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闭眼是一片漆黑，睁眼也是一片漆黑。
在米珈原本的设想里，她应该正骑着沙狼一边肆意昂扬地在沙漠狂奔，回头对着远在身后的尘暴丢一个鄙视的眼神，还能光明正大地摸着毛茸茸。等成功逃离尘暴的波及圈后，还能再补个觉，偷偷在修九身边蹭冷气，想想就很美好。
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
米珈混沌一片的脑子渐渐清醒，手指蜷缩了一下，抓住了一把沙子。她现在，似乎是在地下，趴着的地方全是沙子，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腐朽又废旧的味道。
哦对，她是被沙蟒拖下来的……嘶，这里不会是沙蟒的巢穴通道吧！
一想到这里，米珈顿时清醒了，挣扎地爬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可是摸遍全身口袋愣是没有找到火石和燃棍。
糟糕，昨天晚上在绿洲生火，用了燃棍之后放进行李袋了。
意识到自己要彻底被黑暗包裹，米珈一瞬间感到有些窒息。
恐惧来源于未知。
在晨光初现的时候，沙狼群在兽群中遥遥领先，已经和尘暴的路线错开，只要不断保持前进，很快就能脱离开尘暴的波及圈，眼看这场天上的灾难就要被成功躲过，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们遇到了埋伏在地底深处的冷血杀手，沙蟒。
成年沙蟒木桶般粗壮，有着土黄色的冰冷鳞甲，在沙地里来去自如，会在地底深处建立自己的巢穴、钻出交错的通道。他们丝毫不受地面灾难的影响，尤其喜欢在兽潮中挑选自己的食物，巨大的蟒蛇从沙地中毫无预兆地发动袭击，将灾难之下只顾得上逃命的生物轻而易举地猎杀捕获。
危机发生的那一瞬间，原本坐在旁边沙狼身上的修九猛地跳下狂奔的沙狼滚落在地，下一秒他的那只狼便被从地下破出的巨大蛇头一口咬住狼腰拖进了沙地里，几乎同时，自己的狼也被一截蛇尾卷住前腿。
沙地活了过来，兽群瞬间乱了。
当时场面极度混乱，傻不愣登的老八却被一只蟒盯上了，她为了救老八，似乎也一起跟着让沙蟒拖下去了……
米珈一边头疼地回想，试图从中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摸到边界的岩面，这里的地面上似乎有很多杂物，米珈走得十分艰难。
“鹦老八。”
“修九。”
“喂，你们在不在这里啊。”
黑洞洞的空间里只传来了女孩自己的回音，声音在曲折幽长的地下显得格外空荡，落不到归处。通道中依然死寂，没有感觉到除了米珈以外任何活物的存在的气息。
米珈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感觉这里还有些阴凉。
该死的沙蟒，她要把它们扒皮去骨熬成汤喂猪！
靠着在心里大骂沙蟒缓解各样不好的猜测，米珈扶着岩壁，强忍着不安向前走着。黑暗总是给人不好联想，不知道终点的黑暗更是沾染了股绝望的气息。
“老八死哪里去了，它皮糙肉厚的应该不会出事。但是‘降温器’就不一定了，一看就很娇弱，我得快点找到他们……”米珈小声地嘀嘀咕咕，讲着讲着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安了。
“桀桀——”
忽地传来了一道微弱响声，刺耳又尖锐得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米珈猛地转头，却什么都没感觉到，那道突兀的声音仿佛错觉。
盯着黑漆漆一片的背后，米珈咽了咽口水，镇定地转回头摸着墙准备继续前进，忽然，头顶出现了幽绿阴冷的火光。
幽光惨绿，映出了面前的通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像是某些生物爬行的声音。
一瞬间，米珈寒毛倒立，心里疯狂尖叫，身体逐渐紧绷。
不仅仅骨头，还有血迹，堆积着砂砾尘埃的隧道有着明显人类造物的痕迹，墙面带着斑驳的血迹和大力撞击的痕迹。通道幽长曲折，绿光只一闪而过，在可见度极低的一瞥中，这里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死路。
黑暗的地下、人类的血迹和骨头、奇怪的声音，还有鬼火。
一瞬间，那些从小到大听过的各种恐怖故事都在一瞬间涌上脑海，满满当当的将思考的能力都要挤出去了。
米珈死死咬着嘴唇，强行控制住微微发抖的身体，猛地缩起身子紧靠在墙上，试图把残留的思考能力捡回来。缓过一口劲来，立即迈开步子开始前进，却突然脚踝一紧，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握住拉扯。
形状、触感，是手，是人的手，但是自己才走过的路，绝对没有完整的人或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
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掉，米珈立刻陷入了狂暴模式。抽出藏在袖口的骨刀，贴着自己的脚腕狠辣地刺下，骨刀刺入不知名人手同时发出叮的一声，像是和坚硬的材质发出撞击，但米珈已经顾不上分析原因。
一把拔出自己的刀，米珈拔腿狂奔，几次要被地上的杂物绊倒。
该死的沙蟒！清蒸剁椒火烤啊啊啊！
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出了多远，米珈才喘着气停下。抓着刀的手还在颤抖，神色惊疑不定，咬着唇努力憋住自己想哭的感觉。
“米珈。”
一道有些缥缈又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忽然出现，没有任何先兆和脚步声，甚至像是从半空中传来的，在喊出米珈名字的同时也无声地落到地上，伴着一股阴凉的寒意靠近米珈。
明明地上很多杂物，但却没有声音，和恐怖故事中的鬼一模一样。
“谁！”“走开！不许靠近我！”
那声音还带着些熟悉感，但已经被吓成惊弓之鸟的米珈根本想不了太多，举起手中的骨刀红着眼攻击。散着阴冷寒意的东西反应也很快，敏捷地躲过了米珈的攻击。
米珈也不恋战，一击未成转身便要跑走。
“别动……”
几乎就在这可疑声音再次响起的同时，米珈一脚踩在了一根骨头上，重心不稳瞬间失去了平衡。米珈顿时脸色一变，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摔跤事小，她真的不想见鬼啊，不知道物理攻击对“鬼”有没有用。
不过米珈说设想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确地拽住了米珈衣服的后领，止住了她扑倒的趋势，像拎小猫一样地将人往回拎，微凉的声线一如既往冷漠平淡，“不是让你别动吗，跑什么？”
摇摆不定地艰难稳住身子，米珈在黑暗中勉强落脚在了一处平整的地方，被这么一惊，此时米珈终于感觉到这“鬼”的声音有些熟悉了。
“修，修九？”
“是我。”修九见米珈已经站稳，低低地应了一声，正准备松开手，却被颤抖的少女一把扑到身上，死死抱着少年的身子，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为什么走路都没有声音！我还以为我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鬼了！”
“……你放开我！”
修九条件反射地想要把靠近自己的生物甩出去，但是米珈的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而且力气极大，根本挣脱不开。紧贴着另一个柔软躯体的感觉让修九身体僵硬，浑身拉满警报，低声呵斥。
“我不要！叫你吓我，我是被白吓的吗！哇呜呜呜……”
米珈情绪正上头，死都不放手。她独自一人在这样诡异的地方呆着已经很害怕了，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熟人，压抑的情绪瞬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修九实在挣脱不开，只能无奈地缓下声音，“不要闹了，先离开这里。”
“我不，我还要找老八！”
“嗯，去找它。”
少年冷清且始终沉稳平淡的声音此时给了米珈极大的安慰感，抽噎了两声，也意识到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还算陌生的异性有些冒犯，情绪缓解下来便也放过了身体僵硬的少年，退开身子，但也不敢远离，手指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袖。
“修九，你怎么在这里？”
米珈在脑海中对修九的记忆还存留在他从狼身上跳下，瞬间消失在了混乱的群兽中，“你也被沙蟒拖下来吗？”
“嗯。”
只不过他是故意的罢了，与其在尘暴追在后头情况下面对混乱的地面兽群，不如直接进入地下在沙蟒的巢穴躲避。
就是可惜最后自己只弄死了一只，其他几只跑得太快了。沙蟒的通道复杂，穿过流沙的人和动物都分散地掉入了这地巢穴，比较意外的是，这巢穴是占据了一座人类地下碉堡。
瞧了一眼还拉着自己衣服的手，修九抿了抿嘴，纵容了这个举动，只是沉默地迈开脚。
“你见到老八了吗，我要去哪里找它，你这里有光源吗？”米珈紧紧跟上，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发现修九是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方向走去，顿时又停下了脚步。
感觉拉着自己衣袖的人不肯前行，修九转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我在做心理准备。”米珈的手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修九，这边真的闹鬼，刚才我感觉到有人用手抓着我的脚，但是我保证没有人。”
“我们一定要往这边走吗……”
米珈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她天不怕地不怕，一向闹腾，但是唯独害怕神神鬼鬼的事。几乎她的话音才落下，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了通道里。
“修，修九。”
米珈忍不住拉着少年想要后退，只是力度不大很快又停下了脚步，再开口声音又一次带上了哭腔，“你看，我不骗人的，又出现了，我明明还捅过它一刀的。”
“老八它，一定会在这边吗？”
呜——鹦老八，我为了你真的是付出了太多。
忍着害怕，米珈哆哆嗦嗦地松开抓着修九衣服的手，就要再次摸出自己的骨刀。此时，从声音出现开始便一直没有说话的修九却反手拉住了米珈，阻止了她上前的动作，一把将有些茫茫然的米珈按在身边。
少年的瞳仁像兽类一样扩散开，比普通人类的瞳仁更大更圆，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晰捕捉到周围物体的轮廓，敏锐的耳朵更是无限放大了寂静环境中的任何微响。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断手。
一只人为拆卸下来的，做得相当逼真的，甚至具有生物特性还会流血的，改装人的手臂。此时也停下了动作，这次没有贸然触碰面前人，只在两人面前艰难地扭着身体，发出更大的声响。
“这个地方，还有活人存在。”
修九盯着那只爬行的断手，俯身靠近米珈的耳边低声讲着，气流窜过米珈的耳边让她感觉有些发痒，“它想让我们跟上去。走吧，见到人之后，不要讲太多话，小心一些。”
改装人，绝大多数可都是营地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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