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乡亲
“我们家的年纪大了，就这么倒下去，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总之，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号什么丧，人还没死呢，死了再号也不迟！”苏新柳张口就骂了回去。
要不是叶杨拉着她，苏新柳就要抄起烧火钳出去跟人干仗了，可人虽然被叶杨箍在怀里，嘴却封不住。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对面几个老乡一窝蜂地涌上去，叶梅在昏暗月光下看不真切，远远地还以为已经械斗上了。
边上硬要跟她一起回来的胡国宝立即大喝一声：“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胡主任，您怎么来了？”为首的吴大婶先凑上来赔笑。
他跟那些公社干部、生产队队长都熟得很，这些老乡也都认识他的脸，被他一吼，立即脖子一缩停手。
“你们都打起来了，还问我为啥来？”胡国宝插着腰，指着他们手里的镐头铁锹，“这是要干嘛啊？发动群众斗群众啊？”
“没干嘛……就是跟叶家媳妇拌几句嘴……”
“拌嘴用脚拌啊？用家伙什拌啊？你嘴长哪儿去了？”苏新柳冷笑道。
“嘿！我们跟你好声好气说有用吗？”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胡国宝揉了揉鼻子，正要上去把他们都给训老实了。
一只手忽而在他的胳膊上拉了一下，又随即放开，指尖微凉，好像只是滴了一串初春的雨水，不由一呆，看向往前走了一步的叶梅。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叶梅有些不一样了。
尽管她还跟自己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漂亮——甚至更秀气了——学历小学毕业的胡主任无法用语言清楚地描述出她的变化：她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似乎更灵活了，似乎更爱笑了，似乎……更文雅了？
他之所以跟着叶梅跑回来，纯粹是担心她回来后，会像之前一样加入对方阵营，跟她那个远近闻名的凶悍嫂嫂吵着打起来。
没想到叶梅往前迈了一步，不紧不慢地跟老乡们讲起道理来。
“胡主任在这儿呢，大家先别着急，有事一件一件说。他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他平时做事公不公道，大家心里都有数。”
事实上，胡国宝公不公道，在场的人里还真就叶梅本人心里没数。
她之所有这么说，不过是因为系统已经在她的脑中提示了：如果女主们意外死亡，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这跟直接把她的命跟三位女主绑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区别！
为了活命，她只好搬出了眼下唯一一个靠山胡国宝。
不然群情如此激愤，这么多铁家伙真打起来，她手无缚鸡之力，还真没什么办法当场爆种制服全场。
胡国宝这捧哏接得倒快：“就是！都大大方方说是朋友了，就不怕你们说我偏私，有事儿说事儿，别动手动脚的！”
“嫂嫂，你让他们先把事情说一遍，有什么不对的，之后你再指出来，行不行？”
“好，让他们说！我倒要看看他们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狗屎来！”
“新柳！”
几个老乡七嘴八舌地说了老半天，叶梅才听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哥哥下午回去后，一起干活的老乡们喝了嫂嫂给他带过去的绿豆汤。没想到晚上回去，一个个都腹痛下痢的，还有两个严重的，发起高烧来，往床上一躺就起不来了。
大晚上进不了城去县医院，从镇上的卫生所薅来个值班大夫，简单检查了一下，说八成是食物中毒，叫他们天亮去卫生所拿药。
老乡们一听到“食物中毒”就坐不住了。
大家伙儿中午还好好的，喝了叶杨带过来的绿豆汤就倒了——不是他那汤的问题还是啥？
大家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住得近，一碰头，十来个人，有男有女的奔着叶杨家就杀过来要说法了。
“胡主任，这可都是家里的壮劳力，一天下来少说8个公分，就这么倒了，我们家还有几个孩子张嘴等着吃饭呢，这可怎么办啊！”
“还有医药费，我们要他们给个说法过分吗？”
“好了好了……你们这边我听明白了，叶家嫂子，到你了。”
“苏新柳斜睨他们一眼，尖着嗓子道：“我没什么可说的，还真是好笑了，那绿豆汤叶杨跟你们一起喝的吧？他不还好端端的？别是你们一起背着他喝了猴尿吧！”
“你嘴里放什么屁！”
“你妈都看不过来跟我们来了，可要点脸吧！”
“就是，你亲弟弟也拉肚子了，你这还有个姐姐样吗？”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叶梅连忙大声道：“我说句公道话，这汤既然我嫂子能给我哥喝，这里头肯定没乱加东西……”
“你这不还是撇清你们自己家么？”一人立即叫了起来。
“人家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胡国宝跟顶牛一样帮她顶了回去，看了一眼叶梅，示意她放心大胆地说。
叶梅感激地笑笑，接着道：“但是刚刚大婶也说了，都是壮劳力，不能倒，所以先把人给治好才是关键！这病呢，现在咱们就知道是拉肚子，严重的还发烧了——家里有药不？没有的话，我们知青点有，等下回去就给您拿。”
“家里有点儿退烧止泻的。”
“有药就好。”叶梅顿了顿道，“大夫说是叫咱们明天去卫生所拿药对不对？要我说啊，明天咱们干脆去县医院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问清楚了，对症下药，也好叫大家放心是不是？”
“说得对！就是得去大医院看看！要真是那绿豆汤的问题，要赔多少，怎么赔，我苏新柳没有二话，但要不是我们的问题……哼！”
胡国宝看了一眼老乡们，又看了一眼苏新柳，快刀斩乱麻：“成，那就这么说定了是吧？明早6点，村口见。我跟你们许队长也说一声，叫上他一起去医院，也好做个见证。”
好容易将一群老乡都哄走了，叶杨一把握住胡国宝的手，不住地谢他，定要留他下来吃晚饭。
他却摆摆手说还不知道明儿那两个烧得厉害的爬不爬得起来，得回去借个车，又看了一眼叶梅。
叶杨会意，忙轻轻拍了一下叶梅。
要换之前，管叶杨说什么，她都是绝对不肯跟胡国宝独处的。
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要不是有他在这儿镇着，会怎么收场还不好说，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人家。
只好点了点头，跟着他往村口走。
村里的路又窄又绕，跑回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慢慢地回去，才发现有些地方根本站不下两个人。于是，胡国宝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
“今儿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害！客气什么？咱们之间什么关系啊？”
这正是叶梅最不想听到的话，严肃道：“你要再胡说，我一脚把你踹进沟里。”
胡国宝却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叫叶梅心里直打鼓。虽心知面前这人尚未犯下原主记忆中的恶行，总不免有些芥蒂。
他笑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本正经道：“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一个点的同志，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想哪儿去了？”
“停下干什么，往前走啊！”叶梅心里害怕，嘴上催促道。
胡国宝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转过身往前走，嘴上却又开始胡言乱语：“哎呀，要不是还得去借车，我就和蜗牛一样磨磨蹭蹭的，一辈子都走不到村口才好呢。”
见叶梅不理他，他又自顾自说起来：“明儿你跟许队长去，我实在是有事儿抽不开身……不过你也别担心，老许我熟，公道的，你放心吧——但是叫你嫂子呆在家里啊，她那张嘴哟——省得刚挂完门诊她被人打进急诊去……还有……”
他走在前头絮絮叨叨，叶梅越听心中越是五味杂陈，细细究来，又是感激又是困惑。
这人是个粗人没错，但接触一天下来，看着却也实在不像是乘人之危欺负妇女的□□犯。
看来回去得问系统好好翻翻剧情，要真有什么关键节点，我可得留心了。叶梅心道。
【系统c567:女配此段剧情未有展开详写】
这弹窗弹得突然，惊得叶梅忍不住“啊”了一声，胡国宝回过头来：“咋了？”
“没……就、突然想起家里一事来……”
“那你先回去吧，送到这儿也差不多了，路上小心啊！”胡国宝冲她摆摆手，“别忘了，明早6点村口见啊。”
还没进叶家的院门，就又听见苏新柳在骂人。
叶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进去就看见苏新柳正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亲妈王高莲。
叶杨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坐到他那边去，却被苏新柳看见了，跟丈夫撒气道：“你给她使什么眼色？我又不会吃了她！”
又招呼道：“梅子，自己盛汤，我给你把菜热热，过来我这儿坐——你今儿不是掉水里？给你焖了个荷包蛋。”
“你这不是明明有鸡蛋……”王高莲伸长了脖子。
苏新柳把碗往桌上一顿，又瞪了一眼，王高莲立即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晚饭简单却很美味，自己家做的粗面馒头，咸菜有酱黄瓜和宝塔菜，还配了一碟毛豆腐。
毛豆腐这东西，爱的极爱，恨的那是闻风色变。叶梅恰恰就是爱之如狂的一类。
当时她带乐团回国，中途出去玩碰上这小吃，她买回来吃得开心，团里首席单簧管尝了一口就差点要叫120。
油金贵，面前这碟毛豆腐煎得时候没敢落多少，因而毫不油腻，更合叶梅这个现代人脾胃。
蘸水是苏新柳的独门秘方，鲜醇爽口，咸辣鲜美，与豆腐外绒内嫩的口感相得益彰。
出了一天的汗，来点儿咸口，就着粗粮馒头，再配上一个糖心荷包蛋，叶梅吃得不要太美。
“慢点儿吃，都是你的，不够还有。”叶杨笑道，“你嫂子不好意思说，我替她谢谢你。”
“谁说我不好意思了？”苏新柳白了他一眼，叶杨笑笑也没说话。
明明一家和睦的时候，王高莲却没有眼色地要掺和进来。
“新柳，那个……就几个鸡蛋，你看看……”
“没有。”
“不是，你弟弟真的在家上吐下泄的，真得补补……”
“他上吐下泄的，就拿我的鸡蛋去填补？什么金贵肠道啊，是四渡赤水要用它扎筏还是翻雪山过草地指着它生火啊？”
苏新柳骂人实在有一套。
不骂在自己头上，叶梅只觉得好笑，但是想想今晚火急火燎来讨说法的乡亲，又觉得有时候她为了逞一时之快，实在是火上浇油。
胡国宝叫我明天劝住她千万别出去真是有些道理。
想到胡国宝，她心里又翻起嘀咕，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你怎么这么跟妈说话！”
“我怎么了？我小姑子还知道在别人面前给我撑腰替我说话，我亲妈倒好，带着人来抄我家，就想着给自家那宝贝疙瘩要鸡蛋——还想我怎么说话？”
“那不就是你那汤的问题吗？你还怪别人……”
“汤有什么问题？县医院医生不还没看过呢，少在这儿乱咬！”
两人越吵越上头，王高莲也站了起来，音调越来越高：“你还牛起来了？就怕去了县医院，那医药费把你们家这房子扒了卖了都补不上！那会儿还鸡蛋呢，母鸡都给卖了！看你还宝贝什么？要我说啊，就该按我说的，趁早一家送点儿鸡蛋，多赔几句好话是正经！”
“妈！”叶杨听不下去，蹭得站了起来，“汤我喝了，梅子也喝了，不都好好的？是，县医院是贵，但要是能还新柳一个清白，值得。”
苏新柳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也站了起来：“就算最后真是我那绿豆汤的问题，那该赔多少就多少，一分也不少了别人——不劳您在这儿贷款得意！”
三人都愤而起身，埋头吃饭的叶梅成为一桌上唯一一个坐着的。
她抬头看了看，有点儿尴尬地也拢了拢碗，想站起来，被苏新柳一把摁下去：“吃你的，大人说话没你的事。”
“好啊，我算看明白了！你们夫妻就是一对白眼狼……”
“谁白眼狼了？这里一砖一瓦都是我们两个自己打拼来的！要算账？你们问人要多少彩礼，又陪给我多少嫁妆，要我一五一十地跟你算清楚吗？”
苏新柳越说越气，叶杨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对着王高莲激动道：“你要疼你那宝贝疙瘩回去疼，不是上吐下泻么？还不回去用手接着？”
“你！你！”王高莲气结，抬手就要打人。
叶杨连忙去拦，被丈母娘一推，忽然腿脚一软，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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