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称呼

自从那日与梁清月密谈之后，明成玉才算渐渐松懈下来。之后又断断续续的烧了几天，病情才渐有好转。

        “成玉，咱们今天用完早膳，我带你去个地方。”，梁清月一边用帕子擦着脸，一边对着明成玉说着话。

        这人怎么这般自来熟，一点也不像个郡君的样子。这是明成玉近些日子以来，最大的认知。

        梁清月洗漱好，又换了另一盆侍女新打来的温水，又拿了条新的巾帕淘了，之后就走到床边，给明成玉擦洗。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梁清月摸到的规律，这人看着颇好相处，其实乱七八糟的的讲究是真不少。

        就比如说，他非常爱干净，而这规矩只约束他自己就罢了，在他身边的人也得顺着他的意愿，要不然这人就得离他远远的才行。不然就算是保持着君子之风，不将不开心表现出来，之后自己也得好生再梳洗一番，好似别人的不洁也沾惹了他。还好他还算爱干净，不然这侍候他的活，恐怕是还轮不到他，想到这梁清月不自觉的笑出声。

        看着梁清月突然笑出声，明成玉疑惑着看着他，“梁郡君在笑些什么？”。

        “觉得好笑就笑咯。”，梁清月戏谑的看着他。

        明成玉看他这欠揍的表情，就猜他肯定是在腹诽他些什么不好的话，索性没再理他，“神经！”

        “张嘴。”，梁清月拿着盐水给明成玉漱口，一边把齿木沾上青盐，递给他。

        在梁清月的一次次的坚持侍候下，明成玉由最初的百般抵触，现在也算是能坦然的面对了，张口含了盐水，漱了漱口，吐在梁清月递来的茶盅里。左手握着齿木，不甚熟练的一点点的擦拭着那口瓷牙。

        梁清月愣了一瞬，怪不得这人笑起来这么好看，这双白瓷牙确实增色不少。就是笑的太少，总是昙花一现的捕捉不到。

        “你不问问我去哪？”，梁清月低头看着明成玉，透窗而入的明媚春光，刚好打在那张棱角分明的下颌上，像是上好的瓷器被暖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春光，熨贴着心口，说不出的美好。

        明成玉低头重又吐了漱口的盐水，擦干净嘴角才说，“今日去哪？”。

        “你猜。”，梁清月手臂环在胸前，斜靠着床榻旁边的立柱边上，一副站没站相的样子。因着那副威武的气势，配着那张英气的面容，竟颇有些潇洒的江湖公子的气势。

        明成玉看他一眼，没接话。

        梁清月心情愉悦，走到旁边，又重新淘了帕子递给明成玉。不再故意逗他，接着说，“我师父和你外祖父听闻你并无性命之忧，就没再回这宝莲寺。他们现在就在明郡的城主府，商议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接下来你怕是不能再躺着了，时间不多，一会我们也得过去，有些事必须要你来做决定，提前跟你说一声。明公子，你行吗？”，眼神在他的腿上游移，语气却带着刻意的捉弄。

        明成玉没有正面回答他故意一语双关的提问，“梁郡君呢？梁郡君行的话，那我肯定也是行的。”，说罢抬起如透彻星辰的眸子看着梁清月。

        梁清月倏的轻笑一声。

        明成玉又接着问，“乔澜派谁去的北凉？”。

        梁清月看着明成玉犹豫了片刻，当初在京陵城，是增沛烈亲手拿下的明历阳，且之后的监斩行刑都有他的身影，增沛烈就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而乔澜派去北凉的正是增沛烈。

        但是他也只停了片刻，就又说道，“你父亲的案子之后，乔澜借机牵连诛杀的那些人，定罪抓铺安排的再迅速，也到了年底，过了年才斩了。直到前些日子，才算停了手，待京陵城略安，乔澜就派增沛烈去了。我放了消息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你还没死，所以北凉虽失了所有的主将，但是一时半刻还乱不了。乔澜这疯子，杀了那么多人，北凉将士们的心早在你们明家被屠尽后就凉透了。所有人都知道乔澜的目的，拿你们明家开刀，既想拿下二十万的大军，又想拿了安城这个最大的粮仓。”。

        梁清月停了片刻，容明成玉思考，走了几步，在会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喝了一口茶才又接着说，“安城只有两万的守备军，若是乔澜执意要打，肯定挡不住，北凉大军若去往安城支援，那就真的撕破脸皮了，最后苦的还是安城的十几万百姓。

        而且若是安城被拿下，那就断了北凉的辎重口粮。那二十万大军若是不降，怕是得活活饿死，乔澜也应是不想打，他杀了四万余人，目的就是想不跟北凉军打，想恩威并施的拿下北凉军。

        现在他派了个名义上的监军过去，这监军增沛烈，原是京陵城禁军统领，谁都知道这是个有实力的硬茬，京陵城这些年的安危，他的表现，谁都看得见。乔澜这是想让增沛烈接手北凉军的意思，而他出发之前还从京陵六城抽调了两万守备军带过去。”

        说到此刻，梁清月放下茶杯，看明成玉尚算平静，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想到了一块。

        明成玉接着说下去，“这两万人带的可很是微妙，若是安城反抗，就先攻下安城，若是安城不反，就先替了安城的城防。而若是北凉军敢支援，那就迅速从其余五城调兵，不硬打，直接围城，以一城人的性命为要挟。”

        “没错，安城的老弱妇孺大都是北凉军的家属，北凉没有粮草，又失了主将，有你们明家的惨案在前，没人敢赌，乔澜到底会不会屠城，在这番境地下受制于人，必定有人动摇。”。

        “但乔澜也明白物极必反，所以他并没有逼得那么急，他也怕真的逼反了二十万大军。所以增沛烈带的两万守备军就驻扎在离安城二十里外的城外，就在安城南城门与平城之间的那片密林里。只有增沛烈带着二十余亲兵进城，进城与现任的安城代城主王靖详谈。王靖你应该是认得，上一任城主何仲的义子。”，梁清月说到此刻，捕捉到了明成玉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是的，上一任城主何仲也死在京陵的那场屠杀里。他记得乔名山还活着的时候，何城主隔三差五的会带着王靖来拜会，那是个很爽朗的人，笑起来很大声，激动起来还会拍他的脑袋。他手下没个轻重，经常拍的他晕头撞向，师傅看到就笑呵呵的，支使他带王靖去酒窖取酒。因为王靖大他不过八九岁，一来二去熟了，就常常照顾他，王靖擅下棋，就指导他下棋，而他年纪虽然小，但是策论颇有天赋，王靖反而要向他求教。而这一切就好像就在昨日，一转眼说没就没了。

        “不用看我，你接着说。”，明成玉没抬头，躲避着梁清月的探究的眼神。

        “不急，边吃边聊。高捷，在花厅备早膳。”，梁清月吩咐着。

        说着又招手让侍女把四轮椅推过来，他直接就俯身打横将明成玉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明成玉不自觉的抓紧了梁清月肩膀。“你这人…”，明成玉的深思被打断，略有些恼，但在这亲密的怀抱下，什么也说不出。

        梁清月轻笑着将明成玉放在了四轮椅上，随手扯了块毯子盖在明成玉的腿上。被拦了多日的君子，逮着这空隙正打算跳上明成玉的腿上。“你能别天天‘你你’的，再不然就是‘郡君’，咱们都这么熟了，叫我声靖坤不行吗？再不然叫清月也是可行的。”，在君子腾空的瞬间，梁清月捉住了它，小心的放在了明成玉的左腿上。

        明成玉轻轻的摸摸了君子软软的肚皮，停顿片刻后说，“不过一个称呼，梁郡君何必执着。”，明成玉回头看着推他前行的梁清月。

        “是啊，不过一个称呼，成玉怕什么呢？”梁清月反问。

        “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我怕的了，”明成玉没有移开视线，径直看着梁清月，“清月。”，随后他用行动回答了梁清月的反问。

        梁清月没有继续推，停在了原地，直直看进明成玉的心里。只看见那颗心如废墟枯井，漫天烟尘，落寞完全淹没了他，星辰般的眸子失了焦距，只剩下空洞的自责。日光照进来，在他身边打下一圈难以驱散的阴影。

        梁清月走到明成玉身前，双手撑在两侧的扶手上，慢慢的靠近，直到让那双眼眸只留下他一个人倒影。

        明成玉无惧的直直看着梁清月一寸一寸的靠近，未曾后退一丝一毫。

        “很好，成玉，就这么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就让我来填满你，变成你的怕。”，梁清月继续靠近，错开头，在明成玉的耳边呢喃，“成玉，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梁清月说完也不等明成玉的回答，继续推着明成玉去了圆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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