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算了，别骂她了。”陈良柱好声劝道：“玲玲往后听你爹爹的话，天下人皆爱财，这话原是没错。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些钱财是拿不得的。譬如周家公子，你拿了他的钱财，往后他若叫你做些有违天理的事，你是做还是不做呢！再则淑芬好歹也是你妹妹，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的事说予人听，万一她出了事，你待如何。”

        淑玲并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她强嘴道：“周家公子看着也不像坏人啊，他哪里会伤害淑芬妹妹，喜欢她还来不及呢。若真是山匪来问，我肯定不会乱说。”

        这话倒也不是完全无理。

        陈良柱一时楞在那里，倒不知该如何说她了。

        淑玲见陈良柱并无反驳，立时洋洋得意了起来，轻哼一声道：“爹，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三伯他都无话可说了呢！”

        陈良瑞被她气得够呛，伸出手来就欲甩她耳光。

        陈良柱抬臂将他挡住了，好声规劝道：“这孩子心中缺了些正直、正义，目光看得也不够远。二哥不如将她送学堂吧，姑娘家多看些书，多学些道理也是有利无弊的。光是动手打她有什么用处，孩子还是要悉心教养。”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时变得极为安静。

        过了一会儿，淑玲抢先喊道：“是啊，我听说淑芬妹妹还找了个秀才娘子学习字，学看账的，你怎么不找人教我，是不是舍不得银子。”说着看向陈良柱，“三叔，我要去，你让我也找秀才娘子学习字。”

        “我听说，她们现下已经散了。那个秀才娘子教学不甚上心。我同你爹爹一起再找找看，有合适的人选，再让你们姐妹俩去学。”陈脸柱说着心中颇有些疲惫，也不晓得二哥天天对着这么个闺女是什么心情。相比之下，淑芬就懂事乖巧多了。

        这里既已打听不出什么，陈家父子冒雨回了家。

        到了第三日上，雨果然停了。

        一早起来，虽不再下雨，天色依旧阴沉沉的。

        沈氏拉着淑芬不让她出门。

        她对着陈家父子道：“芬芬是姑娘家，这几日还是先在家里头待着。外头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大伯又说城外有难民，不晓得会乱成什么样呢！你们俩个也小心些，不要到处乱跑。”

        “也好。”

        陈良柱肃着脸，和如今已经和他一般高大的儿子一起出了门。

        父子俩一路走出去，经过魏国公府时，见有一处水深已淹过了小腿膝盖了，魏国公府的下人们提着木桶走进走出，在往外倒水。

        陈自如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可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忍住了。

        一直到走过魏国公府，走过杨大娘今日不曾出摊的馄饨摊前，再离自家的粮食铺子近些，才憋不住地说道：“爹，你看见了没有？那些人从府里头提了水出来就直接往低处倒，这么一来，他们家的水是没有了，住在底下的人都遭了殃，这办事也忒不厚道了。”

        “看见了。”陈良柱沉着脸道：“咱们也管不了他们的事，只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不做这种事。”

        “是啊，是啊！”陈自如喃喃道：“这些人也太偷懒了，往北多走几步就是护城河了，倒到那里去多好。”

        “陈小哥倒是个忧国忧民好孩子。”林管事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笑道：“我已同他们说了，多走上几步路倒到前头去！这些下人们天天耍滑偷懒，实是不可取。”

        突然受了表扬，陈自如的脸红了。

        林管事走到陈良柱的身边，很客气地道：“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不知你是否愿意。”

        陈良柱也客气地回道：“您有什么事，只管直言，我能办到的无不效劳。”

        林管事听他说得这么客气，当即就咧嘴笑了，亲热地拉了一把陈良柱的胳膊道：“如此，我去您铺子里叨扰片刻，讨杯茶喝。”

        两人客客气气地一路寒暄，走到了粮食铺子里。

        这几日虽下着大雨，陈良柱怕铺子里头的粮食受潮，已经进来过好几回。今日卸了铺子的门板开门，里头还是干干净净的，除了有些潮气外并无任何不同。

        陈自如在这边略待了待，就到前头的铺子里去忙活了。

        陈良柱请林管事坐一坐稍等，自己去后屋烧热水泡了茶来。

        两人对坐饮了几口热茶，林管事放下茶杯说道：“我有个远方亲戚，昨日找到了我。他名唤萧城，今年二十有七，家里头有一房妻室，至今只有一女。我大约有三年多不曾见过他，早年他跟着我做过一段时间的二掌柜，后来家里头给他说亲就回去了。他是湖州府，长兴县人士。”

        陈良柱想了想接话道：“难不成他那里也遭了难？”

        林管事点点头，“他家有十亩薄田，地势极低。家里头住的屋子也建得不甚牢靠。这一回，屋田尽毁，他思来想去无旁人可依靠，就想起我这个远方叔叔来。要认真计较起来，我同他并无半分血缘关系，不过是早年曾提携了他一把。”

        陈良柱听了肃然起敬。

        他平生最佩服有情有义的汉子，当即就道：“这萧城现在何处，我这里正缺人，他可愿来！”

        林管事沉吟片刻，老老实实地把话敞开了说，“萧城是个能干的人，也不晓得为什么回了乡后，连混个温饱都难。如今他求到我面前来，我却不能将他带到三爷的面前，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陈良柱皱着眉头想了想，“您是怕他办不好差事？”

        “说起来庄三爷这人不太好相与，他一眼看着不喜欢的人，怎么样都不喜欢。他从小受了不少欺辱，长大后性情颇有几分狠辣，我确实是担心萧城去了庄三爷面前办差会连累我。除此之外，他还带着一门家眷，妻室、闺女，都不晓得如何安顿。”

        林管事无奈地道：“他父母早亡，如今倒成了好事，落了个轻松。”

        “先把人带来瞧瞧吧？！”陈良柱这些日子来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本想着再不济要去找贱民了，如今有林管事做担保，多少能放心些。

        “还有个问题，我得事先和你说明白了。免得将来你怪我诓你。”林管事两道眉头已经能夹死苍蝇了。

        “什么？”陈良柱也被他搞得胆战心惊了起来。

        “他一家都是贱籍。”林管事长叹一声，“我实在是没脸来求你，可实在又不忍心放他不管。人是好人……”

        陈良柱明白了，“林管事，这才是你没办法带他去魏国公府的真正原因吧。没有哪家贵勋人家会收贱籍的当下人。但凡是候爵人家，底下的丫鬟、嬷嬷、小厮，都需得是良籍。我说得对吧。”

        林管事沉默了。半响道：“你说得没错，可他另有好处，你可以一次性买下他来，从今往后他全家老小都是你的人了。你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想当年他就是不想当人奴仆才千方百计替自己赎身，回了老家。可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为了活命，为了妻小，不得不再回来。”

        听着都叫人潸然泪下。

        “您别再说了。”陈良柱深吸一口气道：“您这就叫他带着全家人一起过来，给我瞧瞧。”

        “倒也不急在一时。”林管事很体贴地道：“今日晚些，我带着他们去您府上叨扰，顺便让您夫人也瞧瞧。看看他妻子是不是合适，要不要一并买下来。”

        “可我家没地方住了。”陈良柱万万没想到自己要一口气买下一家老小三口人，这要安排到哪里去住。

        “您可以先不买，相处些日子再说。日后若是处得来，您这铺子后院清个地方来给他们住着也使的。无需再买屋子的。您不如先回家一趟同夫人好生商议一番，我明日再叫他们来。”林管事一脸热忱地看着他。

        陈良柱心中有一根弦动了动。

        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了。

        不过他是个心急的人，为人又讲义气，这事想来想去还是要看了人再说。

        他当即就和林管事说定了晚上去他家用晚饭，到时再把人一并带来，看清楚了再说。

        粮食铺子几天未开门，来买米的人格外的多。

        陈良柱本着良心一分未涨的卖米。他忙活了一整天，到了黄昏快下山时，突然就出了太阳。

        他算了算一天卖了多少粮食，收了多少粮食，大致地记了数，心里暗暗盘算着，明日无论如何也要叫淑芬出来帮忙了，否则好不容易理清的帐又要乱了。

        一整天，太阳露了个脸就下山了。

        陈良柱早早上了门板，去买了两斤卤牛肉再买了一坛子顶好的金华酒回家。进家门时闻见了米香，舒服地叹了口气，朝着厨房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沈氏从厨房中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今儿生意不好吗？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今儿晚上有客人来。”陈良柱说着朝沈氏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陈良柱同沈氏完完整整地说了林管事托他的事。

        沈氏静默片刻道：“先瞧了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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