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几度秋凉
因为上次想要收拾我却被总管事太监扣了不少工钱，乌嬷嬷和纳嬷嬷两个老巫婆虽然心里对我是恨的牙痒痒，但是表面上也不再轻易动我了。也许是防止我将懒散嘚瑟的态度传染给众人，也许是看到我就烦心，她俩一合计，竟然把算得上整个御膳房里最轻松的活儿派给了我。所以每天我就只需要推一个小车子，将劈好的柴火送到几个有自己的小厨房的宫院里。虽然只有得宠或者德高望重的娘娘宫里才能有小厨房，但是这几个宫院分布在东西六宫，一个来回下来，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好在，大部分有小厨房的宫院都在离御膳房相对较近的东边，这样真的是省了不少的力气和功夫呢。而且，每天也只需要在上下午各送一趟，送完了下午这趟，也就等于说是下班了。
过了八月十五，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天气便也开始转凉了。
这生火的柴火是淋不了雨的，挨了一次骂又被扣了几个月工钱后，我每次送柴火的时候都会带上雨布，就怕又突然下了雨，连累我又被扣工资。
我都想好了，普通宫女到了25岁便可以出宫了，到时候，我要用自己攒下来的银子，来一个全国旅行什么的，去一趟江南老家，再去一趟度过了四年本科的西安和西北边陲，倒也不虚此行了。
有点费力得推着装得满满的小木车走在长长的甬道里，四下无人，略显萧条，我抬头望向有点阴蒙蒙的天空，赶紧加快了脚步，最好能赶在下雨前将所有的柴火都送到各宫。
拐了个弯，我到了永和宫的侧门，这儿有几个台阶门蹬，每次要过这里总是特别艰难。
一个扭脸，扫到不远处的拐角处走过几个身影，其中有一个白衣身影看身形倒是挺像十三。听梁子说，十三因为盐道上的什么事儿在外面耽搁了，前几天才回来，中秋宫宴也没能赶上。其实就算他回来了，还是天天被他皇阿玛派着做这做那的没有时间休息，所以我也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今儿个怎么迟了这么久？”
我□□着十三，耳边传来了一声风风火火的女声，我扭脸一看，是永和宫小厨房的崔姑姑。
“姑姑久等了，昨儿夜里下雨沾湿了木车，今早只能从库房里又取了一辆。”
我一边笑着一边麻溜的从小车上卸下柴火，堆在屋檐下的角落里。
来了之后，我才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竟有如此大的潜力去干各种脏活累活，要知道，过去的自己住在爸妈家里，家务活都是不用自己做的啊。
果然，人都是被逼的。
“可不就是，昨儿夜里的雨下得真是邪性，放檐下的柴火全湿了，烧不起来。得亏今儿个十三爷十四爷在万岁爷那儿留了会，不然这燕窝粥上的晚了，仔细我告诉你们管事嬷嬷去。”
崔姑姑也懒得与我多言语，从地上拾起几根木柴便进了小厨房去生火。
我咧嘴笑了笑，也不搭话，只是加快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永和宫的那部分柴火便都卸干净了，我拍了拍手，对着正在院子里摘菜洗菜的依云挥了挥手，便推着小木车往院外走。
依云年龄跟我一般大，是个模样水灵灵但身材挺壮实的姑娘。她对我一直都挺友善的，我第一次来送柴火来的时候，还帮着我一起将小木车推过那个台阶门蹬，后来每次我来送柴火，她都会笑着跟我打招呼，不像这个崔姑姑，总是板着个脸。
转了一大圈，终于赶在下雨之前将所有的木柴都送到了各宫，我心下欢喜得开始往回走。自从每天开始与这种体力劳动相接触后，我发现自己的心都变得简单了许多，一件真的很小的事情，都会让自己变得很满足很满意，比如说，赶在雨前送完了木柴，我就会很满足很满意。
心情好了，就想唱歌，可这是在宫里，又不能大声唱出来，只能低声哼哼着。这几天脑袋里一直萦绕着的是小时候妈妈参加她们单位的合唱比赛时演唱的《我的祖国》，那都是已经是20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啊。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后面的词儿也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个曲调，便只是哼哼着曲调。
头顶上的天越来越阴沉，眼瞧着就要下雨了，心底估摸着还得有一会才能到御膳房，怕待会雨下下来了再铺会仓促，便提前将雨布铺在了木车上，省得待会木车又湿了，又要耽误下午送木柴了。
正哼哼着调调铺着雨布，没注意到身后过来了两个人。
“卿玉？”
“啊？”
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没停手上的活，扭过头去应道。
“还真是你，大老远就看着像你。”
“十三？昂，奴婢给十三爷、十四爷请安。”
我一扭头，看见十三和十四并肩站在我身后大约三四步外，十三一身白衣，看来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还真是他，十四则是一身宝蓝色，两人腰间均系着黄腰带，身姿都是相当的挺拔。若是要在这两人之间分出个高下来，还真的是挺为难我的，无论是模样、身材还是气质，这两个天之骄子都是不相上下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眼神吧，十三比十四温和，十四比十三霸道，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起吧。近日事儿多，也没得空去看你，可有人再欺负你？”
十三上前两大步扶起了我，笑着打量着我，又打量了下我身后的小木车。
“十三爷说笑了，我不欺负别人就好了，谁还能欺负我啊。现在嬷嬷都已经把最轻松的活儿派给我了呢。”
好久不见，一见面就关心我有没有被欺负，心底真的是暖暖的，开着玩笑打趣道。
“这倒是，数你胆子大。”
十三朗声笑了出来，然后扭头看了看十四，又伸手戳了戳我的脑门，我吃痛，捂着额头抗议。
“这么久不见，十三爷怎么还是这样欺负人家。”
“不敢不敢，烦请卿玉师傅饶恕在下才好。”
十三躬身作揖，笑着跟我互怼。
“怎么十三哥叫这样一个小丫头‘师傅’？”
十四从后面走上前来，打量着我，又好奇地问十三。
“十四弟有所不知，别看这小丫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的几何知识说不定可不差于你我。”
“哦？”
十四对十三的话报以怀疑态度，虽然我对十三说我没心没肺报以观望态度，但是我本不想如此高调，只能开口胡乱糊弄过去。
“哎呀，那都是十三爷的抬举了，奴婢这点小伎俩难登大雅的，九分运气，一分能力罢了，”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滴就开始从天上砸了下来，我赶紧调到木车的另一边的角落里将木车上的雨布铺好，“两位爷赶紧回去吧，这雨说话功夫就会下大了的。”
又是话音刚落，从我身后冒出了两个小太监，我认出其中一个是十三的随身侍从，相比另一个就是十四的随身侍从了吧。他俩手上都撑了一把宽大的油纸伞，挡在两位爷的头顶。瞬间觉得最可怜的就是自己了，刚刚还担心人家会淋雨，结果现在淋雨的是自己。
“卿玉，你撑着伞回去吧。”
十三从梁顺儿手中接过油纸伞，撑到了我头顶，要把伞递给我，我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和那么厚的脸皮啊，若现在十四不在这儿，说不定我还有可能真的会接过伞和梁顺儿的十二万记白眼。但是现在十四就在旁边，一脸好笑得看着十三给我撑着伞，还要把伞让给我。
“十三爷快别说笑了，奴，奴婢告退。”
我看了一眼十四，有点尴尬得将伞推回十三一侧，看了眼已经越下越大的雨，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淋湿了，心底一横，对着二人屈了屈膝，便跑到了小木车前，推着小木车走向越来越密的秋雨中。
虽然这样的场景是有点凄凉的，但是我心里却是极美的啊，幸亏自己刚刚机智，先铺好了雨布，没让木车受淋。
十三看着雨中的那个身影，心底是一阵心疼，她的身体那么弱，若是淋了雨伤了风可如何是好。自己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忙皇阿玛的差事，虽然央了四哥帮忙照顾着点，但是四哥平日里也是那样忙，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受什么委屈，也不知道她后来再来那女人的事的时候还有没有像上次那样晕倒。
想起上次自己抱着她紧张地问太医怎么回事，太医只是泰然的说是女人的那些事，十三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潮红，嘴角也不由自主得勾了起来。
十四看着与自己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哥哥脸上的微妙变化，再看看不远处的走在雨中的身影，这才蓦然想起她就是那日跟十三哥在一块的宫女，自己当时还打趣说十三哥是侠骨柔情。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十三哥，十四的心底不禁对这个样貌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宫女产生了好奇。
我哪里知道身后两人的心思呢，我的衣服已经从外面湿到了里面，现在心里就只想着要赶紧回去，百密还是有一疏，我出来的时候真的应该将蓑衣也带上啊！
下午虽然穿上了蓑衣，但总归还是淋了些雨，再加上上午淋湿的衣服并没有来得及换掉，等运完了下午的那批柴火回到住的房间时，脑袋已经有点晕晕的了。这个吴卿玉的身体真的是太弱了，若是过去那个吴卿玉，别说淋一场雨了，就是淋一天雨都不会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情况发生。
我特地从厨房那里讨了壶热水和几块生姜带回住处，想着给自己泡点姜茶或者弄点热水驱驱寒。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药瓶下垫了一张纸，我心底诧异，这个时候能有谁能回屋子里来呢？
我探头看了看药瓶下垫的纸，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这小药瓶和这纸条都是十三派人送来的，说是怕我伤风受寒，特地给我送来了驱寒的药丸，让我今晚就着热水吃一粒。
“真是的，还不如送点肉来的实在呢。”
我瞥了一眼自己带回来的生姜和热水，撇了撇嘴，但是虽然我嘴上这样说着，我心底是真切得感觉到了温暖，感受到自己是被人关心并且在乎的。
只是，这样一份关怀，似乎对于我而言，有点太沉重了。
吃了十三的药丸，也喝了自己给自己泡的难喝到了一定境界的姜茶，没用晚膳的我直接躺上了自己的床铺上，紧紧得将自己包裹在棉被里。
此时，同房的其他宫女也都还没回来，窗外的天因为骤雨而变得阴暗，雨声夹杂着风声和窗棂因为风雨而摇摆的声音，一直在扰乱着我因为药或是因为病而变得迷迷糊糊的心。
好像在做梦一般，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人影，有我妈，有那个让我骑马的老乡，有李昀，有那个身体出轨的前男友，有十三，还有上次威胁我的四爷和今天遇见的十四。那么多的人在我的脑子里转啊转，好像在叫着我的名字，好像又在笑着哭着。
那个神婆说我要去内蒙寻觅前世未断的情，然后我就因为黑猫警长，因为一匹马和一个意外来到了这里，成了一个既没有美貌也没有身份的宫女，然后我有幸遇见了李昀，我们相爱了，也在打算要相守，可是，他又离开了。再然后，我进宫了，三百年前的紫禁城。
我不知道我来这儿是命中注定的还是一场意外，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想也不敢想，也许，熬到25岁，也就是十年后，熬到我可以出宫，才是最安全也最简单的结局吧。
让我去跟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或者让我帮一个男人争一个地位，我都做不到。
前者，我没有那份大度和坚强，后者，我没有那个心机和能力，所以，十三的对我的那份情义，我终究还是会辜负的吧。
其实，也许就是我想太多了呢，也许，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些人，包括这些情，都只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我还在那个年代，当着自己的黄金剩女呢。
有谁知道呢？
头真的好晕，好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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