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找到一处没有树叶遮挡、视野开阔的地方望去，众人瞠目结舌，只见白色巨浪滚滚从南边平原扑来，延绵数百数千里看不见尽头，又纷纷向陆地狂奔，无情地吞噬良田与村庄……

        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陆地上的房屋、汽车通通吞入巨浪之中，甩拍在山脚底下的坟地，惊起阵阵曾只属于大海的怒吼声，仿佛天地万物在一瞬间被摧毁殆尽，令人胆战心惊。没过多久海水又骤然往大海方向退去，破碎的房屋、汽车随着海水卷进海洋深处，大地被惊天巨浪洗劫一空，只留下一片狼籍……

        因为他们现在面朝的南边山脚下是低洼地形，海水积在底下，东西北面都有其它山峰阻隔，一时也找不到退路。

        大姐绝望地跌跪在地上，指天怒骂，“老天爷你他妈的有神经病是吧！有病去治啊！搞那么多事干什么！！”骂着骂着，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悲伤抽噎起来。

        大姐老公也是巴巴地看着海啸来袭，双眼呆滞无神，也顾不来大姐。

        大叔的女儿便从她的粉色小背包里拿出纸手帕来递给她，“大姐，您不要伤心了……”女孩高中生的模样，被家人保护得好，涉世未深，大约也还没弄明白这场海啸的意义，只能干巴巴地安慰着大姐。

        大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边抿着鼻涕一边凄凉涕零，“我能不伤心吗？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呜……地震把房子震塌了，现在连车子都没了……呜……”

        苏棋也忍不住安慰道，“大姐您也别太伤心，这灾难说来就来，谁也躲不过去，没运气的连命都给葬送了，你能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姐听了拉过小男孩来，抚摸着他的脸，一把扯入怀里又哭起来，小孩也懵懵懂懂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抱着他哭。

        刚才路上遇见的那对年轻男女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带着一脸惊艳与兴奋，“我艹，这边看得真清楚。”

        那年轻女人也高兴地说，“真漂亮！快给我拍张照片！”说着就搔首弄姿地摆出各种或可爱或性感挑逗的姿势，年轻男人就拿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拍完了又一起翻看，兴高采烈地讨论哪张拍得好，完全不管不顾其他人的心情和气氛。

        讨论完了，年轻男人一脸不耐烦地瞪着啼哭的大姐骂，“别嚎了，烦不烦！”

        说着又把相机塞进大叔手里说，“你来给我们拍几张合影。”

        大叔手里拿着相机，面无表情地瞪着摆着姿势的年轻男女。

        年轻男人毫不知情识趣，还一脸鄙视地说，“怎么了？不会用？你们这些老头怎么这么蠢，连个按键都不会按！”

        大叔嗤鼻一声冷笑，“哼！不知所谓！”用力一甩，把相机摔在脚边一块石头上，摔了个粉碎。

        年轻男人也是个冲脾气，“我艹！你什么意思！”

        “滚！”

        那年轻男人见大叔虽然人到中年，可身材魁梧，手臂上还有纹身，大概也不是个好惹的，便悻悻然走了，还边走边骂骂咧咧。

        大叔掏出香烟来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出缭绕烟雾，沉思着什么。

        程瑾走过去，问他，“叔，你知道是哪里地震了吗？”

        大叔觉得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姓何，叫我何叔就行了，你们没收到短信吗，说是玛尼拉海沟地震了。”说着就打开短信给他看。

        “我们刚刚就在山上，估计没有信号。”

        程瑾接过手机，见短信上显示着，“华国地震台网自动测定：4月3日14时05分在玛尼拉海沟附近发生9.7级以上地震。地震引发的巨型海啸极可能在四十分钟到八十分钟内到达琼、粵、闽等地，请沿岸三十公里内居民携带食物饮用水等，立即躲避到高处等待救援！”

        海沟地震释放的能量会变为巨大水体的波动能量，海啸是向外传播的，因此，华国地震台网得知了海中发生地震的地点，或者通过光纤视觉检测体系等记录海浪出现的任何细微变化，快速把信息传递到气象部门的巨型计算机，便可以利用海啸传播需要的时间，及时向其它地方发出海啸预报。短信中说的四十到八十分钟应该是指海啸到达陆地的最近点及最远点所需的时间范围，可何叔却以为是海啸最快四十分钟就到达A市，所以刚才上山时才那样提醒他们。

        玛尼拉海沟最近的地方离他们也有七百公里，海沟最深有四千五百米，而海啸传播速度等于根号（重力加速度X海区水深），也就是说，玛尼拉海沟地震引发的海啸最大速度是828千米每小时，到达A市大概需要五十分钟，可是刚才海啸来袭时程瑾看了时间才十四点四十三分钟，足足早了十二分钟，而且华国海岸线有宽阔的大陆架缓冲，海啸还能够冲到十几公里远，看来不会只是海沟地震那么简单，而没有宽阔大陆架保护的南洋诸国恐怕更是难保了……

        苏棋也凑过来看，她心里的想法也是和程瑾差不多，他们之前就一起把粵省周边一些可能会发生的灾害找了出来并模拟出灾害破坏的缓冲时间和最大受灾范围等，当然也预估过玛尼拉海沟地震的可能，当时只是估算到五十分钟的时间和沿岸不到一公里的受灾范围，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听见大姐说海啸要冲到A市来而苏棋这么惊讶的原因。

        大姐也哭累了，解下背带放下身后背着的两三岁小女孩，小女孩至今还安稳地睡着，对现下的境况一无所知，仍沉睡在甜美的梦乡里。

        大姐不知所措地问他老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什么时候能下山？”

        大姐老公也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程瑾就说，“暂时还是先不要下去，海啸一般不会只有一波，刚才的海水那么快就退下去了，过一会还要涨起来，反复退涨多次才会消耗掉海啸的能量。”

        天上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这回倒是真的飞机，都往西边市区的方向飞去了。

        “应该是国家组织的救援来了，我们也升起火堆来引起救援队伍的注意吧。”苏棋说到。

        听到国家有救援行动，大家也打起精神来了，纷纷去拾捡周围散落的树枝，把空地上的杂草枯枝树叶清除干净，免得引起山火。树枝都被连日来的雨水沾湿了，很不好点燃，大家就一手一脚把湿软的树皮剥去，再拗成木柴，搭起了火堆，点了好久才升起火，也因为木柴湿度大，所以燃烧起来烟也大，在上空应该很容易能发现这里的烟雾。

        期间海啸又冲了过来一波，只是不如第一次那样声势浩荡了，已经在逐渐减弱。

        因为大家刚才都经过了剧烈运动，体能消耗得大，便拿出食物来充饥，地下湿哒哒的，而且虫子多，就都随便往旁边一站。

        那对父女只是开车经过这边，还好车上有平时女儿放着的一堆零食，有一铁罐的饼干，鱿鱼丝，薯片什么的，饮料也是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程瑾苏棋则先拿出脆皮烧鹅撕着吃，以现在的天气烧鸭今天不吃完，明天就得发臭了。唯有那一家人什么也没有，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天上的飞机。

        飞机一架架飞过，却没有一架停下来的，太阳渐渐西斜，大姐急了，跟她丈夫抱怨，“飞机是不是不来救我们了，都怪你，让你不要带妈来，把她留在二姐家里，她连腿都走不动几步路，你偏要带她回来散心，现在我们连吃的都带不上了，你高兴了？！”

        大姐丈夫也无语，他们地震后就投靠到了在北部的二姐家，今天是回来扫墓的，想着也把母亲带回来散散心，没想到却遇上这样的事，车上还有只烤乳猪带不上来，带了的食物又中途给扔了，只剩下挂在腰间的两瓶水，真的是一穷二白了……

        程瑾苏棋一起吃了不到三分之二只烧鹅就觉得饱得上心口了，再怎么也吃不下去，就把剩下的烧鹅送给了他们，那家人千恩万谢地接过，大姐把剩下的一只鹅腿撕下来，递给小孩，“这个拿给你奶奶。”又把鹅身上的肉撕下来喂给小孩子们，俩大人就着吃鹅架上的碎肉软骨。

        那何叔的女儿看见了，就小声问了何叔几句话，见何叔点头了，才拿起几包小包装的饼干递给这家人，他们又万分感激地收下了。其实刚才拿食物出来时，苏棋就瞄见了何叔的女儿想要把饼干送给那家人，可是被何叔给拉住轻斥了几句话，何叔大概是看见那家人确实是懂得感恩的人才同意女儿给他们食物吧。

        老人家站不住脚，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吃着孙子递过来的鹅腿，说，“家嫂你也别急，这满地下都是能吃的，还饿得死我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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