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花魁大赛一向设在湖边，湖水远远引到花楼前，过了桥，跨过人造的浅浅河道，便进入花楼。
说是楼，实则就是个戏台，一楼大厅攘攘熙熙，二楼三楼则满满当当都是包厢，从三面包围住中央半人高的台子。
从楼上往下看，视野极佳。
夜间燃起红烛，别有一番风情。
每界参赛的姑娘都有二三十个，按往年规矩，上届花魁都是最后一个压轴出场。
说起来，这上届的花魁还大有来头，是凉夜城城主的老相好，靠着这棵大数，连续夺得三次魁首。
老城主在位时，别家姑娘想争也争不过，如今他倒台，花魁却是转身又寻了个金主。
花魁大赛，左右不过是图个热闹，上届花魁寻到的新任金主能耐也不小，旁的姑娘早就不执着于魁首之位。
往年里，香香都是第二，离魁首也就差了那么一点，因而这次被排在了倒数第二个。
夜幕刚至，花魁大赛便风风火火开始。
曲京墨早早来到，在二楼寻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
她依旧一袭男装，英姿飒爽，进门服饰的小婢女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曲京墨还十分上道的抛去一个眼神。
死皮赖脸跟着来的宋钰见状呛了口水，这女人怎的男女通吃？
宋钰心底愤愤，接连又点了几样酒水给自己压惊。
曲京墨摇着扇子笑：“少吃点，省些银子花，这魁首之位乃是价高者得，哪个姑娘今夜身价最高，哪个姑娘便是花魁，我还得给我们家香香撑场子呢。”
“见色忘友！”宋钰啐了一口，毫不手软又让人上了一桌菜。
曲京墨微微往后躺着，顺手端起宋钰刚倒的酒，小口轻酌，眼神却是落在台上，未曾移过半分。
莺莺燕燕一个接着一个上台，唱曲儿的，弹琵琶的，跳舞的……
这等场面，还真的难得一见。
凉夜城盛产美人，虽比不得上京繁华，却也是风景独特，令人留恋。
夜渐深……
曲京墨等得哈欠都要出来，终于轮到香香出场。
她眼前一亮。
突然，哗的一下。
四处烛火俱灭。
侍女熄了灯，冲各位老爷官人解释，这是为的香香姑娘接下来的表演。
只见底下戏台燃起几根蜡烛，灯火摇曳间，几道红绸从天而降，女子踏着红绸而来，身影映在薄纱之上，风姿绰约，令人移不开眼。
待女子聘婷落下，薄雾自四处涌来，挤满整个戏台。
嵌在台子上的夜明珠光辉清冷，衬得薄雾泛白且带着股寒气。
香香一身黑红相间的罗裙，纯黑裙摆绣着血红色彼岸花，底下红纱随着脚步摆动，衣领袖口亦是彼岸花样式的刺绣。
黑红交替间，美人那双狭长的眼睛，溢满了蛊惑人心的微光。
恰冲淡了那股微凉，摄人心魄。
紧接着，曲声响起。
香香抽出两把长剑，作了支剑舞，这舞不同于寻常剑舞，舞曲展示出女性的柔美却又柔中带刚。
舞至高潮，香香媚眼如丝，开口唱道：“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1
香香嗓音不错，曲京墨特选了段《赤伶》的歌词教给她。
剑舞配合着略带悲调的曲子，自是勾画出一个如痴如怨、为爱生恨的女子形象。
此时，她的坏藏在这股子痴当中，不着痕迹，又无处不在。
序幕落下，灯火燃起，然而众人久久未回过神来。
花魁大赛四个字，提起就香艳感十足，多年来给人感觉亦是如此。
香香今日这一出，自是打破常规。
然而细细想来，每处又是符合这一常规，只是给人感觉别具一格。
“小妖精真他娘的够勾人，从前怎么没觉出。”
“你别说，香香姑娘样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从前也就是没有金主捧，不然花魁早就得易主。”
“这女人一看就不好驾驭，啧，还得待本公子前去。”
“得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香香这等美人儿你怕是半个晚上也买不起。”
台下正吵着。
老鸨扭着腰上来，脸上笑就没停过，“香香算是咱这一行的老人，在坐不少都是老熟客，话不多说，香香姑娘今夜五十两银子起拍。”
五十两放上京不多，可在凉夜城这种地方，绝不算少。
曲京墨听着报价一个一个往上涨，悠悠报了句“二百两”。
这个价格是上届花魁的价。
曲京墨笑了笑，听见一楼大堂间有人到吸一口气。
凉夜城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有钱的。
紧接着三楼有人出价二百二十两，她又跟着追加两次，最终价格涨到三百两白银，由三楼天字号房间的客人拍下。
“老子就说香香半个晚上你都买不起。”
“娘嘞！三百两，这可是头一回见这么高的价。”
压轴出场的上届花魁，相比之下就逊色不少，台下众人还对香香一番表演回味无穷，两三成群凑到一起，对台上的关注少了起码一半。
花魁精心准备的一番，全是打了水漂，她压着怒火弹完曲子，这晚跟香香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此事告一番段落，香香赢得头筹是没得二话。
曲京墨懒得继续留下，于是打道回府。
宋钰掂着手里银子，“怎的你也没拍下香香啊？”
“不过是钱从左口袋进入右口袋，白费功夫的事儿，今儿有冤大头乐得花钱，我又何必呢。”曲京墨眨眨眼，“能保证香香成为魁首就行。”
“哎。”宋钰叫住她，“你怎么就能确定？上届的花魁可是还没出场，万一人家价更高呢？”
“傻丫头，这凉夜城有钱人才多少，除了上任城主那个贪官，没几个人拿得出高于二百两银子的价去嫖。”
“再者，香香本身就有这个能力，往年里都是被压着，才与魁首失之交臂。更何况上任花魁表演些什么，是个什么水平，不难打听。我们香香国色天香，拿去当氛围灯的夜明珠，都是我差人一颗一颗嵌上去的，这般投资再加上她本身能力，不赢都说不过去。”
单那几颗夜明珠就价值连城，还有满台子白雾，不知道又是用什么稀罕方子制成。
旁人再怎么准备，也比不上的。
宋钰“唔”了一声，轻轻点头，“此言有理，既然正事忙完，我先一步回去，你慢着些走。”
曲京墨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又听见她说：“世子表哥肯定又会找我麻烦，他自是不会骂你，所以咱们两个分开走，你替我挡一挡。”
“好姐妹，看在我常常替你背锅的份上，一定帮我拦着表哥。”
说罢，宋钰郑重看着她，转身走小路往城主府奔去。
曲京墨哑然失笑。
宋钰料的倒是不错，她刚一转弯，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低低沉沉的嗓音，混着黑夜传来。
“本世子听闻，我今夜重金跟人竞拍一青楼女子，竟还没争过？”
沈寒羿走近，见她今日没喝醉，积攒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轻笑道：“传出去还让人以为本世子多穷似的，实在有失本世子身份，钱不够就找于木去拿，明日就去把那女子抢回来。”
“沈世子说什么呢？”曲京墨笑，“既然悄悄打着你的名号做事，自然不会丢了你世子的身份，我可是包了香香一整个月，今日放她一天罢了。”
凉夜城表面平和，暗地里却不怎么太平，沈寒羿一是担心两个姑娘家夜出遇上危险，二是怕她们又喝得醉醺醺。
不然也不至于两次都亲自出来找人。
宋钰性子单纯，只会跟着出来玩，曲京墨却不会无缘无故、几次三番去帮一个根本不相识的□□。
“你最是有主意，本世子不与你争这个，”沈寒羿道：“宋钰那丫头一问三不知，我只好亲自来问，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与那个青楼来的姑娘关系如此要好。”
“这还用问？”曲京墨退开两步活动下筋骨，接着道：“你看上京谁不知道那家青楼是你开的。”
“短时间内还好，长期以往，不免会被人盯上，小心哪天你跟太子刚进去，就有人带着侍卫来包围。”
“我盘算过了，与那一街之隔的醉春楼收益日渐低下，我盘下来，正好做些营生。”
“都是青楼，有何不同，在你名下也未必安全。”沈寒羿问。
“这你无需担心，到时你且看着就是。”曲京墨卖了个关子，没答他的话。
这几日凉夜城发生了些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沈寒羿像往常一样带兵出去历练，当然，实际上是跑去了南疆。
二是凉夜城的花魁香香，打算离开，她走那日不少姐妹送行，都劝她切莫冲动。
然而香香铁了心似的，说要去享受人生。
除却那一日赚的三百两，还有香香趁着花魁大赛余热捞的笔快钱，曲京墨又给香香添了点做盘缠。
待到了上京还能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
曲京墨晃了晃神，看着卡在百分之八十的任务进度，陷入沉思。
傅月正在议亲，等回去，应当能陪她度过最后一段闺中时光。
曲京墨泡在乐坊听曲儿消磨时光，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头逐渐沉下去。
再醒来，惊觉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小妹可是醒了？”
男人一身华服，绣着暗纹金边，整个人看着温润而泽。
曲京墨猛然回神，“你是何人？”
男人呵呵笑了两声，“小妹不认识我正常。”
“你总该认得赫连静，我是她哥哥，自然也是……你哥哥。”
“静儿不知道你的存在，对你是恶劣了些，不过你放心，在哥哥这儿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乖，告诉哥哥，赫连城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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