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醒

外面的雨势渐渐停歇，阴云之后的弯月竟微微泛着亮光，天地间清明一片。黎明前的黑暗里，空气湿润的沁人心脾，好似先前的电闪雷鸣就是梦境一般。

        梁清月披着外袍起身，走向书房。书房被小厮们打扫的很干净，进门就是个花厅，平日里梁清月会在此会客。屋内就只在两侧座椅中间的小几上摆了两套常用的茶具，其余的并无任何摆件。再往里间就被四扇相折的山水屏风隔开了，穿过屏风，再直着往前走，就是梨花木案桌，就陈在整面的书柜之前。屋子里只在靠近墙边的雕窗下放了张休憩的榻，榻中间放了张矮脚几，用于与人弈棋，亦或是放些点心，而现下就只放了个插了支迎春的青花瓷瓶，让这略显沉闷的书房，有了股春日的生机。

        穆清早已在外间恭候不多时了，看见梁清月走进来，立即拱了拱手行礼，梁清月抬手就将他的礼免了，接着穆清就将“关山索之战”的一切向他禀明。

        听着穆清把话说完，梁清月又沉思了片刻。穆清站在旁边并不多言，等着梁清月的吩咐。“我知道了。让他拖着条残命回去，未尝不是好事。辛苦了，穆叔。一夜未歇，快好好休息吧。”梁清月说道。

        穆清拱了拱手便下去了。他转身去了书案后，面色沉重，思索着写着。“南月，去一趟听风楼，按我说的查。”说完，给南月递去了一张纸笺。

        南月飞速浏览了一遍，接着就把把那薄薄的宣纸置于烛火之上，火舌上窜，那纸张瞬间化为飞灰。

        梁清月处理完一干公务，天已渐明。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屋外鸟鸣唧啾，生机勃勃。梁清月走出房门，院内的梨花铺了一地，像春雪一样，又似云海般的浪漫，仿入仙境。

        沿着抄手游廊，他又回了明成玉的院子。

        还未行至门前，梁清月就听着房间内的咳嗽声不停。

        “几时醒的？”，梁清月行至外间，转头问着高捷。

        “先生刚才醒了一会，一醒来就吩咐我，待郡君到了就即刻喊醒他。刚刚才稍稍喝了几口水才又重新躺…”高捷的话音未落就被里间明成玉的声音打断了。

        “郡君…咳咳…来了。”明成玉咳嗽不停，说了一句。

        梁清月听着里间略微喑哑的声音，挥手让高捷退下，这才抬步往里间走去。而高捷翻身上了飞檐，继续守卫着。

        看着梁清月进来，明成玉微微笑了笑，“竟是…咳咳…竟是没…咳咳…没要了我的命。”明成玉自嘲着。

        “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明公子的福气在后头呢。”梁清月顺这他的话笑笑的嘲了句。

        “借郡君吉言。”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梁清月看着那消融冰雪般的微笑，觉得这整个春日的桃花都失了颜色。

        “其实我昨日引你前来见我时，我就…咳咳…我就已经…咳咳…知道你的回答了。此事你不必愧疚。”明成玉手握着帕子，掩着唇不时轻声的咳嗽着说。

        “那樊迹星是…”，梁清月并没有没接他的话，却犹豫着问道。

        “樊迹星樊二公子的父亲是我外祖的门客，我的外祖父白山河曾经有恩于他父亲，他一直就在这宝莲寺的后院静养，这你肯定是知道的。然而前些日子樊二公子病情突然恶化，没过几日就已经去了。”，说到此刻，明成玉咳嗽了几声，停了一会才接着说，“你也知道我，于大蘭家里的九族，包括北凉所认识的所有人都被乔澜屠尽了。”明成玉垂下了眼眸，稍稍顿了有片刻，手握成拳，掩着唇又咳了咳。

        梁清月看着明成玉龟裂的唇角，苍白中又带着病容的脸，又想着昨夜他那脆弱的模样，心里稍有不忍，梁清月平素里并不是悲天悯人的性格，但是在见到明成玉之后却已多次破例。大抵是这人长得太看了吧，太合他梁清月的胃口。这明成玉就应该是那天上月，不应该在这人间的污泥里，梁清月在心里默默暗想。之后又拎起了水壶，倒了杯热茶，想要喂他。

        但是却被明成玉拦了，“不敢劳烦郡君侍候。”

        听着明成玉的拒绝，梁清月有着略微的不快，“在我这没那么多俗礼，我想侍候谁就侍候谁，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他到底是懂了明成玉的局促，于是虚扶着明成玉的背，借着力将他扶起，又伸手抽了两个软靠垫在明成玉的身后，让他半靠着坐起。接着才又把那杯热茶搁在那过瘦的手中。

        “多谢”，明成玉左手接过茶水，轻轻抿一口，然后温声的对着他道谢。

        “之后我一路逃亡到了明郡，寻到了明郡城主，也就是我外祖白山河，梁郡君应当认得。到了郡君的地盘之后，，乔澜的明杀就转变成了暗杀，由于我当时身受重伤，一时又遍寻不到郡君，外祖父这才借着樊迹星樊二公子的壳子，让我在宝莲寺养伤，正好等着郡君。直到这几日能起身，又听闻郡君回来了，这才刻意引了郡君前来相见。”，明成玉平静的看着梁清月，就好似他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你来寻求我的帮助？”，梁清月回望着明成玉。

        “是的，我来寻郡君的帮助。”，明成玉亦不回不避。

        “就不怕我拒绝呢？”，梁清月平静的反问。

        “可你没有。”明成玉微笑着答。

        “我懂郡君的犹豫，虽然乔澜杀了无数的肱骨良臣，但是并未苛捐赋税，残害百姓，景陵六城能恢复至今，就是再不认同乔澜的为人，也得承认他算是治世有方之人。咳咳…咳咳…咳咳…”，明成玉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梁清月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明成玉赧然的红了耳尖。梁清月看着那瓷白里突兀的一点红，心跟着一颤，偏了视线。也看出了他因为他靠的太近的不适应，当下停了手，为他续了热茶。待明成玉喝了几口，才又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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