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阁楼过于低矮，外面的男人进不来。只见门把手剧烈晃动几下，倏然恢复安静，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敲门声。
“方泽生，开门。”
方泽生神色晦暗，在男人低沉的噪音中躬身站起。
阁楼空气挤压沉重，方泽生掌心攥紧手机，步履维艰地朝门口移动。
外面男人等得不耐烦，再次开口时语气是说不出的严厉：“方、泽、生——”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男人未说完的话被开门声覆盖。
方泽生抬眼望男人。
——是方子俞。
低矮的门框被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他自上而下地俯视方泽生，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可谓城府很深。方泽生弯着腰，左手扶在门缘边，仰头直视男人：“父亲。”
方子俞神情严肃，面对方泽生的“父亲”态度冷淡地点头，没有父子间见面和谐的场景。
长时间保持躬身会让人肢体泛酸，腰部肌肉僵硬，方子俞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消失多日的儿子。因为背着光的原因，方泽生看不清他彼时脸上的神情和神色。
“父亲，你找我什么事。”方泽生不躲不闪地望着他。
方子俞凝视他几秒，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男人厚重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客厅。方泽生心里紧绷的弦短暂地颤动一下，他闭了闭眼，把手机揣进兜里，跟着走出阁楼回到客厅。
殊雪和两个双胞胎儿子还在客厅看电视，方子俞在面对他们时，是一个成熟稳重且儒雅温和的父亲。
讽刺十足地打击自已的另一个亲儿子。一家四口幸福美满，怎么看他都属于局外人。
殊雪眼尾轻佻，笑容盈盈地瞥他一眼：“怎么站那里，快过来坐啊。”
她说得随意，好像自已就是方泽生温柔体贴的母亲。
方泽生时常会因为殊雪和自已母亲相似的容颜而恍惚。同样都是瑞凤眼，笑起来却截然不同。
那笑里藏刀的眼眸弯起，无声地呼唤他坐过去。方泽生下意识蹙眉，心理和生理的不适无形蔓延。
方子俞哄完两个小儿子，这才吝啬地分他点眼神。他也没说话，就是当着方泽生面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置在茶几上往他方向推过去。
方泽生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最终还是“嗡”地断裂。双胞胎男孩迷茫地看着父亲和母亲，就是不敢看哥哥。
“过来坐。”方子俞语气不容置疑。
殊雪抿唇一笑，起身把自己坐着的单人沙发让给他，自已则绕路坐在两个儿子旁边。
方泽生淡淡打量他们一眼，果真坐在了殊雪让出来的单人沙发上。他从容不迫地回视方子俞，方子俞有一霎的愣神，他眉头紧锁，对方泽生的姿态心里产生动摇。
好在方泽生没继续和他对峙，他微微偏头，避开了方子俞探究的目光：“今晚叫我回来什么事。”
方子俞沉吟不语，只是把刚才置在茶几的手机用手指朝他拨了一下：“自已看。”
客厅被灯光照得亮堂，光线自上方倾泄而下，落在了正低头看手机的方泽生身上。
他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清冷，不管方子俞和殊雪多次囚禁，他的身姿永远是挺拔的，矜贵的。
可有人想把他拉下地狱，让他渗入尔虞我诈曳尾泥涂的世界里。
视频是时长一分钟的录屏，没有嘈杂的背景音，只有一团漆黑的背景，和一个凌乱不堪的地面。
方泽生凝视屏幕，直至里面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他垂在沙发边缘的手蓦然攥紧，指甲嵌入皮肉，留下一排血红色的月牙。
电视里还在播放动漫歌曲，殊雪有点疑惑地“嗯”了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拍了两个儿子的肩膀：“澄澄，鱼鱼，该去睡觉了。”
方殊澄和方殊鱼奶声奶气地说，“不要。”殊雪眯起眼睛，声音很轻：“你们不听话哦。”
两个双胞胎儿子瞬间闭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和妈妈上楼睡觉。
方泽生把手机推回去，视频停格在一个半遮半掩的侧脸上。他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眸半阖：“我后天还要考试。”
“我帮你请了假。”方子俞说。
他们是父子，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方泽生淡漠地垂下眼帘，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方子俞收回茶几上的手机，口吻永远是不容置疑的：“明晚沈家小儿子回国。”
“你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方子俞不疾不徐补充。
方泽生撩起眼睫看他，方子俞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别忘了视频里的内容。”
“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方泽生轻声呢喃：“你怎么不带你两个宝贝儿子去？”
“他们十三岁了吧？”
“该懂事了。”
这是他第一次反驳，音色清冷，客观评价他为什么不让他的宝贝儿子去宴会。
眼见方子俞面色阴沉，方泽生站起身，绕过茶几朝楼梯口走去：“早点休息。”
方子俞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看着方泽生泰然自若地离开，他突丌一笑，索性不去计较他的口无遮拦。
一晚上的好心情从晴有时多云，变成了下雨打雷。烟花或者是美好的，但也是短暂的吧。
方泽生锁好房门，打量这间他陌生又熟悉的卧室。看得出来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清理，地面一尘不染，被套整洁干净。
他迈步过去，伸手摸了摸桌面，没有灰尘。
“谢谢。”
他的谢谢是给对他多加照顾的徐姨。
衣柜里还是以前他穿的几套运动套装。从色料和长度来看，是他高中时留下的。
凌晨十二点。
方泽生从浴室出来，把自已摔进被窝，面容疲倦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发梢上的水珠在枕头上渲染开，洇湿了浅色面料，渐渐形成一滩暗沉的青灰色。
床柜上的手机震动一下，方泽生回神偏头看它，它安静本分地不动了。方泽生伸手摸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文件分享。
他凝神片刻，解锁点开了微信界面，沈郁泽没发多余的解释，就是简单一条文件分享。
方泽生指腹紧贴屏幕，指尖轻触那个全黑的头像，点了文件链接。
链接缓慢地转动，最后生成一段时长一小时左右的视频录制。
只消一眼，他明白了这个视频的意义。烟花虽短暂，可沈郁泽会替他保存，包括他。
方泽生第二天早上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门口传来两道清脆的童音：“哥哥，哥哥该起床了。”
“妈妈说，今天哥哥要试衣服，不能睡懒觉哦。”
旁边偶尔还有徐姨劝阻的声音：“小少爷，时间还早，你们让少爷多睡会儿。”
两个男孩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可能是父母灌输的思想比较多，对方泽生完全没有对哥哥该有的尊重。
“不行，说了要起床试衣服！”
“不听话是要挨打的！”
听说要挨打，另外一个男孩兴奋地拍手掌：“打哥哥！打哥哥！”
“好玩！”
徐姨低声细语地劝了一会儿，两个小祖宗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方泽生掀开被子，揉了揉眉心，在两个叽叽喳喳的嘻笑声中打开门。
两个男孩倏然噤声，齐刷刷看向门内的少年。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双胞胎男孩安分守己地站直身体，软乎乎道：“哥哥。”
方泽生垂眸盯着他们，没有做任何回应。
方殊澄仰着小脸卖萌：“哥哥，妈妈让我们叫你起床。”
“嗯，起床。”方殊鱼也不甘示弱：“妈妈说要试衣服，不能睡懒觉。”
方泽生淡淡地“嗯”了声，见他们还不走，冷漠道：“还有事？”
徐姨局促不安，小声翼翼道：“少爷，夫人说……”
“我知道了。”方泽生截住她未说完的话：“我等会下去。”
徐姨忐忑点头，双手扶着两个男孩轻声劝导：“两位小少爷已经把哥哥叫起来了，那可以去吃早餐了吗？”
男孩们偷偷们瞄方泽生一眼，便未说话。徐姨有点为难，循着他们目光望向方泽生。
方泽生扶在门缘上的手一动，在他们三人的注视下，“砰”地关上门，隔离一切视线。
礼服是和方子俞助理送过来的，鱼尾服被单独挂在衣帽间，搭配一些珠宝首饰。最明显突出的是一件旗袍，艳丽的颜色衬得单调的衣帽间独添一抹色彩。
方泽生坐在化妆台前，面无表情透过镜面凝视殊雪提着的旗袍和口红。
殊雪对方泽生毫无波澜的面容甚是不满，旗袍被她随手一扔，缓慢地拧开口红瓶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方泽生透过镜子和她对视上，殊雪挑眉一笑，风情万种般俯身靠近他。他侧身躲过，殊雪按住他的肩膀，用手指卡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
“你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干什么？”殊雪捏着他下颌，不客气地抬高，用嫣红的口红在他薄薄的嘴唇上一抹。
红晕在唇纹上渲染开，方泽生皱眉拍开她的手，沉声道：“别碰我。”
殊雪面色一僵，耸耸肩把口红丢一边，抱着胳膊倚靠在墙边，朝方泽生微微颔首：“弹钢琴还是跳舞，你自已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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