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久留客栈【3】

【9】

        久留客栈里，细柔拿不准主意是走是留。

        现在的细柔不是真正的细柔，是她原来的贴身丫鬟。

        真正的细柔厌倦了杀人的日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许姨对她有恩，如果不是许姨，她早就饿死在大街上，可这么杀人如麻地活着，宁可早早死了。

        背叛玲珑阁是万万不可行的，下场只有生不如死，她连好好活是什么都不甚了解，还不想自己步入那样凄惨的境地。那到底该怎么办？细柔一天比一天不开心。

        丫鬟看出了她的心思。

        丫鬟没有名字，玲珑阁里没本事的人不配有名字，若不是细柔一直帮她，丫鬟早就被欺负死了。十四岁那年细柔第一次执行任务，回来时对丫鬟说，路上碰巧经过张员外家，看他不顺眼就送他上了西天去。

        丫鬟顿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张员外就是她恨到骨子里的仇人，当初她到玲珑阁，为的就是有一天找他报仇，只可惜她终究不是练武的料。

        细柔说得那么轻松，“碰巧”、“顺便”，可丫鬟知道那绝不是真的碰巧和顺便，细柔后来越来越优秀，许姨晓得做什么能更好地拉拢人心，便将丫鬟送给细柔，从此无人敢对丫鬟不敬。

        丫鬟对细柔的感情，正如细柔对许姨，都是报不完的恩情，但细柔一直在痛苦挣扎，她厌倦了杀人，但心里更深的秘密是，她不想面对无望的爱情。

        细柔喜欢松风。

        玲珑阁里不会武功的除了丫鬟，还有一人，那便是松风。

        松风只是个琴师，弹琴技艺无双，容貌清秀无双，这在以武艺为看人标准的玲珑阁没有半点用场。但阁里没有一个人敢看不起松风，应该说，没有一个人敢明摆着看不起他，表面上恭恭敬敬，还要在他名字后加上“大人”，但心里肯定不愿意就是了。

        松风是许姨的情人。

        但松风一直喜欢着的，是细柔。

        许姨眼里揉不得沙子，即便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就连碰面也因各自心里有苦尽量回避着，可若是被许姨觉察些什么来，日子总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过。

        许姨也绝不会同意细柔离开，精心培养的好棋子，怎可损失？她深谙用人之道，看出细柔的懈怠，却依旧能令细柔接下一次又一次任务。

        她掌控大局。

        即便如此，许姨也料想不到细柔会走。

        【10】

        彼时。

        松风看出细柔的犹豫，他说：“你还是走吧，留着，我心会乱。若被许姨知道，会更不好。”细柔于是点了点头。

        帮细柔出谋划策的是丫鬟和松风。

        松风虽不懂武艺，博览群书，私下里学会偏门奇术，其中之一便是换脸。不是易容，是换脸之术，技艺精湛，以假乱真，甚至你不会想到“假”这个字。

        行事当然要隐秘，细柔到别的地方杀人，需半月后回来，事实上她七日便已回城，独自住了几日。

        约定之日，丫鬟需早上出门替细柔购一些胭脂水粉、扯几匹绸缎做一身新衣，琴师则在傍晚时分悠闲散步。

        于不同时到了约定之地。

        丫鬟成了细柔，细柔成了绿乔，绿乔成了丫鬟。真的民间少女绿乔，她本来就想寻死，细柔扔给她一袋银子问她死前可愿意办件事，绿乔接过银子就答应了，她家里无钱还债又不愿做老头子的小妾，横竖都是死，现在的状况自然更好些。

        事后琴师回去，“细柔”五日后回去，而“丫鬟”，则回不去了。真的民间少女绿乔，换上了丫鬟的脸之后，一剑被刺死。

        世道本就不太平，玲珑阁不会武功的丫鬟又不会在脸上写着“玲珑阁的丫鬟”五个字，那么走在路上被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顺便又被一剑刺死也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

        玲珑阁依旧有“细柔”，少一个丫鬟，就算“细柔”心有不快，时间稍微一长，自然有别的丫鬟替上去。

        丫鬟扮成的假细柔，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她精通谋略，又是以前真细柔的心腹，她知道一切秘密，模仿细柔处事，一板一眼，有模有样。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她出手杀人，不然有失她主子的身份。

        【11】

        绿乔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细柔”说几句心里话。她诧异天大地大，远走他乡后，人海茫茫里，竟然还能再见到她。

        几日里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其实心里早有一堆话要说，可她知丫鬟变成细柔后的不容易，稍有差池，人头落地。

        细柔还是决定要走，天还没亮，客栈的早点都还在锅里，门自然也没开。她就已经收拾好东西要出门。

        绿乔遇到她，只能说着：“姑娘一路小心啊。”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告别。

        老板娘听说客人要走，一边催伙计算账一边悠闲地倚在门口绣鸳鸯戏水。

        “来时两个姑娘，现在只剩下一个，这世道真不安定。”老板娘针线功夫好，一针又一针，很快就绣好了一只鸳。

        “两回命案偏挑我店里的客人死，还是姑娘好，趁还活着早日把钱付了，不然我怎么找死人要钱去！”老板娘声音不男不女，这话也阴阳怪气，绿乔顿时撅起了嘴。

        细柔笑笑，倒不在意。

        老板娘瞥了绿乔一眼：“我说错了吗？我赌她活不过明日。”

        玲珑阁要杀人，杀不了必死。细柔和绿乔心中有数。

        “你当世人每个都是傻子？”老板娘娇笑，不怀好意，“真的想活，假的需替她死给别人看才行。”

        老板娘猛然脸色一变，瞬间一甩袖，飞出暗针无数，直直向细柔人面刺去，绿乔已经两年没有显露会武功的痕迹，好在反应一向灵敏，拉了细柔往旁边闪去。

        老板娘两指从手捧的绣篮里夹出五根尖针，闪电之势射向绿乔，五色丝线此刻像五道光剑，嗜血而去。

        不待绿乔反应，老板娘轻挪脚步已到了她对面，却是接住那五根绣花细针，手指轻轻一弹，它们往不同的方向飞去，相互交错，连同丝线一起，结结实实在绿乔身上打了个结。

        老板娘又移身，短短一瞬却已将五跟针尽数挟在两指之中，只要她用力轻轻一抽，丝线便会切入体内，所经之处，全是人体重要大穴。

        这便是“天罗”。

        绿乔不敢再动，细柔也呆在一旁。

        这种功夫只有一人会用。

        且绿乔已看出对方有让她的意思，不然又怎会出一招那么简单？

        “只可惜我这里只有普通的细丝，若是换成玲珑阁特制的丝线，那可了不得。”老板娘笑了，笑时的神韵、眼角眉梢竟然和某人一模一样——那人便是许姨，不止如此，声音也变成了许姨的声音。

        “好柔儿，还记得你怎么也学不会拿绣针的事吗？”

        绿乔低低叫了出来：“许姨！”许姨最初本想教她用针，然而她没有耐心，后来选择了别的作为武器。

        老板娘笑了：“柔丫头，算你有良心，竟还记得你许姨！”

        她虽先前一直对绿乔有所怀疑，终不能确认她真实的身份。直到玲珑阁的人出现在这里，尤其在“细柔”和烟嫣来这之后，才敢大胆推断。

        许姨不愧是许姨，她一手□□的人，自然再清楚不过。

        绿乔心里一震，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假细柔则顿时吓得跪在地上行礼。

        【12】

        老板娘瞥了假细柔一眼：“我不知你们是要做什么，以她的资质，竟然能假扮你两年竟然不被发现，那女人真是瞎了眼！”随后顿了顿，凌厉的目光扫一眼绿乔，“不，那女人不可能不知道，细柔，你不在玲珑阁呆着，却乔装打扮在我这儿当丫头，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老板娘心里千万种猜测，她甚至在想这久留客栈真正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就算没有，那女人也真够聪明，竟然安插眼线到了这里，而她直到现在才发现。

        绿乔一阵紧张，许姨绝不会允许自己离开玲珑阁，哪怕她现在变成了老板娘，也容不得有人叛变，于是隐瞒了真正要离开玲珑阁的原因，撒了个谎：“我到这里来查一个人。”

        “哦？查谁？”老板娘可不是好骗的。

        绿乔一时答不上来，正好“细柔”此时胆怯地开口，解了燃眉之急：“她想查的那人，是公子。”

        老板娘这才信了，也难怪真细柔要扮作绿乔在这里呆两年那么久。她都查不出公子是何来历，何况细柔？

        老板娘心里更多了对玲珑阁里那个假许姨的鄙视，那蠢货派人查公子，却不知现在要杀的那个少年，就是赫赫有名的公子，那笨女人若知晓了，怕是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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