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剑后的故事
幽静的林中。
路很暗，很长，似是通向着无边地狱，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那是一道孤单的身影的步伐在一刻不停踏响。
这身影，是谁？
那熟悉的光头和面容，是刚刚那个小和尚？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他说他师父着相了，他自己是否也在着相。
不过，就这此世茫茫众生，谁又敢说自己能看破虚妄？
他知道他留在山上或许可以消去诸多妄想。
但，他却做不到那般静忘。
此番下山。
哪怕前路茫茫，此去后或未知该往何方。
哪怕苦海无涯，若回头便应是岸在后方。
但今天，他宁着此一相，哪怕渡不得苦海，没有了前方。
可却也是，若真修个绝情绝性，又还修个什么佛，念什么经，又怎会有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愿发响。
虽然说是小爱和大爱，但他倒暂时没那个功夫去念想。
说书人说的故事里，这红尘就是个大染缸。
这没人知道，也没人能评说的故事里。
此番入世，红尘滚滚，却不知，福耶？祸耶？
也许终究又会变成他人的谈想。
…………
快点！
再快点！
踏着往日走了不知多少次的山道，清玄似只恨的自己没多长两条腿来踏响。
脚下运起的般若步虽也是那江湖中数一数二的轻功身法，也耐不住他这般的横冲直撞。
若有人见过他以前的样子，再和这林中身影一对比，定然会吓个一跳
那本来堪称清秀的少年面孔此时已被夜里不易察觉的树枝划了数道或浅或深的口子，丝丝鲜血在流淌。
一袭灰白的僧衣此时更是早已破破烂烂，只堪遮体，但他还是没有停住他的脚步。
还不停么？
步伐仍然在不停的踏响。
若再配着那焦急的面容，执着的眼神，一眼望来，乖乖，这那里是个和尚？
这是哪里来的魔头还是疯子下山来了吧！
当然，这深夜的林中又哪里会有什么人呢？
孤月高悬，零零散散的月光透过树梢落在了地上，更为这林中添了一分清冷，两分凄凉。
平日里要能见到这份场景，清玄指不定还能闲来赋诗一首。
只道是禅意满满，不说写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千古名句，但应也可容得个自得其乐。
但此时又哪有这闲情逸致。
虽看着这般景色，他却只觉得眼前忽的模糊了起来。
………
数年之前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
“喂，小和尚，你真是和尚么？”
声音清脆，似银铃在晃响
清玄此时正坐在那院中。
想着只等师傅谈完事儿，怎么让师傅带自己好好在这山下转转。
问话的是个不知走哪冒出来的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一脸好奇的望着清玄的光头，眨巴着大眼睛就好像想过来摸一摸似的。
穿的那一身锦衣华裳，一见便地位不低，不出意外，应是这府上的小姐了。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花开时节，片片花瓣飘落院中，这女孩站于树下，远远望去，好一幅天真唯美的画卷。
只是她问这般显而易见的问题又是干嘛？
不过既然问了。
清玄也只顺着她答道“当然……”
当然什么，当然是和尚了，明晃晃的光头顶着，还能有个假？
然而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女孩儿又跟着就娇嗔着嘟着嘴的接了句
“哼，你既然是和尚，干嘛想偷我家的白菜！”
白菜？这白菜可不在春天成熟。
这女孩儿好生有趣，说瞎话时眼也不眨，直勾勾的盯着清玄，嘴一直嘟着，脸上还真有点仿若生气而导致的淡粉色透出。
清玄自然一脸茫然的道“啊？偷白菜！？偷什么白菜？”
这里可莫要欺负老实人啊。
那女孩却接着道“偷什么白菜，你还想装蒜。”
只见那女孩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往堂中一处案几上一指。
清玄顺着女孩手指之处一看，方才无语的反应了过来，这是说自己刚刚进门后想摸摸那前厅上的翠玉白菜摆件给她看见了。
哭笑不得的道“偷……哎，我那哪里是想偷，我明明只是想摸一下看看”
倒也是，这少年心性看着这些精美华丽的东西又有哪个不好奇的，自然想左右好好看看，摸摸。
女孩可得理不饶人了，又继续道“那你之前为什么猥猥琐琐，跟着后面还左顾右盼的，要不是我父亲来的及时，你是不是早就拿了我家的白菜跑了，哼！”
只说那女孩见的清玄解释，气焰更加三分，一副傲娇之模样明明应当凶狠可恶，却又莫名显的有三分可爱。
不过此时的清玄可没心思盯着她看啊。
苦笑着心道，这在别人府邸里，谁又有那么厚的脸皮，左摸摸，右看看的，再说，自己动作真的猥琐了么？？
不过话虽如此，但毕竟此时也是自己理亏，语气却也不由的弱了几分
“我，我真只是好奇罢了…你…”
这由语气啊便可大致看出一个人的内心
至少此时清玄的心里啊，那可是开始着急咯，此事丢了自己脸是小，要把师父和庙里的脸都丢尽了，那还了得。
别的不说。
小孩儿不懂事，万一胡言乱语起来。
这要闹大了点，只怕师父这是第一次领自个下山，却也是那最后一次了。
直直不住的挠头，不知道接着该说些个什么。
女孩却再次打断了他的辩解想法，双手叉腰，把头一扬盯着面前这个着急的小和尚道
“哈，反正我不管，既然你说你那只是想摸一下我家的宝贝，那至少我也要摸回来，嗯，嗯，决定了，那就让我就摸下你的头吧”
“啊？”清玄一脸懵逼，只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疑惑。
女孩仍不停下，继续乘胜追击道“啊什么啊，快点，不然我就告诉我爹爹，你要偷我家的东西！”
不过常言道，这言多必失，话一说到这里，再看着面前女孩的滴溜溜转的不停的眼神，虽然此时的清玄也才十二，但读书也不少，这脑袋更不傻。
一下子想通了这个中关窍。
面前这女孩这哪里是觉得自己想要偷了东西，这分明就是对自己这光头好奇了。
之前还担心她才八九岁的年纪，认个死理，没想到反而是自己当局者迷咯。
一下子就放下心来，淡定的微笑道
“喂，你就是想摸我头吧”
果然不出意料，面前的女孩儿瞬间满面通红，说话也结结巴巴了起来。
“哪…哪里有”
然而清玄不知道的是
这女孩心里这嘀咕还是没停，一直嘀咕着，这大大的光头光溜溜的锃光瓦亮，摸上去一定有趣。
哼，哪些大和尚的一个个的一脸严肃又不可能真的给我去摸摸看，你这小和尚长的清清秀秀，看着又老老实实的，这次你栽我手里了，又哪里可以放过你！
所以这嘴上又怎么会停呢
“你这和尚不讲道理，凭什么你能摸我家的那个翠玉白菜，我就不能摸摸你的光头，哼！”
这时清玄也是只能在心里嘀咕咯，这，这不讲道理的是谁啊。刚想继续解释，像什么我那庙里清贫惯了，没见过这等摆设，自是好奇。
可又再一低头又看着眼前这比自己大约小了两岁的女孩儿，自己和她争辩个什么劲，却也不在争辩，只得低下头来，苦笑不得的说了句
“喏，你摸下吧”
“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在四处回荡。
………
“喂，你真的是和尚么？”
女孩儿荡着双腿，坐在石椅上，一摇一摆的，眼珠子却盯着清玄的光头还是不放。
“你之前不是问过了么，怎的又来问一遍。”
时间一转，此时已然过了那小半个时辰，这姑娘却还不停的在清玄的耳边叽叽喳喳的，天知道她这是哪里来的兴趣。
这不，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还好这次倒不是又兴师问罪了。
“唔……你这么小，怎么就做了个和尚啊！”
那女孩也想起了自己问过这问题，下意识搓了搓手指，似是回忆起了刚刚的手感，回想起刚刚摸的光头时手感果然滑滑的，眼前的和尚脸还红扑扑的，真真大是有趣。
脸上又自个笑个不停。
“我自幼便是个孤儿，是师傅好心收留了我，自小到大都在寺里住着，自然做了个和尚咯。”
清玄答的很平淡，按说这种话不应如此平淡，特别是对一个孩子来说。
似乎像对面女孩儿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女孩一听这话，顿时收敛了笑容，脚也不摆了，一下没了刚才的胡搅蛮缠的劲，此时也知道自己这是提到了伤心事。
谁又知道是这个答案啊！
“没事，我习惯了”
清玄此时却从旁边女孩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别样的情感
似乎是——怜悯
他突然有点讨厌面前的这个女孩来了，或者说讨厌这种对自己的怜悯。
于是气氛就突然便尴尬了起来……
良久
“那个，你真的不难……”
小孩儿终是憋不住话的，那女孩最后还是又打破了这良久的安静。
话未说完，清玄也算是看出面前女孩的不好意思，只得耐心解释到
“我自小就在寺中长大，又没的关于他们的记忆，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寺庙里的生活习惯了，到也自在。”
又是怜悯的眼神投了过来，自己至少现在活的好好的，又有什么好怜悯的。
“唔……刚刚对不起咯，那个，对了，我叫程蝶莺，你叫什么啊。”
女孩也算聪慧，看出了点什么，立马又转移了话题。
却不曾想，小和尚听了此话，突然就一脸正式了起来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清玄”
其实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清玄说话时也是一脸正经的表情。
不过，这只是他脑海中的戏份。
如果忽略他说话时支支吾吾的，还有一大堆这个，那个的辅助语气词的话，也许一切和他想的倒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这话说完，对面那姑娘也都没忍住，就还是哈哈大笑了出来。
一下就忘了自己刚刚才提了别人伤心事的事。
吐着舌头道“哈哈，这结结巴巴的，小僧什么的，你说起话来怪里怪气的，你以前不会都没和别人自我介绍过吧。
而且还说你是个和尚，这怎么取个法号，这么像个道士。”
清玄此时真的更加无语了。
这姑娘不但烦人而且好生多管闲事啊。
“我…这又哪里像道士了”
“而且我自小就在山上长大，虽然今日之前不曾下过山，但平日里师父他们都是这么和那些上山的施主自我介绍的，又有哪里不对啊”
女孩到也见好就收
不过却也拿捏了个架势起来，活像那书院里的教书先生，道“你的自我介绍倒是没什么不妥，但至于那么严肃么，严肃就罢了，你还说的结结巴巴，你说好笑不好笑”
“再说清玄二字，语出那王粲《七释》之中，只道是，潜虚丈人，违世遁世，恬淡清玄，浑沌湻朴。是那清虚玄妙之意，你说是不是比起和尚，更像那道士的道号一般。”
“这……”
……
“如此甚好，还望施主莫忘贫僧今日之言。”
此时他们旁侧的院门外却是总算及时传来了交谈之声，也算是顺带破解了小和尚此时的尴尬。
不一会，只见一老和尚同一英武的男子一同走出入院内，那和尚自然正是清玄此刻等的师父了，而那男子，则正是此番下山师父所找的，亦是此地的主人所在。
再看旁侧女孩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抱住了其大腿，不出意料，这女孩果然是此地的小主人。
又想到之前随师父拜访只是注意了这府内各种稀奇摆设，这男子方一露面后，师父又急匆匆的同这男子入了内室商讨事情，倒还真没没细看过这主人样貌。
此时再一细看，只见这男子身长八尺有余，眼神炯炯有神，面容刚毅宽厚，脸上的胡子显然是每日不忘打理，让人看着也干净利落，身体端的健壮了得，踏步间亦沉稳无比，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定然可靠无比！
就不知，怎么生出这么个机灵古怪的女儿来。
想归想，却不耽误清玄问事。
“啊，师父，你们谈完事了么？”
那老和尚摸着下巴笑了笑道
“自然谈完了，清玄啊，你如今十岁后我这许你的第一次下山，此番下山，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么。”
“啊，没有没有了，师父，那我们是即刻回山？”
“若没有，那我们可便回山了，不多在这山下多看看？”
若此问放在半天之前，说不得清玄自是想多玩两天，但此时的他却只想远离那个叽叽喳喳还嘲笑他的姑娘。
想及此处，再抬头一望，却正好见那女孩儿也正盯着自己，眼睛还是滴溜溜的不停的转着，也不知又在想着什么。
再者说了，自己已经大了不少，以后下山机会只会越来越多，也不差这次了。
便赶忙回道
“不了不了，咱们回山回山吧，师父您不也常说，我们修行之人要远离这些俗世之纷纷扰扰的诱惑么”
“阿弥陀佛，也好，既然如此，那便我们就即刻回山罢”
说罢，老和尚倒也不拖拉，只是回身向那汉子行了个礼，道了个别，还又强调了遍什么莫忘了今日之言等等。
再一转身，就牵着清玄便是慢踏步走出了府门，又一转眼，已然运起轻功，携着清玄往哪山门的方向去了。
只留那男子和那小姑娘在原地，目送其远去了。
望着眼前飞逝的景物，清玄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惜啊，就是此时清玄还不知道，他此番虽只是初初下山，却已然带了只好奇的蝴蝶儿回来，而且未来指不定会草长莺飞，蝴蝶漫天嘞。
…………
回忆转瞬而逝
却真是举手弹指之顷，三十二亿百千念。
再看脚下路，离那目的地还有着漫长一段，自己虽一刻不停，却也还没跑出眼前的竹林。
清玄？道士？也许师父当年早有预料吧，我与佛门或许也是无缘？不然怎的取了个像道士的名儿。
清玄自嘲的笑道
也罢，今日之后反正我也已不在是佛门中人了，又管他许多做甚。
再一运力，这脚步却是更急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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