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人家站不住脚，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吃着孙子递过来的鹅腿，说，“家嫂你也别急，这满地下都是能吃的，还饿得死我们不成？”

        他们一家五口，那小半边烧鹅根本不够塞牙缝，几包饼干也留着不敢吃，就怕到了明天也等不到飞机前来救援。

        大姐听了，便急道，“您老说得容易，这野菜哪能随便吃啊，万一有毒怎么办，电视上老说有人自己在路边采来自己吃，误食有毒野菜野菇中毒死的，而且就算有野菜，我们也没有这个条件煮啊，难道还要生啃不成？那得多少细菌寄生虫啊。”

        老太太道，“你们这一代人开始就没吃过苦，当然不认得这些野菜了，平时见着了就当个宝似的几块钱十几块钱一斤也抢着买来吃，还看着长得像的就敢随便挖来吃了。我们都是小时候家里连菜都吃不起了才上山挖野菜，就是靠着它渡过苦日子，那时候山上哪有那么多野菜，家家户户都上山挖，挖的树脚底下只看得见黄泥，知道哪个地方野菜多的都藏着掖着，就怕让别人给知道了抢先挖走了。”

        老太太叫了一声何叔的女儿，问道，“小姑娘，能不能把你的饼干罐借我？”

        何叔他们要饼干罐也没有用，放包里还嫌碍着位置，便把空铁罐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又在周围拔了几颗蕨菜，水蓼，地笋等野菜给大姐看，让她也在周围摘些回来，又让她儿子另外架了一个火堆，找来三块差不多大的石头来围在火堆周围，让石头刚好能撑起饼干罐。

        在附近一个雨水积成的小水坑里轻轻地舀起上层没有泥沙的水，灌入铁罐中，把大姐采回来的野菜分拣了一下，摘出能吃的嫩叶，在水里稍稍清洗一遍，又舀来一锅清水煮沸，把野菜扔入滚水中焯煮，用两根细树枝做的筷子把煮熟的菜叶在滚水里扬一扬，扬去没洗干净的泥沙就捞起来吃了。

        大姐看着有点嫌弃这锅没有任何调味料的野菜，可也试探着用树枝撩了一撩，吃了一片菜叶，比平时吃的青菜要苦涩一些，但也入得了口，而且山里野生的菜菜味浓郁，回味一下还有一丝甘甜，菜叶热热地吃进肚子也舒服，好歹也能填一下肚子，便也接着捞来吃，又给小孩子喂点。

        老太太就说，“野菜寒凉，他们这些小孩子肠胃矜贵，不能多吃，饼干留着给他们，我们就吃野菜吧。”

        程瑾苏棋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直升机一架架地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都往西边市区飞去了，显然市区人口密集的地方受灾情况更严重，那边应该会设有救助和指挥中心。

        他们被困的这座山头和西边的山峰从半山腰处相衔接，倒可以从山路走到西边的市区，但没被开发过的山路有二十多公里，攀山越岭可不容易，当然更希望有直升机来援救，可直升机匆匆往来，想来市区那边更多人需要救治，现在已经五点多了，太阳也快落山，想走也不能，看来今晚不得不在这过夜了。

        大家就趁着天色还亮着，多捡一些柴来，免得晚上不够烧，现在昼夜温差大，火堆可以取暖照明，还可以驱赶野兽。

        “妈妈，快看，快看，有降落伞！”小孩兴奋地指着天空嚷嚷到。

        大家抬头一看，果然见不远处正飘下一顶降落伞，下面还坠着一个包裹，便走过去把包裹连同降落伞捡了回来，包裹就是一个小箱子，显然是直升机投下来的。

        拆开一看，里面有三十块100克包装的压缩饼干，十瓶450毫升的纯净水，一颗红色的东西，一个打火机，一瓶小包装的外伤喷雾，退烧药消炎药各一板，还有一小瓶漂白剂，漂白剂瓶身上贴着说明标签，“水净化方法：将一滴漂白剂加入450毫升水中，充分混合后静置三十分钟，如果水中含有一股轻微的氯味，则说明水可以喝了。取水请尽量选取流动的水源或新鲜雨水，以减少水中细菌寄生虫含量，以免感染霍乱等疾病。”

        还有一封用密封袋装着的信，上面写着：

        致灾区人民书：

        经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指示，我军区自收到海啸预测后迅速作出反应，派出多架侦察机侦查灾情，现琼、粤、闽三省受灾群众达上亿人以上，目前已派出多架直升机、有翼飞机、多艘舰船直接参加救援工作。

        然而在此次海啸中，我国受灾面积极大，伤亡人数众多，无法短时间内转移所有受灾群众，因此现投放灾区急救物资包，内有食物、饮用水、药物以及一颗红色求救烟弹（注：此烟弹仅可在有伤重人员急需救治的情况下使用，使用方法为将烟弹投入燃烧的火源中，请务必不要浪费搜救力量，您的一份配合能让另一个生命得到及时救助！）

        因监测到玛尼拉海沟活动异常，为免二次受灾，群众可在高处原地等候，我军最快在三日后展开一般群众的转移工作，群众也可直接自行前往附近的避难中心。（后附粵省各地区设立的临时避难中心地址）

        --穗城军区敬启

        翻到背面印着避难中心设立的位置所在，而离他们最近的救助中心就是在大兰山西侧，也就是靠近A市市区的大兰山风景区中。

        除了程瑾苏棋被长衣长裤和手套保护得好好的以外，其他人身上多少都有被荆棘树枝等刮出来的血痕，便先把伤口喷上药消毒一下。

        何叔提议把这些物资按人头来分配，大家都同意了，其实这样分配最得益的是那一家五口人，在场一共有九人，何叔和他女儿、程瑾和苏棋就每人拿了一瓶水三包压缩饼干，其它的也给了那家人。

        分完后，何叔就问，“你们怎么打算？是要走还是留在这里？如果走我看可以沿着山峦走到西边的风景区。”

        程瑾深思了一下说道，“我们打算前往避难中心，虽然信里说三天后展开转移工作，可是受灾人口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也不好说。留在山里也有很多隐患，我们的食物都是有限的，步行到西边风景区如果脚程快的话，预计一到两天就能到达了。”

        大姐的老公则说，“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走不了那么多路，还是留在这里等吧，大不了天天吃野菜就是了。”

        何叔摸摸腮络，“我比较同意小程的说法，既这么着，那我们就明天一起启程吧，现在天也快黑了，还是得先在这过一夜。”

        大兰山深山密林，路上能多个伴自然是好的，程瑾苏棋都没有意见。

        大家又把剩下的东西分配了，因为程瑾他们要离开，路上怕会有意外，所以烟弹就归他们了，药物平分，漂白水也用空瓶子装了一小半，打火机就留给那家人。

        他们捡回来的降落伞伞面是防水材料，而且面积大，铺在地上也够大家一起坐在上面，躺下就不行了，也怕会有蛇虫爬上身。

        大家就把周边一些杂草枯枝也清理了一下，何叔女儿帮忙踢开地上的树枝，瞧见旁边低矮小山坡的杂草里隐着一个表面亮亮的，像罐子一样的东西，便拨开快及腰的杂草，见里面确实有个陶罐，便问何叔，“爸爸，这里怎么有个罐子啊，上面还扣着个碗。”说着就伸手想去揭开来。

        何叔大声喝斥道，“别动它，那是骨灰坛！”

        女孩吓得把手一缩，慌慌张张退避开来，何叔走过去，双手合十弯腰拜了几下，“有怪莫怪，小孩不识世态。”

        苏棋听说了心里怵怵的，难怪这边的地这么平整，原来是别人家坟头，说不定他们现在脚下踩着的就是……

        大家心里也有些慎得慌，可现在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没时间再去整块空地出来，还是把降落伞伞面铺下了。

        太阳很快就落下山头，山林之中不比城市里，就算家里关了灯，外面总会有别家的灯火或路灯的光线透入屋内，就算是黑暗中也能朦胧视物。

        今晚月色惨淡，在深山的重重树影覆盖下，山林很快陷入一片森黑，不透一丝光亮，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剩下昏惨惨的火光跳跃着，不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四周黑魆魆的树林中仿佛潜伏着不知名的怪兽，正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着待时而动。

        不知是什么虫子在树上凄惨地长鸣着，夜晚的山风吹来凉飕飕，越发觉得凄凉寂寞。冷风吹动眼前的野草，不远处的骨灰坛在风中若隐若现，整座山林的树冠被吹得飒飒作响，雎雎的风声穿山越林而来，又像人在呜咽，又像鬼在吟哦，仿佛有谁相约在今日凑作一堆从人间赶往地府……

        苏棋从小怕黑，晚上睡觉时都要开着小夜灯，现下四周阴阴森森，更是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凉，整个人紧紧依偎在程瑾温暖的怀里才感到一丝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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