裴姑娘好。”两人施礼，谢玉环看着两位少年人仪表堂堂，点头回礼。
“家弟承蒙照顾。”
谢玉环余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她发现姜成虽然一副痞雅公子的样子，但身上穿的可不是平民能买得起的。相比之下，付之桓就是谦谦君子，笑不露齿。
裴无忌其实笑起来也好看，但就是不怎么笑，妥妥冷公子一枚。
两人走后，谢玉环让大夫上前诊察。
“院长小题大做，不过是磕碰。”裴无忌侧过头去，声音一贯清冷，如同外面腊月的寒风。
“伤着骨头了还没事，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啊。”冬天骨头脆，书院请大夫看过后说是砸到骨头，需要调养一个月，按现在的说法大概是轻微骨折。
谢玉环坐在床边，听完了大夫的嘱托，这诊断倒是与书院的说辞无二，若是调理好半载就能走路顺畅，但骨头这事说不准。
大夫刚好在点按，只听他扭动身子“嘶”了一声。
“小友你这可伤得不轻，依老夫之见十有六七要跛，平时多注意休息。”
谢玉环，眉头紧皱，掏出金子给了大夫：“大夫您是江宁的神手，日后还请您费心了。”
大夫收钱起身：“还请您费心，自当竭力。”
谢玉环转身就叹气道：“都这样了还说不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治疗准备以后当个小瘸子啊。”
谢玉环看他嘴唇发干，给他接了杯水，谁知他侧过脸去没接。
“就算伤再重也与你无关。”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冷，谢玉环把杯子放回桌上，针落可闻。
曾顺挺有眼力见，见缝插针道：“我去送送大夫，顺便让曹勇进来背一下他，我这老腰怕是承受不住。”
谢玉环已经算不清这是裴无忌第几次要与她撇清关系了，明明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明明上一次还好好说话，怎么这人下一次就莫名翻脸不认人，到底在别扭什么！
谢玉环也没好气，曾顺一走她就上前掰过裴无忌的肩膀，终于让他转过脸来。
“好个与我无关，那我算什么，我怎么也养了你快两年，你这个时候若是疼了便向我说好了，为何要忍着？裴无忌，蝼蚁尚知求生，别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裴无忌伸出手推开她，脸上因为疼痛扭成一团：“你凭什么管我！谁要你养，我有爹有娘，就算不在了也轮不着你来管教！”
谢玉环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句，一时找不到话来，瞪着他说：“凭什么，凭本公主爱管！”
说完，裴无忌握紧拳头往床板上打了一拳。
谢玉环本来还想向裴无忌道谢的，但这人不知道这么想得，非得和她闹，生病了不起啊，她还有情绪呢。
回家这件事轮不到裴无忌决定，院长怕惹事，以书院不能天天替他请大夫为由直接把他“请”回家了。
自从谢玉环说了那句话后裴无忌一路上就没搭理任何人，进了自己房间后不再吭声，也不知道是闹哪样脾气。
“公主，不管那小子？”宜春小声问道。
“生着气呢，他吃了肚子里也不好受。”谢玉环踢了下裴无忌的门，声音应该能传进去，道：“裴无忌，给本姑娘认错，否则一口饭也不会给你！”
裴无忌不吭声，谢玉环也没想好要他道什么歉，是不敬公主之罪还是乱发脾气，便一甩袖子就走了。
她说到做到，果然没让人给裴无忌送晚饭，第二天也不许人给他送早饭。
薛妈看不下去，在裴无忌门外走来走去，又来求谢玉环饶过他。
“薛妈，不是我不饶他，他每次遇到点事情就硬扛，哪怕是闹别扭也不肯说出真实想法，根本不拿我们当亲近的人，我不能这么惯着他，让他不知珍惜自己。”
薛妈再三叹气，然后慢慢跪了下去。
“您这是干什么！”谢玉环赶紧上前扶起来了，
薛妈伏下头去道：“公主，我说句僭越的话，我家公子与您家的瓜葛隔着生死，我看得出来他不愿寄人篱下，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有意针对您。他只是跟我一样不理解，为什么非得是他，他到底为何能得到您这般照顾？”
谢玉环扶起薛妈，温和道：“他以后一定是大商的栋梁之材，但若他放不下对谢家的恨，如何能做一位合格的臣子？我若当初遇不见你们，或许他还要被人夺去名额，摸爬滚打往上走，在阴沟里挣扎生长，生长得疼痛，自然恨也越多。”
“我是公主，便是于政相关，于国，我希望他做个贤臣；于私，我皇兄是他朝拜之人，我不希望他设计他甚至谋害他。”
薛妈吓得又跪了下去，大呼：“他不会的公主！”
可书里都写到了，谢玉环不敢去赌，赌裴无忌的未来。
薛妈午后便扭着腿瘸的裴无忌来给谢玉环认错，谢玉环不清楚薛妈同他说了多少，但裴无忌进门后半句话都不说，只是别着头站着。
谢玉环问：“知道哪里错了吗？”
裴无忌不答。
“我罚你你是不是不服？”我复问道。
他还是不说话，谢玉环便让宜春先带薛妈下去，让他背《九义》。
“不肯背那就连着薛妈的饭也省了！”她重重放下茶杯，今天她非得让裴无忌认识到他究竟哪里不该。
“……君子有义，方能立信……”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往下背，攥着拳头好像要把指甲掐进肉里。
“那我谢玉环对你如何，君子之义我哪一条没做到？过去你说我自我满足，好我接受我做得不够好，但我更觉得我们如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算没有亲情也有友情。我担心你让你觉得我假惺惺吗，我照顾你你就非得拒绝吗，我给你一点帮助你觉得是施舍吗？”
“裴无忌，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不是我谢玉环看不起你！”
谢玉环的声音很大，让门外的宜春都有些心惊。
“在我心里，你就是与我朝夕相处的亲人，薛妈也是，我希望你过得好，甚至没有要求过你记住这份好，你到底哪里不满，你到底凭什么不满！你可以继续怀着你的恨，但别推开我肯给的好，我就是自私，我很在意自己感受。”
裴无忌攥着拳头一言不发，谢玉环也站了起来。
“我从那几个混球嘴里听了你打人的原因，竟没想到你会护着我。”她嗤笑道：“我以为我们可以走得近一点，没想到还是自作多情对吗？”
裴无忌闻言这才抬起头。
“别站着了，回去休息。我不会让你变成一个瘸子，这次是我欠你的。”
这个午后，全程都是谢玉环在说裴无忌在听，若是有一日她知道这些话裴无忌会一字一句还给她，她就应该直接给他塞满嘴饭然后让他变成个不能走路的小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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