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教室那一边沈青萝还在和某男生讨论数学考试最后一道选择题的解答问题，闹哄哄的人群和刚才满脑袋的回忆让我有一种奇怪的不真实感。
阿食已经转身离开，我只能尴尬地把手收回。幸亏没有任何人看见我的举动。
哦，对，已经高三了啊。集训的十个月好像只是放了个假，总感觉回来还是高二。三模的试卷还压在笔袋下，试卷的角落被焦躁地卷起，留下难以复原的折痕。
——是嫉妒吗？
——嫉妒她性格开朗，嫉妒她漂亮，嫉妒她成绩好，嫉妒她可以把说过的话忘记。
“我才不会嫉妒我的朋友。”我低声说。
我知道阿食就在附近，我知道阿食听得见。
我不会嫉妒别人。
“白卿！东美成绩出了，你知道了吗？”
这句话忽然把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方以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窗边，她只露了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盯着我。我只能低下头去看他她。
“你说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说是提前出了啊！你知不知道那个，8班有个人，她也去考了，刚在外面说自己没考上呢！我还以为出成绩了，就过来问你。”
“我不知道。”我的心跳急促起来。我的手机在宿舍，没办法回去拿，也没办法问妈妈。
方以晴指指隔壁8班的位置，说：“她是我妈妈的朋友的女儿，但是我们不是很熟。原来她也说要来东洲集训，但是问了一圈似乎不太喜欢我们集训的地方，所以就去别的地方了。”她顿了顿，又说：“那个……你真的不查查？”
我转过身去，正对方以晴，低头的时候能看到她抬起的眼睛。
尴尬的一秒对视。
为了缓解自己的慌张，我转头就把矛头扔还给方以晴，“你不慌吗？你怎么不先去查查呢？”
方以晴站起来，撑着脑袋靠在窗台上，拿手指抠窗户上的污渍，“如果成绩真的出来了，我就叫我妈去查。”又摆出嫌弃的表情，“你们大扫除不认真啊。”
“哟，这不方同学吗？怎么蹲窗外啊？”沈青萝恰好拎着一杯水，也走到窗外凑热闹。
方以晴把屁股挪了挪，“我跟白卿说艺考成绩的事呢。待会儿晚自习要开始了。”
沈青萝一听兴奋道：“啥？什么成绩？东大美院的吗？出了吗？出了吗？”
“8班有个人说出了。我们俩还没查，不知道呢。”方以晴回答她。
“哇，我要坐你旁边！我也许就是第一个知道你成绩人呢！”沈青萝绕过方以晴，从后门进了教室。
我笑道：“你拿我当小白鼠是不是？还让我先查，万一我考的很烂怎么办？”
“那等我查完了我们就可以互相安慰了。白大画家都考烂了，我可怎么办？”方以晴笑嘻嘻道。
沈青萝和我前面的同学换了位置，坐下来对我道：“我要见证卿卿的成绩！”
周围的同学大抵是想起了这回事，纷纷投以好奇且探究的目光。
我赶紧坐好拿出书来看，以躲避那些目光。
叶洁来看班级自习的情况，路过我时特地俯身问：“白卿，听说校考出成绩了？”
“……我不知道呢。”我差点把写字的自动笔芯摁进桌子里去，强颜欢笑道。
幸好叶洁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没事，先自习”就走了。
自习仍然很安静。即使是刚考完试，即使是老师不在的自习课，所有人全都各自专注学习，不学习的人也会自觉地保持安静。
隔壁班似乎发生了什么躁动，有些吵闹。
我盯着眼前的题目，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就在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时候，背上忽然被一拍。
沈青萝笑得贼兮兮，指着门外，“你妈妈来了！东洲大学！白东大！”
旁边几个同学都投来目光。
我扔了笔往外走。
今天是阴天。走廊上没有了往日落在这的金灿灿的夕阳，显得有些落寞苍白。妈妈穿着黑衣黑裤站在白色的教学楼走廊里，甚至有些扎眼。我的心脏跳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说了声：“老妈……”
妈妈说：“先来抱一下。”
我走过去，抱住妈妈。她好瘦，生了白云深之后更是越来越瘦。
“白卿。”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道你多少名吗？”
我心里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一角，有一把刀正慢慢往里割去。
“全国21名。”妈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眼泪，“太厉害了……”
“真的？”
“真的啊。”
我还是问：“真的？”
妈妈点头，“真的。”
我看到窗户口沈青萝趴在那里看，于是拉了妈妈到走廊角落，两个人站在墙边。
“没查错吗？真的没有吗？”我还是问。
心跳乱七八糟，手在抖，脚也在抖，好像是踩在棉花上，连声音都听得不太真切。
“没有。”妈妈拿出手机，翻出照片，“你看看具体分数。”
总分多少多少，每个科目的分数多少多少。
后面跟着排名赫然是21。
像在做梦。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作业的时候睡着了。
“我们算一下分数……”我不敢去看妈妈，说。
妈妈一边小声给我算高考大概需要多少分，一边仍在擦眼泪。
“我待会儿去跟班主任安排一下你考完试之后的学习。”最后妈妈还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笑着说，“你要不要今晚回家？我们庆祝一下？”
“庆祝个什么啊，刚考完三模……别成绩出来打我就行。”我低头踢栏杆。
“没事。你这个排名，只要考到一本线——或许都不用，足够足够上东大的了，妈妈相信你。”
妈妈的眼睛发红。
恰好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稀稀拉拉响起书本合上的声音和喧哗声，其他教室里的人也都出来了，刚刚极度寂静的教学楼又恢复了热闹。蓝白相间的校服涌出教室，瞬间塞满了灰白色的教学楼。
“卿卿，你吃不吃饭？”沈青萝从后门探出头来，然后和妈妈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吃。”我笑了笑。虽然我应该也不会去吃。
“待会儿一起？”沈青萝也笑了笑，她笑得有些放肆。
我说：“我晚一点，你先去吃吧。”
又聊了一会儿，妈妈说：“这回真的走了，明天回家庆祝。”
“好。”我说。
我和妈妈道别，目送她走下楼梯，然后从后门走进教室。
方以晴一下子不知道从哪儿窜过来，敢问又不敢问似的，张着嘴说出模糊的音节，“怎么……样？”
我一步跨过去抓住方以晴的袖子——或许是没有勇气去抓她的手，“我——我……”
后排几个同学齐刷刷把目光投了过来。
我连忙松开方以晴的袖子，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椅子冰凉，稍稍冷静了一点。
21名，这个名次，可以说出来吗？
我该以何种表情说出这些？我该高兴到何种地步？我——真的有那么高兴吗？
沈青萝坐在对面，目光热烈而急切。方以晴见我话说了一半，急道：“到底怎么样啊？”
我愣了愣，喃喃道：“嗯……挺好的。”
“能不能上东大啊？”方以晴又问。
“应该……可以。”我的意识有点回笼了，心脏砰砰直跳。
“全国多少名？”方以晴又凑近一点。
可以说吗？他们会用什么方式看待我？我配得上这个成绩吗？
万一我没考上呢？万一文化课考不好呢？
“一……一百左右。”我别开眼睛，道。
方以晴：“白东大！”
沈青萝：“什么什么？一百多少名？”
方以晴：“东大招生200个人，白卿文化课又高，肯定能够上分数线！”
沈青萝一把薅住我的手：“我就说！我们卿卿超级厉害！”
说点什么，表现点什么。即使没那么高兴，也要表现的自己很高兴。
我使劲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努力扯开嘴笑了笑，“嘿嘿。”
沈青萝语气欣慰，“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种女儿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方以晴拍拍我肩膀。
我也努力笑了笑，“等会儿我就冷静了。”
——要不要再表演一下？流点眼泪是不是更真实？
我看见阿食就站在方以晴身后，它的手搭在她毛茸茸的的短发上。
——你在撒谎诶，一百名？也确实，一百名不值得你流眼泪呢。
滚。
我闭上眼，不去看它。
三个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沈青萝忽然提起另一件事情来，“昨天还有个人——诶，就是8班那个卢薇，昨天我听到他们班在讨论，说卢薇都考不上，其他人怎么可能考得上。哈哈哈哈这脸打得啪啪响。”
方以晴对我解释道：“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她还特地来找我要过你的好友呢。哦，她网名叫芦苇。”
“啊，是她！我说怎么这么熟悉。”我庆幸这种话题的出现，兴致勃勃接下去。
沈青萝仍保持着满脸的惊诧和幸福，迅速又把话题扯了回来：“谁能想到第一个东大会出现在我们7班呢！”
“是啊，1班里都不一定有！”方以晴接茬。
“一中都不一定有！我们这个小垃圾学校，多久才出一个东大啊！”
“还没确定呢……而且还是美术学院……”我又开始尴尬了。
“就算是美术学院也是东大里的啊！”沈青萝一把抓住我的手，“来来来，让我沾染一点仙气，祝我高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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