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谁是白卿？”
“怎么了？”叶洁先抬起了头。她受妈妈之托，给我补习数学。所以我会在某节自习课到叶洁的办公室来做数学题。
“教导主任找白卿，要她和那两个东大自主招生过了的同学一起开个小会。”那男老师满脸不耐烦，粗声粗气道，“其他两位都到了，怎么都找不到白卿，这节不是自习课吗？她竟然不在教室。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他的眼睛瞥到我和我涂鸦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
我缓缓举起了手，“……我是。”
男老师愣了会儿。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过了会儿，他才掩饰般笑道：“哈哈哈哈原来你是女生啊……那个，去楼上那个小会议室，吴主任都在那等了。”又转头和别的老师开玩笑道，“今年考上的都是女生哦。”
去年那个唯一提前招考上东大的也是女生。我在心里说。
我看一眼那个男老师，又看叶洁冲我点了点头，就收拾了东西，说了声“老师再见”后，走出了办公室。
会议室的灯开着，里面坐着三个人。
吴主任是个中年大叔，不知是不是业务精进，有点谢顶的迹象。他让我坐下后，才操着一口浓厚本地口音的塑料普通话，道：“是这样，你们都是非常有希望进入东大的同学，我也不认识哈，先了解一下。”
另外两个女生是文学特长生，是全文科班的。我说了自己是谁后，吴主任显然更有兴趣，也幸好不用我再描述一遍我的成绩，直奔主题追问道：“你这样的成绩，文化课大概要多少？”
“呃，不知道。一本线上下吧……？”
“没事，你是学美术的嘛，这方面要求的肯定低一点。”吴主任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所不妥，又说，“当然，我不是说你压力小啊。所有人的压力都一样大。诶，对了，三模的数学成绩多少？”
我扯了扯嘴角，“我……八十几……”
旁边两个女生道：“我们都是一百一十左右。”
“学校想要着力培养你们，统一给你找了一个高二的数学老师补课。你们两个没问题的吧？”吴主任讲了一堆数学考试技巧后，步入正题，“你呢？白卿？”
“啊，我？”我偷偷看了眼旁边两个真正的学霸，见她们也在看我，忙道，“我就别了吧，我数学太烂了……”
“先一起试试吧。”吴主任一拍手，“好，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十二点，你们吃完饭去教二二楼数学办公室找王老师。”
“以后这些事你自己去讲。”妈妈在饭桌上略有不满道。
“没有下次了。”我嘀嘀咕咕。
“怎么这么胆小？不就是跟老师讲一句吗？”妈妈夹菜给弟弟白云深，又说，“多大一点事。你跟那两个文科生本来就不一样的啊。虽然她们学的数学简单，但考的题目都不一样，怎么能放在一起学呢？还是得跟着叶老师学嘛。诶，白云深，快点吃，作业还没写完。”
白云深此时抱着一本漫画书一边笑，一边趴在桌子上用筷子往嘴里扒拉饭。
“你吃不吃鸡胗？”妈妈看见熏鸡盘子里半个鸡胗，夹起来要放我碗里。
“我吃！我要吃嘛！”白云深从漫画书后面探出头来，伸出手就要抢。
“好好好。”妈妈把半块放进白云深碗里，“嚼得动吗就吃。还有半个给姐姐。”
“我还要！给我吃！”白云深边嚼，边咬字不清道，“我嚼得动！”
妈妈看向我。
我摆了摆手。
那半块也入了白云深的碗。
“你看姐姐多好。”妈妈说。
——一点都不好，你只是想避免纷争，只好牺牲自己。
阿食就坐在白云深椅子的把手上，它最近长大的速度有点吓人，现在它大概和读小学四年级的白云深差不多高了。
——卿卿，你有没有嫉妒过你弟弟？
我曾不止一次想，自从白云深渐渐长大，从小小的鸡胗，到电子产品，到外出时靠窗的座位，都到了白云深的名下。孩子嘛，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地上大吵大闹，逼迫得大人都没有法子，尽力去满足他那一点贪心。其实也没有什么，但妈妈有时候也会从白云深那里抢一点给我，生怕自己表现得一心偏袒白云深似的。
因为这些东西曾经是我的专享。或许，这也曾是小时候的妈妈和爸爸的专享。只不过，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好东西罢了。这好像是一个奇怪的传递。上一辈的人省出好的东西留给下一辈，可下一辈能有多少东西还给那些养育自己的人呢？
我不知道。
大概不是嫉妒吧，而是愧疚。
又来了，令人窒息的，沉重的空气。
妈妈给我夹了一口菜，“愣着干什么？不好吃吗？”
“没。”我努力笑了笑。
“你们班级家长群可有意思了，昨天还有个家长说自己发现自己孩子在谈恋爱，在群里气个半死哦。”
“谁啊？”我心里一咯噔。
“那个……什么婷？我记不清了。”
我想了想班里明确在谈恋爱的人。嚯，宜婷。她高二的时候就喜欢隔壁班一男生了，最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结果这就被她爸妈发现了？
“你知道是谁吗？”妈妈问。
我赶紧摇头。
妈妈说：“唉，现在的孩子一点都不懂事。都快高考了，还有心思谈恋爱。这一谈恋爱，成绩哪能不掉啊，啧啧啧。你可千万不能谈恋爱，要谈也要到东大里面谈。最好能在大三谈一个东大的男生，事业上也要互相扶持……我看你就当东大的老师好了，也轻松，资源又多。”
“妈，考都还没考上。你想那么远干什么？”
“不远的，可快了。我跟你讲，一定要找本省的男生，千万不要谈个外地男生，那受不了的。现在不能谈哦，这都快高考了，你考上东大，哪个男生的学校能配得上你啊？最后还是得分的嘛。”
“妈。”我有点吃不下去了。
“我就跟你分析一下，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有有。你放心吧，我没谈。”我急于结束这个话题。
“没人喜欢姐姐，她谈什么呀？”白云深在旁边忽然说了一句。
妈妈转头看白云深，大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没人喜欢姐姐啊？”
“姐姐天天说自己丑不可能有人喜欢啊。”白云深摇头晃脑，然后又有点畏怯，迅速补充，“没什么。”
我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又不能马上离开餐桌，只能低头猛吃。
快吃完饭，白云深忽然问：“姐姐，同性恋的英语是什么啊？”
我说：“统称是gay，不过gay一般指男同性恋，女同性恋一般叫lesbian。”
“哦——”白云深拉长声音。
在一边剥橘子的妈妈朝我瞪过来一眼，“净教什么乱七八糟的，奥数题不写，这种东西到乱说。云深，不要听你姐姐乱说，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个词？”
白云深拿了橘子吃，含混道：“班上有女生在看什么耽美小说，就是讲gay的。”
“世界上不存在同性恋，那是病！”妈妈拔高了声音，“别跟那群女生玩，天天不学习看这些坏小说，怎么能读好书呢？——诶，白卿，你不吃水果吗？”
“不吃了。”我说。
虽然早就知道结局，但不可能不难过。
回自己房间之后，餐厅仍隐隐传来谈话声。爸爸和妈妈在讨论今后的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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