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我只为吃掉你存在。
——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会等你同意让我吃掉的那天。
“为什么要吃掉我？”我尝试说话，但我不至于真的和自己的幻觉说话。
它没有回答我，而是凑过来亲吻了我的鼻头。
——你可以叫我阿食。
协议四班在四楼，一班和二班在二楼。最开始决定上协议四班的十个同学搬离了三楼宿舍，到了四楼画室对面的宿舍。随着集训往后，协议四班的人越来越多，直至超过原本说的二十人成了四十个人。这个小小教室变得过分拥挤，不堪重负。
分班后，我与方以晴不太见面了，连每周一次的超市采购也渐渐不去了。
我想她应当是察觉到了我的疏离，也不再上楼来找我玩。
又回到自己一个人。
但我仍在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得知她的消息。原来一起在基础班待过的人大多还和她保持联系，活泼些的人也时常在各个不同的教室间活动，再来与我们分享情报。
协议一二三班有专门的平汶美院校考辅导课程，四班的人则需要自己搬椅子和绘画工具去随便一个教室听课。我只去听了一节课。
平汶美院考创作，更注重表达而非技巧。那次我和方以晴坐在一起，见证了她如何画出一幅广受赞叹的创作。
我知道我不行。于种种方面的不行。
阿食说：
——这是嫉妒。你在嫉妒方以晴。明明是你先打算艺考，明明是你先来集训，凭什么她什么都比你好？
我尝试掐死这个烦人的东西，却只能在自己身上掐出一个个红色的印痕。我放弃，于是那天下课后我把我画的垃圾手抄报撕掉扔进垃圾桶，决定再也不上平汶美院创作课。
方以晴喜欢平汶美术学院，那我就去考东大美院。
只要离开她，我就不会被那种让我窒息的嫉妒与焦虑的洪流吞噬。
家里人曾在十二月的时候趁着假期来东洲的集训机构看过我。白云深放寒假了。
妈妈的主要目的是来看老师。
教协议班的是东大美术学院的教授毕老，人已经将近六十，但是看起来仍然精神得很，只是有点秃顶，在这个小机构里算是顶级大拿。妈妈送我来集训的第一天就见到了毕老，此次一来，就立马联系毕老，请他吃饭，询问我的学习状况。
妈妈一直都是这样。
我当然不会缺席这样的酒宴。坐在饭桌上，满桌都是美食佳肴，可就是吃不下去。之后，妈妈又问毕老抽不抽烟喝不喝酒。
我当然不会知道毕老喜欢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妈妈最终还是送了礼。
妈妈去送礼的时候说：“你不用去了。你小孩子在，毕老师有些话说不出来。”
我当时还天真幼稚地问了句，“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妈妈说：“大人之间的事。”
在那之后，家人就得回家过春节去了。临走前，我说自己想喝珍珠奶茶。
已经挺晚了，爸爸在东洲零下二十度的大风夜里，骑着自行车找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了一家咖啡店，店里有珍珠奶茶。
珍珠奶茶味道很苦，很奇怪。喝下去不过半个小时，胃就提出了反抗。或许是因为肠胃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一顿正经食物，更别说这饱含着□□、劣质糖浆和木薯淀粉的饮料了。
珍珠囫囵吞下，报复身体。
我在厕所里吐了很久，胃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吐完了未消化完的珍珠，吐完了酸水，胆汁的苦味就一下子漫上整个喉咙。
脑袋昏沉，但是思绪却格外地清晰。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我恨自己没有天赋、能力、决心，我恨自己的身体不够争气，消受不起那沉重的爱意，我恨自己像是个黑洞，吞入不见底的金钱、精力和爱，却吐不出一丝一毫的回报。
无数的珍珠躺在水坑里，像是一只只眼睛。
我看着它们、她们、他们，又开始反胃。
幸亏这时阿食不在。
我还在继续集训。
我向来是不善和老师沟通的，不论是肖哥还是毕老。即使我如此沉默，毕老对我的关照也格外多。毕老帮我改画，甚至直接给我做了一张范画，让我好好背一下，可以参加考试。
资料拿在手上格外烫手。妈妈发来的关心话语格外刺目。
我想把自己隐藏起来，让那些无意义的投入成本就此打断。可是我做不到，逃不了。
我只能报复性地熬夜画画，画不出新稿子就孤注一掷地背记毕老师给的资料，困了就吃零食让自己精神些。
那段时间我迷恋全是糖分的山楂制品，原本想要促进消化，但仍提不起对正餐的兴致，反倒格外喜欢待在大家都去吃饭后安静而杂乱的画室。
大概也没人注意到这些。
我是这么想的。
浑浑噩噩考完东大美院校考后，我连下一场平汶美院的校考都没考，像一只狼狈的落败的狗，夹着尾巴逃回了家。
第二天看消息，才知道昨晚协议班的同学们和肖哥出去聚餐了，吃烧烤，喝酒，唱ktv。凌晨四点一大帮人在东洲寒冷空旷的大街上慢慢走着，一起唱歌、大笑，大家互相约定在同一所城市、同一所学校再次见面。
像是电视剧里的场景。
全班只有我不在。
遗憾吗？其实并不是。
我不喜欢那个班级，和同学的关系不算好，好多人没说过话也叫不上名字，和老师也不熟，我也不喜欢喝酒、唱歌、烧烤。
或许只是这种事情富有“青春”的气息。潇洒的，不顾一切的，浪漫的，自大的。
这种气息会灼伤我。我只能逃避。
就像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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